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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贾琏来上房辞别贾敏等人时,门外已经准备了四五辆马车,上面装的都是贾琏要带回京的东西,竟比他来时多了许多,末了黛玉见贾敏哭的泪人似的,也说不出话来,便让孙嬷嬷拿过昨日备下的大背包来交与贾琏,又对贾琏道:“这里边有我给大舅舅大舅母单送的礼物,哥哥且莫说出去,平日里多亲着点大舅母,纵是不是亲生的,她也会照拂你一二。”说完让孙嬷嬷交给了贾琏。
又道:“前儿马车里除了给府里的礼物,还有替母亲带给外祖母的,便是大舅舅二舅舅,大舅母二舅母,及府中各兄弟姊妹也都各有礼物封了盒子贴了签子的,另有两箱是哥哥常用之物,怕京中不好寻,多备了些,若是没了,写信来说,爹爹和母亲自会给哥哥备好了送去,若是遇见为难的事儿,只管写信来告诉父亲,父亲自会与你想法子。”
说道这里顿了一下,又道:“有些话,原不该妹妹说,相信父亲也是说过的,但妹妹担心总免不了再说一次,哥哥此次回去是御前当差,千万小心谨慎,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虽说御前行走与将来仕途有利,但万事小心,尤其是千万别得罪了人,被人陷害了去!”黛玉使劲儿的搜刮着脑子里不多的宫剧,又道:“在御前多听,多想,不要多做,更是不要多说。妹妹也不懂什么,只是担心哥哥,别的也不多说了,哥哥千万小心便是。”
此时别说贾琏,就是贾琏的奶娘赵嬷嬷都感动的不住抹眼泪。贾琏见黛玉说完,也并不嫌她啰嗦,郑重的点点头才给贾敏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才亲手拎着那只大背包转身离去,背包沉沉的,可贾琏拎在手里,心软软的,暖暖的,也酸酸的。
到了外院儿,林如海早已等在正堂上,贾琏细心的发现林如海的眼圈微红,眼下有浓浓的淤青,显然也是一夜没有睡好。今儿大家伙都穿的黛玉给的新衣。便是自己,黛玉也早早的打发人来叫自己特特换上了,黛玉说这样看着就像一家人。
贾琏瞧着穿着新衣的林如海心中更是酸涩不舍,却不敢多说什么,尤其是李公公就坐在一旁等着,贾琏急忙背包交给昭儿,进到堂上,直直的给林如海跪下,什么也没说嗙嗙嗙就是三个实打实的响头,听的李公公牙都松了,林如海也坐不住了,一把把贾琏拉了起来说道:“这是做什么?!”不难看出林如海有些动怒了,贾琏心知林如海这是心疼自己,此时却顾不得这些。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贾琏难得的一次不再矜持,抱着林如海的腿哭了起来。林如海也是眼眶微红反着晶莹,只抬头望天不看贾琏,这虽然只是侄儿,但刚到自己这儿的时候虽说还谈不上纨绔但也是什么都不会,自己是费了多少心思才将他教导好?如今却是要离开了,心里怎能舍得?可终究林如海是男人很是自持,并不如贾敏一般。只听林如海哑着声音道:“好好当差。莫辜负了圣上的期望。”然后又小声的说了句:“照顾好自己个儿,别忘了昨日的教导。”这话也只抱着林如海大腿的贾琏听清了,便是边儿上的李公公也是没听清的。
李公公见着头也磕了,话也交代了,便起身告辞,一行人有禁卫护持着押送那批财物往码头而去。由于东西不少,这次返京李公公并没有骑马赶路,而是乘船北上。虽然是逆流而上,但好在最近刮起了东南风,到时可以借助风力。这边儿贾琏刚与李公公一道出发,那边儿林如海便立即修书一封令人快马送至京城贾赦处。
贾赦接连收到扬州来信很是诧异,想到这在去岁是没有的,心中更是忐忑,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于是赶紧打开林如海的信细看,结果信中所言乃是贾琏随李公公返京,算算日子也就四月底五月初的样子,心中一瞬间竟有说不出的感觉。却也不耽误赶紧的打发了赵天栋去码头候着。
果不出所料五月初二半下午,李公公一行人便到了通州码头。远远瞧见赵天栋便遣了人去礼部衙门通知贾赦,可贾琏却来不及跟他回去,便被李公公带着进了宫。赵天栋只得接了老娘,领着昭儿兴儿回去复命。
赵天栋带着行李回到将军府时贾赦已经回来,得知贾琏跟着李公公进宫去了,贾赦心里就是一阵的紧张。连忙叫来了跟贾琏出去两年多的昭儿跟兴儿,细细询问方才得知是林如海举荐了贾琏御前当差,贾赦那心里啊别提多激动了。又一叠声儿的对邢夫人说:“快,快让人给老太太报喜去!”那神色别提多扬眉吐气了。邢氏虽然心中不以为然,但她从来就不敢反驳贾赦,再者上次贾琏写信回来后,没几日贾赦便打发了院儿里的丫鬟姨娘。原以为也管不了几日,不曾想这一连两个多月过去,贾赦非但每日道衙门当差,还没有再买了新的进来,心中对于贾琏也柔和了许多,便连忙遣了王保善家的去贾母房中报喜。
贾母得知贾琏已经返京很是惊讶,此事居然没有人跟她提过。叫了王保善的来细细一问,知道贾琏是由圣上身边儿的李公公亲自去扬州城接的,现今还没回府去了宫中面圣。着实吓了一跳。忙让人叫来贾赦,贾赦听贾母一说便知道贾母误会了,却也不解释,只道:“多亏了妹婿照顾,给琏儿某了个御前的差事,具体的儿子也是不知,得等琏儿回来问问。”说完脸上眼里却是掩不住的得色。贾母之前虽然对贾琏心中不满,此时却也不再计较了,听贾赦如此说便笑道:“琏儿是个有福气的,当初让他到他姑姑那里去,我就说过会有他的好处。如今儿可是信了?”贾母脸上也满是得意之色。
一旁的王夫人看得脸色是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好不热闹,心中暗恨:这老婆子说是多疼宝玉怎地不见当初让宝玉前去?即便宝玉年幼去不了,也好叫他亲哥哥珠儿去,若珠儿去了指不定是怎样的造化。说不得就不会落得个早亡的下场了。王夫人是越想越气,脸色是越发的冷淡难看。贾母自然是将王夫人的脸色看在眼中,也不点破。只在心中冷笑道:看吧,还是我闺女有本事,女婿也是个好的。将来要让女婿扶持宝玉还不是老太太我一句话的事儿?宝玉的前程可都指着他姑父帮衬扶持了。想到这里贾母也不由得越发的自得。笑着对王夫人道:“琏儿今日累了,便自家人吃顿饭算作洗尘。你去置办桌好的,瞧着琏儿喜欢的弄就是。”也不管王夫人心中如何作想,贾赦是满脸满眼的欢喜的,嘴里却说道:不过是小孩家家的,那里就至于了。”贾母却并不理会。
至酉时贾琏从宫中返回,行至大门口便是呆了一下,那熟悉的‘敕造荣国府’牌匾不见了,如今换上了‘一等将军府’黑底鎏金门匾,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庆儿见此赶紧靠近两步细细将当日的风波说了一遍。贾琏想了想也没说什么只点了头进门去。刚进大门单大良便走了过来,躬腰对贾琏笑道:“琏二爷如今出息了,老太太在房中都等了好一会子了。快过去吧。”贾琏听后也没说什么依旧是点了点头继续往里走。行至半途方问道:“昭儿兴儿如今何在?”庆儿一早便到宫门口等着贾琏出来,那里会知道,连忙道:“小的这就给二爷寻去。”贾琏点点头,庆儿便跑了去。
如此也不忙着去贾母房中了,单大良见贾琏停下脚步不解的问道:“老太太等着呢,琏二爷何不先去了再来寻那俩小子?”贾琏原不想回应想了想还是答道:“从扬州给老太太带了些礼物,总是带过去好些。”单大良一听便也笑道:“既如此琏二爷在此等候,我先给老太太报个信儿去。”贾琏心中不喜,却也点头应了。
贾琏来到贾母房中时,贾赦夫妇,贾政夫妇,三春皆已等候在房中。不说贾赦如何得意,王夫人如何阴沉,迎春脸色木讷,探春皱眉深思,惜春冷淡孤清。便是贾母也是一脸的沉思。贾琏也管不了这许多,依次行礼问安后,又与三春见礼。方才道:“从扬州回来时,姑母让孙儿给老太太带了礼物,孙儿也给老太太准备了一份礼物,比不得姑母的,却也是孙儿的一番心意。”说完看了屋里众人又道:“也给父亲母亲,叔叔婶婶及各位妹妹带了礼物,一会子便都拿了回去,免得我还一一送去。”便让人将箱子抬了进来。
贾敏给贾母的是一尊在天宁寺请高僧开光并加持过的沉香木绘金漆观音像。沉香木佛珠,沉香木手串。并各色衣料若干。给贾赦的一套玛瑙琉璃盏,一副张萱所绘仕女扇面,给邢夫人的是剔红联珠瓶一对,各色衣料若干,各色香料若干。给贾政的是米芾所绘山水一副,给王夫人的是螺细贴贝牡丹瓶一对,衣料若干香料若干。三春并李执皆是金项圈一个,金镯子一对,宝玉并贾兰端砚一方,湖笔一套,新书四套。
送完了贾敏的,贾琏又让人抬进一口箱子道:“这是林表妹托我带给老太太,太太并各位妹妹的。”说完又拿了出来,老太太是金纹革丝紫红对襟长衫一件,紫红绣万字如意镶东珠抹额一条。光是那颗东珠便有拇指大小。给大太太的是宝蓝色革丝长衫一件,水银镜一面。给王夫人的是墨绿色革丝长衫一件,菩提子手串一串。三春皆是珠花一对,宫花一对,给李执的却是宫绸四匹宫缎四匹,具是素色。宝玉,贾兰,贾环,贾琮具是玉马一匹。
王夫人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跟贾环贾琮居然是一样的,心中很是不喜,便是贾母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却不愿说什么,毕竟那是自己的亲外孙女,没有见过宝玉自是不知道宝玉的好处,再说小孩子家家如此周全已是难得。遂横了王夫人一眼,便笑着对贾琏道:“一回来就进宫,圣上可是有什么安排?在御前当个什么差事?”贾琏脑子一转便明白,于是恭声答道:“回老太太,圣上令我跟四皇子七皇子身边儿当差,并不在御前。”说完贾琏便见贾母脸色虽不曾冷淡,却不似方才般热情,便又接着道:“但圣上今儿估摸着是高兴,赏了我一个云骑尉。”这话一出,别说王夫人贾母,便是贾赦都是一愣。
贾赦连忙道:“你方才说什么?”贾琏又重复道:“今儿估摸着圣上高兴,赏了我一个云骑尉。”这下子除了贾政夫妇,一屋子人都欢腾起来了。便是贾母也连说:“好,好啊,又给家里挣回一个爵位啊!虽是低了点儿,不过琏儿还小,往后有的是机会。”说完便是眉开眼笑的跟个弥勒佛似的。复又对王夫人道:“明儿你再好生整治两桌席面,请个戏班子唱上一天,发了帖子给交好的故交好友,好叫大家一起欢喜欢喜。琏儿既出外行走,总是要多认识些人的。”王夫人的脸色就更是难看了,只不好太过显露,遂低下了头。此时便是贾政脸色也是难看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日后对宝玉更是严厉。宝玉竟一日不得松快,见了贾政比老鼠见了猫还不如。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众人散后贾琏跟着贾赦回到东边儿院子才叫昭儿抬来了那台专门给自己家的东西,贾琏一一打开道:“这些个东西也不是儿子准备的,儿子也没那么些银钱。不过是借了林表妹的光罢了。”贾赦又听到贾琏说起林表妹,不由得问了句:“林家那丫头今年几岁了?”贾琏完全没有想到贾赦会如此问,不由得就愣在了那里。还是邢夫人反应够快连忙答道:“年初不是才说满七岁了吗?可见老爷是忙糊涂了。”一句忙糊涂了给了贾赦一个很好的梯子,他便也不再追着不放。
只见箱子里革丝两匹,云锦两匹,烟罗纱两匹,香云纱两匹。檀香手串一对,南珠一串,剔红牡丹胭脂盒一只,银丝螺细贴贝炕屏一副,四扇琉璃桌屏一副。
贾琏见邢氏看得两眼放光,虽心中瞧不起,却记得临走前黛玉叮嘱的话,便道:“这些都是孝敬母亲的,儿子两年不在家,父亲多亏母亲照顾。望母亲莫要嫌弃。”贾琏今儿是第二次叫母亲,虽不如娘亲亲切,却比太太悦耳太多,忙笑道:“不嫌弃不嫌弃,你能想着我,我就很高兴了。”贾赦见此也不说什么,只道:“既然琏儿孝顺你,你也要有点做母亲的样。且下去收拾吧,我与琏儿说两句。”邢夫人听贾赦那话中的意思好像并不反对贾琏与自己亲近,心中很是欢愉,忙收了东西准备进里屋去,却又听见贾琏道:“母亲且收好了,自己使便是。万不要说与老太太知道,儿子就只带了这些。”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除了自己别人没有,邢夫人那心里可是烫贴急了,忙不迟的笑着点头道:“琏儿放心,母亲省的。”说完才转身进去。
贾赦想了想还是将贾琏带到了书房。如今贾赦在礼部当差,书房经常要招待同僚下属,倒不似以往什么都往里边儿塞,什么人都往里面藏了,贾琏进来便感觉还算清爽。贾赦还特特寻了两副字画挂与堂上,又收了多宝格上许多摆设玩物,放了些文房四宝书籍镇纸之类在上面充面子。
贾琏心中好笑,面儿上却是不显,只问道:“不知父亲叫儿子过来所谓何事?”贾赦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接问道:“你且说说,你突然返京究竟为何?”原来贾赦一直有所担心,皇帝今儿却又封了贾琏云骑尉,一时竟说不出所以然来,故而叫来一问。贾琏也不做隐瞒,将黛玉如何提出新账册记法,林如海又是如何在盐政衙门应用,圣上知道后又如何遣了李公公去赏赐了黛玉,如何问林如海要人,林如海如何顺水推舟举荐了自己,临行前又是如何的教导自己都细细说了一遍。贾赦听了这般,如何能不感动?不说今日送来的礼物,明面儿上瞧着东西都一样多,但自己大房得的比二房的贵重,贾赦是心知肚明的。亦不说还有后头的这一箱子。只说如此难得的机会,林如海便是给了谁,那人也必定感恩戴德,必有所回报。如今贾琏年纪尚幼,于官场上并不能帮上林如海什么。贾赦又怎能不知?更想到如今除了林如海夫妇,谁能想到这一等将军府里的将军不是贾政?谁上门来不是找贾政的?不过如今自己有了差事,儿子也出息了,贾赦心中还是很开心的。
想到这里贾赦才想起来贾琏舟车劳顿,回来就直接进了宫,宫里出来又忙活到现在,便说道:“你且去洗洗歇下吧。明儿若无事,咱爷俩在细谈。”说着就挥手让贾琏离去,贾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圣上的差事儿子不敢耽误,四皇子说让儿子明日便道户部报到”贾赦听后诧异了一下方点头道:“既如此明日你便与我同去吧,户部距礼部还是很近便的。”然后挥手让贾琏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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