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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雪直下到阳光洒满了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才有渐息之势,从这场大雪袭来至其翩翩而去,毅康与弘翊便一直站在御书房的门外,像是两尊雕塑似地,始终不见皇帝有召见之意。
“你说,我们会不会在这儿等一辈子。”毅康本来正站在那儿闭目养神,因有深厚内力护体,即便是站在这儿鹅毛大雪之中挨冻,他也不觉得有多难捱。
突然,弘翊的一句话,让他睁开了眼睛,“谁知道。若他真想这样,咱们也没办法。不是么”,说罢,毅康又闭上了眼睛。
“你倒是看得开。”弘翊闻言,忍不住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那眼里藏着的神情很是复杂,乍一看似乎是有些戏谑,盯着久了,又会觉得那戏谑事实上是一种讽刺。若是往他眼睛深处看,你便又会发现,其实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艳羡之情。
只不过,毅康从来就没有盯着人眼睛看到深处的习惯,更何况对象还是爱新觉罗弘翊,他自然更不会有这样的念头了。毅康闭着眼,听到弘翊这么说自己,无所谓地笑了笑,道:“不然还能如何,生在内城,有多身不由己,你应该比我清楚。”
“……呵,是啊。可不是么。”毅康的一句话,似是一根针,没来由地扎了弘翊一下。弘翊倒不觉得有多疼,只是这一句身不由己,似乎牵扯到了自己的心里最脆弱的部分,那是他使劲遮着捂着的过去。可是有些事情似乎就是这样,自己越是不想,现实却总是会让你的不想去成真。
“那件事儿,你想好了么?”正当弘翊沉浸在自怨自艾中时,毅康突然又睁开了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句话:“午时都快过了,我看如果皇伯伯今儿个还想见咱们两一面,听听咱们是个什么说辞。过会儿,咱们就要进御书房了。”
“……若我应了你,岂不是要和那批乱党同流合污了么?”弘翊似笑非笑地瞧着毅康,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
“那么,你是想鱼死网破么?”毅康抬头看他,神情很是平静,一副早就料到会如此的表情,“那也没关系,既然如此,我也只好豁出去了。”毅康一边说着,一边就低下头来,慢悠悠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
他轻描淡写地一句话,让弘翊禁不住心头一跳,“你打算干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陈述事实罢了,做个诚实的人”,毅康抬起头,将双手背在身后,眼睛里的光沉寂得可怕,“我想,我说的事实,一定和你当初上报给皇上的奏折里写的内容,有很大的不同。”
“赫那拉毅康!”弘翊眼睛一睁,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啃着毅康的名字。
“……我也知道,当初你是想让我死。和夭夭做交易,其实也不是想要救活生生的我回来。爱新觉罗弘翊,我二人兄弟情谊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你觉得,如果不是为了给夭夭洗脱罪名,我为何要提出来与你合作?”
毅康一连串的反问,让弘翊心中已生绝望。他不曾见过毅康有如此决绝的表情,好像是在告诉他,他时刻愿意赴死一般。弘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只觉得自己坚强的内心防护,正在一点点地土崩瓦解。
他低下头,一言不发,似乎是在慢慢接受自己已经在毅康面前一败涂地的事实。任何的挣扎,都已然是负隅顽抗。
毅康沉默地望着他,耐心等着他的回音。突然他下意识地一抬头,便瞧见几个小太监正匆匆往这里跑来,在他们前头疾步前行的,正是赵大总管。
“怎么样。要与我合作,还是打算鱼死网破。”毅康垂下眼来,又轻轻问了这么一句话。
弘翊没回答他,只是无声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那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里,诉说着多少不甘。看到弘翊这样的表情,毅康没觉得有半点胜利的快感,只是心在一点一点变得更硬、更冷。
不自觉间,他背在身后的双拳已然握紧。
“是合作,还是鱼死网破。”
时间紧迫,毅康眼睁睁地瞧着赵大总管与他的手下已经越来越近,只得步步催逼弘翊。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这一局,你赢了。”
弘翊虽是背对着赵总管,却因为吞了假的飞天蛊,内力也是精进不少。那些奴才急匆匆赶路的脚步声,宛如在他耳边响起的急行马蹄一般,敲打在他的鼓膜,铮铮作响。
眼看着这恼人的声音已是越来越近,弘翊一闭眼,最终下了一个他最不愿意做出的决定。
“好,届时,可部要反口。如若不然……最后一点情分,我都不会再念。”毅康笑了笑,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在赵总管赶到二人之前,在弘翊耳边轻声说道。
弘翊抬头看着他,刚想要说什么,赵总管那似捏着嗓子发出的声音突然便在他身后炸开来:“让二位爷久等了,皇上正召二位爷进殿呢!”
弘翊闻言,默默转过身来与毅康站成了一排。只见那赵总管笑吟吟地瞧着他们俩,看样子压根就没瞧出来二人只见的剑拔弩张。
“哎哟喂,皇伯伯可是愿意召见咱们二人了。咱们在这儿可冻得不行了,弘翊,咱们快走吧,可别让皇上等急了。”毅康龇牙咧嘴地回着总管的话,轻松滑稽的模样与刚才判若两人。
话刚说完,他便扯了扯弘翊的衣袖,自己先一步跟在赵总管的身后往御书房的正门去。弘翊愣了愣,也不知是怀的什么样的心情,在抬步之前还低头看了看被毅康曾经扯过的衣袖。尔后,才慢悠悠地跟在二人身后,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因为一直供着两个大碳盆,和冷风飕飕的殿外相比,简直是两个光景。
毅康与弘翊二人被赵总管引到了房里,见这房间之内除了雍正之外,一个多余的仆从都没有,他们二人忍不住就互相对望了一眼。正在这大眼瞪小眼的当儿,赵总管也已经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将那冰雪寒天完全隔绝在了房门之外。
“……臣毅康、弘翊,叩见皇上。”见到闲杂人等都已经走干净了,毅康与弘翊也赶忙跪了下来,不敢有半点疏忽。
期间,雍正依旧没吭声,就好像没有他们这两个人似的。弘翊与毅康二人虽不敢抬头,却能够清晰地听到朱笔写在奏折之上的刷刷声。这样的静谧对于殿下跪拜的二人来说,都无异于是一种心理的考验。
终于,最后一本奏折也被雍正看完了,直到现在,他才抬起眼皮来看了那两个年轻人一眼:“起来吧。这里没有旁人,就我们伯侄三人说说话,不用这些虚礼。”
“嗻。”二人领了命,赶忙就站了起来。身子刚一站定,皇上便已然走到了二人面前。
“你们这一战可真是惨烈,竟然死伤了三十多个大内侍卫不说,还让弘翊的随身侍卫也丧了命。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雍正说得云淡风轻,就好像只是想听一个故事,要一个说法而已。
然而经历了太多的毅康而今也已变得心眼多了起来。他当然清楚,雍正要的不仅仅只是一个说法,他还想要一个答案——一个无懈可击,让他不会怀疑的回答。
“皇上,臣有罪。”还没等毅康开口,弘翊便跪了下来。这样的变故,让毅康不禁心中一惊。却也只能故作镇定地站在那儿,等着弘翊的下文。
“说说,你何罪之有。”相比于毅康的紧张,雍正显得要沉稳得多。在说话的当儿,那一团明黄色早就已经移到了窗边,侍奉着那娇弱的蕙质兰花。
“臣本以为毅康贤弟是被离错宫的人掳走,却没想到……当我带兵追击赶到时,看到的却不是离错宫的人……”弘翊说得诚恳,言语间似乎还有些哽咽。
这样的演技,让毅康觉得有些不知所措。诚然,他是想要弘翊与自己合作为夭夭洗脱绑架内城子弟的罪名,然而,弘翊太过于合作的态度却让他感到迷茫,忍不住便想要猜测弘翊的真实想法,即便这样的做法确实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是离错宫?那是谁。”弘翊的回答让雍正拿着花剪的手不由一顿,过了一小会儿才继续手上修剪盆栽的工作。
“回禀皇上,是丹心会。”毅康上前一步,截了弘翊的话头,并在说完话之后,下意识地与弘翊对视了一眼。可惜,他们却都没有办法从彼此的眼睛之中看出什么来。
“丹心会?还真是久违的名字呵,那龙图,莫非不是离错宫的人抢的么。”雍正闻言冷笑了一声,显然有些不相信二人的说辞,却未点破。
“龙图确实是为离错宫人所抢,但是,丹心会才是幕后主谋。这一次丹心会绑架在下,便是为了拿到最后一副龙图。很显然,其余的龙图碎片,早已经在丹心会人的手上了。”
面对雍正无声的质疑,毅康不慌不忙,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话音刚落,还没等雍正表态,弘翊又是对着雍正请罪道:“臣无能,不敌丹心会中人,不仅没能保住龙图,还被人重伤昏迷,若不是毅康这一路上护着微臣,微臣多半便是要在那密林之中被敌人碎尸万段了……就好像阿博塞那样……”
“……皇上,弘翊虽未能护住龙图,却在最后一刻,将镶白旗龙图毁了个大半,即便他们拿了去,拼成了一个传说中的藏宝图,也定然已经无法明白这藏宝之地到底是指向何处了。还望皇上能够给弘翊一个机会,让微臣辅佐弘翊,一道剿灭丹心会,夺回余下龙图。”说罢,毅康也跪了下来,与弘翊一起抬头望着雍正。
期间,雍正的花剪停停歇歇,时不时地发出修剪花枝的清脆声响。毅康只觉得时间一分一秒似乎是在自己眼前悠然滑过,而现下这还在自己肩膀上端着的脑袋,似乎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此时此刻,他总算是明白了何为度日如年。
“丹心会,是一定要剿灭的”,突然,雍正将手中花剪一丟,将那兰花整个都端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往书桌那边去,“离错宫此等助纣为虐之处,也不能放过。”
“皇上。”毅康一愣,虽然心中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却忍不住还想要挣扎一下。
弘翊见状,赶忙拉了拉毅康,并默默对他摇了摇头。毅康侧过头来看向弘翊,在对方无声的制止之中,还是不甘心地垂下了眼帘,“谨遵皇命。”
“嗯,你们二人先退下吧。”雍正点了点头,对这两个小辈的顺从似乎感到非常满意。只见他将那盆兰花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看也不看二人,便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
毅康与弘翊见状,赶忙谢了恩,匆忙退了出来。在跨出御书房的那一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长松了一口气。
“今天谢谢你了。”毅康与弘翊并肩往下马处走着,临快要到了自家马车停放的地方,毅康如是说道。
弘翊一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冰冰地答道:“不用谢我。今日你谢我,说不定明日你会更恨我。若是皇上下令让我围剿离错宫,我不介意再灭他们一回。”
“我知道你会,也从来没想过你会向着我更多。就此别过吧。”毅康平淡地回了弘翊这么一句,便头也不回地往自家的马车方向去。
弘翊站在原地,看着毅康的脚印在那些还没来得及化开的白雪上一串串地放着,似是开了一朵又一朵的花。还未等毅康上自家的马车,他也回过头去,走向了自己应该去的地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