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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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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对于自己来说,她是个“想要去接近”的存在。

    那仿佛拒绝着自己一般的,冰冷的眼眸。而除了源度以外,她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态度吧。

    自己在停机间里见到的,那两人的身影。

    一边互相示以微笑,一边交谈着。那是绝对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的表情。无论是丽……还是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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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信任自己父亲的工作吗?”

    那个时候,自己对于这个“代替自己,成为了父亲的谈话对象”的少女,或许怀着或多或少的恨意也未可知。

    把她作为“从自己身边夺走了父亲的存在”加以记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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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事实并非自己所想象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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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了。”

    “因为羁绊……因为除此之外,我就一无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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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拒绝。以及——孤独。

    如果她真的是在源度的关爱下活着的,就绝对不可能说得出那样的话来。

    这一点,如今,自己已经十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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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会死的……因为我会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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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露出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的眼神。那个时候,或许她已经做好了死去的觉悟了吧。

    丽就是如此轻视着她自己的生命。屋岛作战的最后,正是因为自己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拼命向着她的插入栓跑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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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要哭?”

    “这种时候,我不知道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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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非没有感情,仅仅是不知道表达感情的方法而已。

    她对自己展露的,那略显生硬的微笑。在那一抹微笑之中,自己确实得以窥见了她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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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一刻开始,自己就无可救药地,被她所吸引了吧。

    想要更加了解她,想要守望她的心灵……这一思绪,从自己心中,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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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入栓的配线连接作业结束……准备工作全部完毕。”

    “MAGI系统没有异常。”

    “……初号机驾驶员的打捞作业,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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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见到了许多幻象。来到这个城市之前的、来到这个城市以后的。大家的,以及自己的身影。

    并没有现实感。就仿佛在看电影一般。

    因为身处这里,就不会再有任何可怕的经历了吧。

    有一种,已经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的感觉。

    自己就这样,被一股令人怀念的安心感包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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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从远方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在呼唤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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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碇君……”

    啊,是“她”在叫我。

    我……不去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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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就在这时,整个世界突然反转了过来。简直就像是要阻止自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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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度站立着的身影阻挡在自己面前。

    “Dummy System已经完成了。你已经没有必要再驾驶EVA了。”

    ……我必须要用自己的双手守护绫波不可。所以不管父亲说什么,我都会继续驾驶EVA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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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里双手抱臂,仿佛要抛弃自己一般说道。

    “如果想要离开这里的话,也是可以的哦。你打算怎么办,真嗣君?”

    ……我想要待在绫波的身边。所以,我不会离开这个城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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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介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的脸上满是嘲弄般的冷笑。

    “你就这么想继续赖在EVA驾驶员的位子上吗。说到底,你和我还不是一丘之貉。”

    ……如果剑介你要这么想的话,也无所谓。我是不会从EVA上下来的,我已经决定了。

    由于愤怒,而满脸通红的光。

    “你对铃原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居然还打算从此厚着脸皮,继续出现在我们面前?!”

    ……只要绫波一天没有停止去学校,无论班上的大家说些什么,我都一定会去上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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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了一条腿,拄着拐杖的东治。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是那样冷漠。

    “这下子你高兴了吧,俺已经不可能再驾驶EVA了。‘有我一个人陪在绫波身边就行了’,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吧?”

    ……也许确实如此。

    “‘拯救世界’什么的,‘第三次冲击’什么的,你压根就没有去想过,不是吗?绫波就有那么好吗?你那不过是单纯的利己主义罢了。而拜你那丑陋的私欲所赐,俺还丢掉了一条腿……”

    ……也许确实如此。

    “你又有什么力量了?因为你的优柔寡断,俺被你害成了这样;在你怕得瑟瑟发抖的时候,俺的妹妹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为什么绫波还会愿意保护这么没用的你?”

    ……也许确实如此。但是我,我……

    “没有了你,人们就真的完蛋了?不还有其他的驾驶员候补在吗?难道他们中就没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了吗?就算没有你这个人,不也没什么关系的吗?”

    ……但是,我……

    “真嗣,够了,你就离开这里吧。那样一来,你不也就用不着再跟俺见面了吗?别再继续增添彼此之间不愉快的回忆啦。回去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对不起,东治……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想要待在绫波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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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

    最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脸悲伤的丽。

    “谢谢你,碇君……但是,总有一天,我会不得不离开你的。”

    …………绫波!?

    “如果司令对我说了‘去死’,我就不得不去死。因为,我本来就是为此而诞生的……”

    …………你在说些什么啊,绫波。这种事情……太奇怪了啊!

    “我不过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生命而已。我根本就没有什么‘生存的价值’。我的生命本身,比起虫豸都不如。”

    …………没有这回事,没有这回事的!因为,绫波不是还好端端地活着吗?我们的关系不是一点也没有变过吗?!

    “只是看上去是这样而已……只是因为你不知道而已……所以,已经够了,碇君。你不需要那样在意我的事的。如果对你来说,待在那里会比较幸福的话,就算不回来,也没有关系的……”

    …………怎么这样……不要说那么悲伤的话啊!我不是都说过好几次了吗,这和绫波你的身份没有关系啊!绫波自己不是也说过“很幸福”了吗?

    “如果你一定要回来,也是可以的。但是,我是没法选择你的。说到底,我不过是在司令叫我离开的那一刻来临之前,可以待在你身边而已。等到那一刻到来了,我就不得不离开。即便如此,你也无所谓吗,碇君?眼睁睁地看着我当着你的面被带走,这种事情,你能够忍受得了吗?”

    …………我、我会保护绫波你的!才不会把你让给父亲那种人呢!谁会让给他啊!!

    “不可能的。你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啊。你不过是受司令所托,才能够驾驶EVA的。你本身并没有什么力量。这一点,你自己应该是最最清楚的,不是吗?”

    …………但是,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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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的身影消失了,源度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Dummy System已经完成了。已经不需要你继续驾驶EVA了。”

    …………闭嘴!闭嘴!!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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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控制室。警报声回响着,摩耶发出了哀鸣一般的声音。

    “不行!脉冲被固定为环状!”

    “……发出的信号被困在四维空间内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也就是说……失败了。”

    听见律子的这一回答,美里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这也就意味着,真嗣的死亡吧。

    注视着监视屏,操作员们的动作也突然间变得慌乱起来。

    “停止干涉。”

    “明白!!”

    “旧区域里出现破坏本能反应,模式为暗褐色!”(“破坏本能”是“死亡本能”(Thanatos)的一种,根据作用对象的不同,可以是自我毁坏的冲动,也可以是对外界的攻击欲望)

    “核心脉冲也出现变化,确认为+0.3!”

    “以维持现状为最优先!阻止逆流!!”

    “明白!……很奇怪,无法阻止!”

    情况已经变得无法控制了。对于这一最糟糕的事态,甚至连律子也已经无能为力。

    “你不想回来吗,真嗣君?还是说,是‘她’没有放他回来的意思?”

    就在律子自言自语的时间里,状况进一步恶化了。摩耶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不行了,插入栓被强制排出!!”

    “真嗣君!!”

    美里的呼喊也显得空虚无力,插入栓的门打开了,大量的LCL从中漫溢了出来。

    可是,却哪里也没有真嗣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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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十分温暖。而且,非常舒服。

    令人怀念的地方。令人怀念的鼓动。

    气味,有人的气味……

    “绫波?美里小姐?”

    不,不对。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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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婴儿时代的记忆。

    浮上脑海的影像。

    在那影像之中,自己确实见到了父亲,还有母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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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孩子,能够在第二次冲击之后活下去吗,在这地狱之中……”

    “说什么呢,只要拥有活下去的意志,到那里都会是天堂啊。……因为,还活着嘛。无论在哪里,都是可以找到幸福的影子的。”

    “……是啊,说的也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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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和母亲的交谈。对此自己依稀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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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帮我想好了吗?”

    “如果是男孩的话就叫‘真嗣’,如果是女孩的话就叫‘丽’。”

    “……真嗣……丽……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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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在自己出生之前吧。看上去十分幸福的两人。

    自己决非没有人要的孩子,是吗?

    即使是现在,唯也还在祈愿着,希望自己能够幸福吧。所以,她才会希望自己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吧?

    在这个既没有敌人,也没有恐惧,甚至连死都不存在的地方,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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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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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嗣静静地开了口。向着那看不见的,唯的身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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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要待在绫波的身边。

    …………就如同我在祝福声中来到这个世界上那样,我也想要把同样的祝福带给她。

    …………“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有机会追寻到幸福”,母亲的这句话,我也想要传达到她的心里。

    …………并不是为了她才这么做的。是为了我自己。

    …………或许这真的只是我的一己私欲也未可知。也许绫波她并没有如此希望也未可知。但即便如此,也没关系。

    …………对我来说,她是必需的存在。

    …………只要她能够对我露出微笑,光是那样,我就已经很幸福了。

    …………我想要,想要见她。

    …………除此之外,我就别无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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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自己的心声传达到唯的身边了吗。

    自己再一次地,被光芒包裹住了。

    在逐渐远去的意识之中,自己仿佛见到了,母亲那微笑着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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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真嗣君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住院呢,有丽紧紧地粘在他身边,也就没有我可以做的事了呢。”

    城关一带的情人旅馆。美里一边用疲软的声音作出回答,一边点着了香烟。她徐徐地吐出一口气。

    “……连LCL都已经被排了出来,他还真的能像那样复活呢。”

    “居然是从核心里出来的呢。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对于用略带惊讶的口吻发表看法的加持,美里表示同意。两人都一丝不挂,这会儿盖在他俩的身子上的,只有一条被子而已。

    情事之后。

    之所以会发展成这样,到底是因为彼此之间还存在着留恋呢,还是说,只是单纯地利用对方而已呢,这一点并不明白。就美里自己而言,或许只是因为不想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家里吧。

    而对方也是过去都已经住在一起过的人,对于这种事情,也早就已经习惯了吧。8年的空白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彼此也都已经不是天真到会再一次沉溺于其中的年龄了。

    因为未来依然一片迷茫的缘故吧,头脑的某处依然保持着清醒。

    “……我说,EVA和这里的秘密,你是知道的吧?‘人类补完计划’,到底已经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你就是因为想知道这个,才会来见我的吧?”

    “老实说的话,这也是原因之一。”

    美里的语气里多少掺杂着一丝“水性扬花”的色彩。对此加持只能露出苦笑。

    “被尊妇人如此利用,是我的荣幸呢……不过,这种话题,不是在这儿能够谈的哦。”

    “这会儿只要能够把我的期望传达给你就行了……NERV的,还有碇司令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我也想知道呢。”

    说完,加持一把抱住美里,把她移近自己怀里。无视美里轻微的反抗,加持又一次把她按倒。

    房间里回响着美里的娇喘声。还有床吱嘎作响的声音。

    就这样,又经过了多久呢。两人正双唇相接,加持突然把某个东西送进了美里的嘴里。美里惊讶地取出来一瞧,是一粒小小的胶囊。

    从加持望着胶囊的眼神里,美里直接感觉到,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东西。现在,对于把这东西交托给自己的加持,美里的心中不禁起了一丝莫名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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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ERV本部的某个地方。

    那里是正横躺在被褥里的,律子的身影。

    直到刚才为止还抱着她的源度,这会儿已经不在了。对于律子而言,自己还从未有和他一起共同迎来早晨的经历。

    在沉浸于余韵之中的同时,律子不禁开始思考。思考源度的事,还有初号机的事。

    对于真嗣的归来,源度看上去显得很高兴。果然,他到底也是一个父亲吧。

    然而,对于自己来说,还有着某件一直挂记于心的事。那也是自己一直没能够向他问清楚的事情。

    在三号机被使徒占据的时候,摩耶接受的命令是“只要一下指令,就连同初号机一起击毁”。虽然律子自己当时并不在场,但这件事在自己看来,却很明显地十分奇怪。

    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初号机之中还有唯的灵魂在。

    比起真嗣,他一直以来百般呵护的应该是“她”才对,可在那个时候,他居然会如此平静地,做出“舍弃初号机”一般的举动来。

    或许,这里面还有着什么自己依然不知道的秘密在。

    就如同自己的母亲,直子“死去”的时候那样。

    这次,他会如此执着于把真嗣从初号机中“分离”出来,想必也和那一“秘密”有所关联吧。

    毫无头绪。但是,对此必须查个清楚才行。

    因为,自己对源度的心意——这就是如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