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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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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因为心里总记挂着哥,记挂他终难抗扛住积于内的伤痛和纠结,这原本任教于区政中心小学的王芹,就忖量着要在家续住一晚,也好多陪他说说话来;另外,还有这老态的爸妈那里,也须得去给些照料安慰的。

    这一段她心里却瞧得很明白的,说这秦妍枝之前的决定本也是事出无奈,百般无奈;而它所带给她一家的遗憾和伤痛,也不是轻易就能消融平复的。他们一家确是都太看重太看重她的这个好姐妹了,且是相互间又早有了几十年的感情,他们甚至早将她看作是自己一家的亲人了;只不期这平地风起,天降灾患,这秦妍枝,秦妍枝-----而濒临于眼前这结骨眼上,她虽说也无能为力于平复其祸,或做些什么,却又怎能就置身事外、袖手旁观的呢------接前回说这王家一家人才经洪运来一遍闹腾,等重回桌边时已是索然无味,加之又少了韩林浩,徒增几分哀伤,所以这爷儿母女都不过草草咽得几口,就都默默搁住碗筷了。老主妇其时却是再不让小女儿动弹。“都呆一边儿得了,这几付碗筷啥的,有我呢!”她有可能和女儿想到一块了。

    就有这老主人还显平平淡淡,却及时就走去后面菜园地里忙活去了。堂中一时就留有她与她哥来。但她犹犹豫豫,几次欲开口来说些什么,却又都及时的就打住了。虽说,虽说她刚刚还做有诸般的念想的,可一时间正对着她哥来,却又觉得现实大家都愁肠揪揪的,不言还好,言必牵发深藏心底的愁情和哀伤,这样于事何益呢!而或者,而或者,作为小妹,此时能默默守于他身边,布一道亲人的温情厚意,就是对他最好的安抚宽慰了------却不知王凡这早有瞅出了他小妹大半的的心事,他岂又肯,就由了小妹为着自己一时的挫折和困惑,就耽误了她正常的工作呢。况是,这件事他已有扛过来了,即便今后还会有如何的变故,他相信自己也仍然可以顶下来的。

    “瞧瞧,都四点还多了,你还不去收拾收拾去?”他于座下瞅一眼后首台柜上的小座钟,即拿话探妹道。

    却说小芹这时正呆那暗自伤神的。见哥冷不丁就说一句,一时就有些不着边际的:“收拾收拾,你都让我去收拾啥呀?”她望望一侧已收擦一净的小餐桌。

    她哥道:“我让你趁天色尚早,赶紧收拾好回你学校去。”

    她不由就怔怔神,自嘲自解道:“这样呀!这倒不用着忙的,我正思想着今晚就不用过去了的。”

    “不用过去了?”他有诧异的样子:“那不会就耽误了你明儿的课时了?”

    “想想也不会的。”他妹道:“明儿,明儿能起个大早就可以了,能赶上的。”

    他就沉默一刻:“妹,你其实不用这样的。该干啥干啥去就好,就老别担待着我有啥啥过不去的了。”

    见哥一时就自个挑明话题了,还这样儿说话,她就曲意道:“我才不呢。你硬汉子一个,有啥用人为你特担心的吗?”

    他就道:“硬汉子却算不得,但于这等的事儿上,还是能扛的过来的。你就放心去上你的班好了。”

    “就瞅瞅,瞅你一付风浪无惊的样!”她似褒似嗔地:“看你就以为着,妹所以留下来就都为你呢,是吗?”

    他就道:“这就奇了怪了,难不成你还就为啥他事了?”

    她却道:“这就要问问你了,谁让你就净顾着自己的的感觉感受了?却还能听妹诉你一句,诉你一句的吗?——确是呢,哥你有心胸,你开旷、你高度,可小妹我哪里就能赶上了你。这事儿你这里说放下就放下了,妹却实在难能呵——这桩事儿也并非你一个的事呢,是吧——我就担心了,就怕自己接下一时半刻欲放而放放不下,就现于脸表眉目间,得同事相询相问,那会闹的我好恓惶、好尴尬的,你说对吧?”

    瞧这话说来的,却是委婉如丝,细腻沁脾;她显然就特担心了,担心他这里就口里强叨叨来,而内里却又不能真实放下的。他不由正眼瞅瞅小妹,一时是心绪难平,感激不已,而自觉个人便有再大的挫折和委屈,若得她数语相释,也都会雪溶冰释,烟消云散的。他无由地就点点头,又点点头来。

    但他是兄长呢,他岂又能由小妹似这样时时牵挂着他来:“妹,真有这么严重、这么沉重的吗?想想了也许都是命里注定呢,这都几多年了,我却是早历够了人生的挫折与失意,可能已几近混沌、麻木了吧。现时我恍惚对什么都怀有一种无所谓的感觉。我其实也是早在想着了,早在想着了,这既是自己所无能为力、,既是自己左右不了的事情,又何必要常挂心间、耿耿于怀的呢;这样可能就会显得冷漠冷酷、薄情寡义些了,但凡事能丢的开,放的下,这于人于己,也未尝不是好事一桩的。你说不是吗?我现时是真实的在学着如何去看开而放下的了。所以,所以,你大可不必为着我的些破事儿而犹犹豫豫、大费周章来的;这里倒真要好好谢你了,妹!”

    他果有一股厚重的感戴就现于脸表来。

    王芹一时就显得很无奈无计的样子:“哥,你都拿话说说到这里了,我还有啥好说的呢。你说的确都在理的,相信你慢慢也都能做得到。可说这眼下的,情况显然已起有一些变化,枝枝姐那里的,应是在表示一种态度的了,不是么?而你,作为她曾经的男友,你是否也应该及时就给个姿态呢,比如,就单去瞧瞧她娘啥啥的来------”

    她用的是那一种试探的口吻。

    但她哥一听却不由面呈难色“妹,你的意思我能明白的,但这话咱哪里说那里了得了,可好?”

    “这却是为什么呢,哥?”她又一付很不解的样子。

    他就犹豫道:“妹,你是不及细想深想呢,看现实的情景,妍枝她不想逆来顺受确是一点不假,但我们也切莫忽略了,其一,现时谁也不知你枝枝姐都在想些什么,又怎么想。而以我对她的了解,现时她远非是‘斩断羁绊,就勇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那么简单,她或许会有意外的种种决定也未可知。其二,这事儿事出蹊跷,而我又是最易于被联系于一起的人,自然一时也就成为了众目关注的焦点所在,所以,所以------?”他话余半截。

    小芹却似服非服,就沉吟片刻道:“哥,你经决定的事,我自知就很难去说服于你的;但既然咱话都说至这份儿上了,我就想还问你一句的,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枝枝姐那真有那一种不管不顾的念想,而或者仅生有几丝如此的念头来,就达之于你了,你都会怎么去做呢?”

    他哥闻说也沉默一刻:“似这等的问题事儿,本不用去讨论解释的;但看你却偏要一个明确答案的,那哥就不得不来表个态度的了,是不?也就一句话,很简单一句话,告诉你了只要有可能,我会义无反顾地去努力、去追求的。人说人生难寻一知己,我不会自为地就留下如此这般的遗憾的!”

    小芹就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妹也少可安心的了。另外,还有一细节,你都有知道吗,就是这前不久时的,却有人看见枝枝姐过南江去了------”

    她哥道:“确是!哥不敢相瞒,就这前一刻的,我们------哪知他正说道呢,却见门前影动,跟着走进了器宇轩昂的洪老者洪仁轩。

    “瞧,哥两个正热情拉话儿呢!”

    他那里和声道来,显一种坦泰无碍的样子。

    王凡早起迎至前堂:“轩伯?!这一刻您咋得空走走这边了?”他拎一把小木椅扶正了:“您还随便坐坐吧。”

    “客气!”洪仁轩紧接道:“我是于村头的,他仁智老伯家坐一会儿才来,就见有小芹刚好在家呢,就想进来说几句话儿的。”这时已有王芹捧了杯茶水献上来,他即稳稳接住道:“瞧这精明伶俐的样儿,想这新工作一定做得挺得心应手的吧?”

    小芹见问,即诚实答到:“还行吧。不过还在实习期呢,这不懂不会之处也还不少呢。”

    洪仁轩就道:“凡人就无有生而知之者。而且,你这样已很为我们这一方争气争光的了。你是第一个凭文化走出去的地道息龙洲姑娘,且是,要细论起来,你当时的学习条件又是那样的差不如人的。”

    小芹就退至一旁道:“您还莫说了。这要提起这些却都得我哥的。当时要没他努力的支持与鼓励,怕是就有两个小芹加一起,那书也很难继续念下去的——象您刚说的,当时我们家里的尴尬情形,您这里都一清二楚的。”说罢她定定的瞅着她哥。

    她哥就接道:“人说不能好了伤疤就忘了痛。我不过‘痛定思痛’,说了些也做了些作为做哥的该说该做的部分而已,哪里还值得你这样絮絮叨叨、招招摇摇的。”他微嗔地一瞅小妹。

    洪仁轩道:“瞧你两个,一对老儒生似的,看把你们谦虚的;确确一对难得的好年轻呀!”又问王芹道:“明儿就星期一了,该要上课了,你今晚就不用去学校的吗?”

    王芹道:“我两个才刚刚说道这事儿呢。”

    洪仁轩就道:“噢,既这样我就不多耽搁你们的了。我也是一时得空了就随意走走步来,却正要满大院的遛遛呢。”

    他果然送还小茶杯,没少坐片刻,就告辞出门走去了。

    兄妹二人见得少送一程,就复入之于堂中来。

    “听其言而观其行,他表面的功夫做的真可谓是不余细微、滴水不漏的了。”

    是他小妹淡淡的先开口了。

    王凡却道:“听你这话,却把你哥迷糊的?”

    王芹道:“你不会是揣着明白装出的吧。就瞧瞧他来,口说本打村头洪家来,咋就踅至咱这来了,又全不顺道的,再者说了,他以前也没有这么常来走走的吧,还就为来跟我说说话儿呢。”

    “你是说,”他就犹豫道,“你是在说,他今日的言行,却都是用有一番心思的,是吗?”

    “应可以说,他是有意撇过来表示他的一种态度的。”

    “这,这叫我还真有些迷茫的。”

    “不会的。瞧这今儿的事,早闹的是满村满院议论纷纷,不大也不小呢,是吧,这事又唯与你有关联。而于这眼下的,得这老管事儿的‘随意’走来了,却又不闻也不问,根本没这事儿一般。你就不会觉得这,这情形就有点儿奇怪的吗?”

    “这话说的倒是了,这之中确有这么种现象解不得的,看是你已瞅出些细微了,你能帮着解解吗?”

    小芹就忖量一刻,又着意瞅瞅他哥:“就怕我从实说了来,你那里又不会乐意去听的。”

    他哥倒一付全无所谓的样子:“就尽管说说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吗;应该也没啥于我大不利的吧?”

    “你这一句算说到点儿上了。不过,以我所想,人家那里可都为着你好呢。”

    “就这个老者,好象不可能吧。噢,我是说以他的性情,他是不会无原则地伸援手什么的。好象并无前例吧。”

    “确是确是。不过正缘于如此,遇有当他拿姿态的时候,他也不会少含糊的。都想过没,今儿的事斩不断、理还乱。大家都拿眼光瞅着他呢,他岂又不心知肚明的。而这时他奔了你这里来,却又拿此事只字不提的。这‘提提’是一种态度,‘全不提’也是一种态度呀;他这实际是不是在给予你一个暗示,一种默许,对你有可能做出某些‘反应’的一种默许呀?”

    “妹,你这想的是不是太远些了,他就这么‘一走’,没你想的这么复杂吧。况且------”

    “我能明白,你这里所说的;你我现在若执意去做些什么,根本就无需顾忌他的姿态啥啥的。可这老伯也自有其特别特异处的,就比如这洲间的,凡事凡人遇有疑难是非了,也不问强势,不分亲疏,他都会据理而断而处之的。还真难得了,他那里的那一分刚准和凛然之气。”

    “噢,想想了,大家都不过一平常人家,一平常人家呢!”她最后又补出一句。

    王凡闻说,一刻就静静顿那了。因他知道,他妹原来却是最不乐见这洪老者严峻老成的派头的;她这回却是,她这回却是亲历亲识见本原吗------“唷,你才刚不是有说,”她又另题说话道:“有说你们------你和枝枝姐?你们有见面说话了?”

    “我刚说着我和林浩呢,看你,这都想到哪里了。”他微嗔地一瞅小妹:“不过林浩临走时,也是走南江过去的,送至埠头了,我有见船舱中一人,恍惚是她呢。”

    “这,是不是就是那种‘非意外’中的‘意外’呢?

    “瞧,韩林浩要如此说,现在你也这样说,你们,你们,你们这都实在是没深了解秦妍枝其人呀------”

    十

    说这天有不测之风云。这早半晌还朗朗的天,到这晌午一刻却渐渐阴沉了下来,跟着还飘起一阵接一阵细雨了。

    这于自家小鱼塘里忙活了老半日的洪仁轩,本寻思着午饭后要去自家责任田里走一圈的,也看看各处的长相、地况,致那当犁的,要管的,也好心中有些数儿,免得一时疏忽了就误了季节了。现时可好呢,天悯良人呵,就怕他一时就累着了,累过头了,就飘起一阵阵休闲雨,欲叫他小憩一刻呢。

    “也罢、也罢。”他转身走至大门侧旁,落坐到一把古色古香的‘太师椅’中。那是他平日里看报和闭目养神所在的位置。这整上午的收拾塘底时,也确拿他累的够呛的,都奔六十的人了。他想着要能够及时舒舒筋骨,也还蛮不错的吧。

    于是双手就结做一付太极印式,于是就深吸数息,于是就合住了两眉目去;却立时听见门外一侧有踏泥渐行的脚步之声,且缓缓息之于门前了。他就下意识睁睁眼,却早见门口有人影一晃,跟着走进来小女儿银杏。

    “爹!”她那里满身满脸的喜气儿,竟叫忘了去瞅瞅爹静心养神的态势了:“爹,我们也加入‘新农合’吧?”

    “新农合?”为父的慢慢睁起双眼。

    “噢,就是昨儿晚讲的、王凡说道的那种。”她晾雨伞于墙壁间的钢丝上。

    “昨儿晚上说的?那样儿很好的吗?”他又问。

    她就顿一下:“它究竟如何现还不好说,但比之于这单作单干,其优越性肯定是多了去了,道理如此。”她拎把小木椅,坐到他对边。

    “多了去了------”他重复道:“可这上下几十几百年,似此的设想和制度,也多了去了的。”

    女儿却明白余兴未尽:“那也得具体瞅瞅,它都有哪些实在的内涵呀!”

    “瞅你的样儿!你是想说这新农合不仅仅是好,还非等闲可比了,是吗?”

    女儿也不甘示弱,还灵机一转:“若得我说声‘对’,你就肯点个头的么?”

    为父的却一笑了之。

    “就给回句话呀,爹-------”她一时紧追不放。

    “杏——!”顿一顿,他无由地就叫一声。

    “哎。”一时竟也怔怔地。

    “爹昨儿分付的事,你恍惚都忘了吧?”他似乎突然想起。

    “怎么会呢,爹!”女儿回一句,即刻起走至后首的台柜边,从刚背回的一小挎包里拧出俩大开本厚书来:“瞧,这是您要的《服饰大观》,这是新编《企管手册》。”

    洪仁轩见得立刻伸臂拣得一本,又放掌心里掂掂:“嚄,这沉呀,我怕是一时读也不全唷。”

    “大观么,总汇上全行业、古往今来有特色、有价值的,能不厚些么。.”

    他显得很满意的一瞅女儿,跟着就翻书至扉页,迎上大门口的亮光,一字一句认真读起来。

    “噢,我的眼镜,我的眼镜。”片刻后他目不离书道。

    女儿一时却一动不动。

    他索性就伸过一只手:“拿我的眼镜来。”

    女儿就不由着意瞅一眼:“爹,我这里还等你回话呢。等您回话呢。”

    为父的就回一眼,淡淡道:“你这妮子!就不能让爹先瞧瞧了?”

    女儿就不无怨尤地:“爹,就一句话的事儿,能有这么难的吗?”

    为父就怔一怔,合上书缓缓道:“这样吧,就凭你才刚的两句话,爹这里好象还不得要领的,能再给仔细说说吗?”

    女儿却隐隐觉出什么了。“爹,你不会是不理解、不乐见这样的设想理想吧?”她问。

    “谁说呢。爹却是这般的话,过去时听的太多了,见的也太实了。”

    “听多而见实?”她瞪大了恍惚的双眼:“您是说------”

    “妮子呀,要爹说说,你们是没有深自体会呢。”

    “爹似这样说话,会叫女儿不得不入糊涂的.”

    “不至糊涂。就想想呀,这之前有几多年,这上下不一直就在这样反复念叨,笃行不误的吗,可结果都如何呢,结果都如何呢?若不是万不得已,上面会重又使出现行的政策吗?——显而能见的,若再不分包农田,又充分放权,大家将愈穷、愈困,国家也将会再不能发展。”

    “这个您大可放心的。王凡的合作农社,与以前‘集体化’的内容所在,根本就不是同一码事呢。”

    “这瞧你能说的。爹还就不信了,这呼拉拉一锅串汤儿,又还能做出不相同的味儿的。瞧你们越要这样说,爹只将愈觉靠不住的。”

    “爹!——你今儿都是咋的了?”

    “咋,爹今天比往常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你往日不是够开明开通的吗,大家都觉的。可于这桩事儿面前,你怎么又这样固执于一端的呢?再者也说了,您可以不相信妮子我,您可以连王凡也不会去相信的吗。”

    “爹向来对事不对人,认理不认事!”

    “要不大家挺你呢!但于这桩事儿上,您的‘理’,会不会就偏了那么点点呢?”

    “你这妮子,为着点滴无影的事,都可以望爹如此说话了,真是长大了你!”

    “爹现时说说话,还真够轻巧的。这‘新农合’的事,都是点滴的事、无影的事吗。妮子就告你吧,也不讲别人都咋看,现时它在我心里,就是那种一等一等的大事呢!”

    “还真是长大了呀。都会些驭人之术了。要这样看起来了,你今儿是服不了你爹,爹我也服不了你呀。这样吧,爹也不弄弄家长式作风啥的,挨晚上你哥几个回来,大家再一起商量商量行事,觉得呢?”

    父女就一时无话。女儿也乘机收拾起小挎包,准备归回房里去。可转身之际,早瞥见门前高台阶下的小路上,有人冒雨直冲过来了。她定睛一瞧,却认出是王凡。

    “瞧,爷儿正说话呢,怪我唐突冒失了吧。”

    王凡进门未落定,赶忙道。

    “不会不会。瞧这满天飘飘洒洒的,也不管撑柄伞啥的,弄的满头满身的雾水。”她说话取过一干毛巾递上去:“来,先擦一把了。”

    “不碍事,毛毛细雨的。”王凡道,还接过毛巾擦一擦:“春雨如油呀,淋一淋,讨讨光了。”他又道。

    洪仁轩就道:“年纪轻轻,也知感恩天地了,难得难得呀!”

    王凡道:“您这就谬奖了,谬奖了。我不过无心之语呢。”

    银杏道:“瞧你,就坐了说话吧。我去给你沏杯茶去。”她晾好毛巾,就欲转身。

    王凡道:“不用、不用,真的不用的,这凉湿的天。”

    “就因为天凉呀,又淋一遍雨,所以才要去沏杯热茶的。”她执意奔后堂去。

    洪仁轩就道:“就这样,尕妮子性情,不过也略懂些礼数罢。”

    王凡道:“这都是您们榜样做的到位了;还有就是其本质也好!”

    洪仁轩道:“也不行呀,现实这社会。想这古来,这作人若欲得些修为,只要谨记得了这仁、义、礼、智、信就够了,就足够了。如实施行了,你就是强人一个。再不济,修身齐家是没疑问的了。却看看这如今,就算修得这些了,也远远不够的呀。”

    王凡道:“轩叔您还真是鸟中龙凤、兽中麒麟一个呀,如此的高远,又如此的能坐实,有机会,我真该多找您聊聊、请教的。”

    洪仁轩就道:“快别这么说话了。过了、过了。褒待过头了呀------”

    其时洪银杏已捧了热茶上来。但她却先不去奉于王凡,倒来捧给她爹。为父一见有些不豫,就以眼示意,银杏却道:“爹刚不有说吗,古人的那一套,跟行到现前,已没多少价值可取的了,倒不如,我们就干脆将它净身而出得了,也落得满身脑子的干净的。——您就痛快接了吧,王凡他不会在意的。”

    王凡闻说忍不住想笑了,他在想:就这刚才的,这对父女之间一定发生过一段激烈的争辩的------银杏已复捧了茶给王凡了:“爹,爹你倒是说话呀------”

    洪仁轩道:“瞧你尖嘴利牙的,都能赶上嘟嘟嘴的媒婆子了,还有我说的吗?”

    银杏道:“也不是我存心绕您话呢,这如今就怎么了,不过是大家思想活跃开放一些,又多一些向往追求罢了。我们也注重仁义、礼智信,崇尙仁义礼智信,至少有您妮子我呢,就一直这样的。”

    洪仁轩道:“爹就说一句‘不够’,就让你发挥成这样了。要得、要得!一辈胜似一辈,将来一定一定较爹强!”

    王凡道:“瞧您这搁的,厚厚的一大本,是您正好瞧着的吗?”

    他是着意去叉开话题的。

    洪仁轩道:“闲坐生闷儿,就随便瞧瞧。”

    他又依照王凡所请,拈起座旁之书欠身递上。

    王凡这里赶忙撂下手中杯,而以双手拣过,瞧一瞧,见封面上题字和图案显赫着呢,就道:“真够难为您的,一把年纪的了,还*这分心。”

    洪仁轩道:“却是老来学学裹小脚,无奈之举呀,又不得不勉力为之的。”

    王凡道:“您这不会是,虽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吧。”

    洪仁轩道:“又过誉了。不过一时替他们出些主意、把把关而已的。倒是,他们一班有了不决疑的,常常会议论及你呢。”

    王凡道:“我能懂您意思的。这个您尽管放心好了,都是一道的人,一时能有了啥知见,我不会拿它就藏肚里,当及时、去与他们好好沟通交流的。”

    洪仁轩道:“有你这话,我就可能塌实得多了,塌实得多了。”他果就点头连连。“噢,你也不常来的,这净顾着我们说话,却不及问一句,你不会就随路走来的吧?”他又主动打问道。

    银杏就于一旁插话道:“爹,瞧你还不让人喘喘气儿了。”又迎向王凡:“瞧瞧了,我爹够贴切的吧。你也不用多说说了,我这就告你吧:你心想的事,就这刚刚的,我俩正议着呢,我爹也给出话来了:说只要是你肯来吆喝一声的,这‘新农合’的事,我们全一家的则将,第一个去报名加入的。是吧,爹,确是这样的吧。”

    王凡就还回手中书,笑望一眼,并不做言语。

    洪仁轩这一时间却是没想,女儿银杏她呈志心切,竟上来落套了。可对面正坐着王凡呢,他岂能一下就失却了仪态的。就淡然一笑道:“我们讨论过的,讨论过的。”

    王凡就道:“其实就想如何的也没关系的。就我、也不过初初形成这一种的考虑呢。这合适与不合适,主要还要来听听大家的意见的。”

    见王凡似这样说话了,洪仁轩就增容道:“果然是我识得的王家小子呀,稳重、有志向、有思考!想我们爷儿刚才的话------噢,你原来就是明白人,就无需细说了。现时,我就想来仔细听听你呢,看看你都在如何的想法,都作如何的思考的。”

    王凡就沉默有顷,婉然道:“刚都说过了,这还是出于一种极不成熟的考虑的。合作合作,肯定需要将大家集合在一起的,但首先,这里并不去变更人各原有的经营、受益等的各项权力权限。其二,愿行加入的,都尊守一种自主自愿的原则。这是组织这一方面的点滴。要说说这社内活动方面的,这主要即是施行几个‘统一’,一是统一供种播种;二是统一施肥、田管;三是统一收获、采卖。一言之,即是将整个的生产流程一体化之。这也就是现时这‘新农合’所具的内涵所在,也是最初一步的设立设想吧。”

    “初始一步的设计设想?若这样说来,应该还有这第二层、至更高层的设想的,对呢吧?——噢,噢,这之后有话,我们就留待以后去议得了的。现时我就想问一句,你这几统一的,较之于这单作单干来,都有哪些特别的优势吗?”

    这里言挚而意恳,又不落长者风范的。

    这王凡对面见得,却有些不得自在了,人家毕竟是一老者嘛,瞧如此谦恭的------“您这样问来,我这一时的,却是都不知该如何去回您方好了。——要不这样吧,我就用一个实例来说说可好?就说说这去年的夏秋之际,我们在主导作物——棉花生产一面的一些情形吧。不错,这也是有目共睹的,去年年终我们确是获得个可喜丰收的,但有一环节,却不知您都留意没,这就是根据有关虫情预报的显示而看,去年却是个介于中等偏轻发生之年份,可结果呢,竟管我们用以去防治的用药量、及量次陡增,甚至都得翻倍的了,而总观其效应效果,却也并不如何理想的。这也是大家久久都很忌恨的一件事,它于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们增产增收的幅度了。搁现在一想,这原因很简单、也好理解的。这大家都忙着用药了,你今天用,我明天来,他后天上;而田来的虫子呢,它今儿逃到你家田里间,明天又逃到了他家的地头,而后日又窜至我这儿来,也就是说,如此之作法的,它又总会有可供逃逸的空间在。你就去除吧、去除吧,凭是你卯足了心劲儿,用上了一等一的药剂,结果又能如何呢。这不是我一个要这样说,去年的实践,就是一个很好的验证。所以,所以------”

    言者委委道来,听者唯恐不及。片刻后,洪仁轩缓缓道:“想想了,你于这上面说的,果然就这么个情节了。却是、却是,据此就来造出那么些主张的,就不会有以偏盖全之嫌吗?”

    王凡道:“您不会,不会就要了我逐一以例,分别去透释一遭吧。这样我现只能很惭愧的告诉予您:这之中确有些事情,我也未及想得很明白,很明白的。但我个人有一个基本的感悟和考虑:这就是时代不同了,现实的世界,早已进入到以科学为主导的时代,所以,我们现时凡事都得讲科学,重科学、用科学来当家,并积极为科学让道;也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获得长足的进步和发展的。”

    “用科学当家、这却是我现实所信服的。也有你小子的!去年整年间,大家伙不就是随你这么弄来的吗。我老汉有一说一,这个我信我服的。——噢,瞧你这苦口婆心,也说有小半日了;咱明白人则不说那没准儿的话:现我也不问问了,你这今儿之来,都是实做讨论、还是其他来,我还给一句话吧,——瞧瞧这刚刚的,咱这娇小姐已急不待地给出姿态了,谁叫我原来就过分疼爱她来呢!噢,我话已到这儿了,就不用再明说了吧。”

    他口里说说来,双眼果然不无怜爱的,瞅上一直静坐王凡一侧的女儿了。

    银杏就闪闪修眉道:“瞧瞧人说这半天的,你却并没有心悦诚服的呀,还亏王凡这里循循善导的。就是个顽固派。”

    王凡道:“杏姑娘一张利嘴儿,今儿算是见足了,老爹面前也不忌退一步的呀。”

    银杏道:“哪里就敢呈舌的了,我可都是挑了确切处道来。”

    洪仁轩就微笑道:“罢了,罢了。今日就算你爹我固执一步的了。可姑娘呀还有小凡子哎,刚刚我话还没说完呢;允便允了的,可你爹我,又是个骨子心口最相见一致的。我将保留住我既存于心的一些想法和意见的,这直到得有某日,你们来帮我销散了所有的疑云去。也希望终有如此一日呢吧。”

    银杏也含笑道:“瞧,我爹就是我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