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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树木尚且处在蒙蒙黑雾之中,天边已亮起了耀眼的白光。
夏知寒跟在东若身后,看着被栅栏隔开的,另一边的匆匆的人。
夏日的早晨很沉默,四处散布着脚步声、兵器的摩擦声,山寨的大部分人还在沉睡,而这边早已忙碌了许久。
在此之前,夏知寒见到的斩虬寨是悠闲散漫的,他也曾怀疑过,斩虬寨凭何有此赫赫威名。
而实际上到此刻为止,斩虬寨才在他面前掀起面纱的一角。
许是因为晨光昏暗,夏知寒澄澈的眼眸在此时模糊不清。
“大当家。”驻守于栅栏前的四个守卫见到东若,齐齐行礼。
即使最近在山寨里,算是鼎鼎有名的夏知寒就站在东若的侧后方,他们也目不斜视,似乎没有窥探的意思。
两个守卫走上前来,一同搬开沉重的木门栏。
东若应了一声,抬步进去。
夏知寒低着头,紧紧跟在东若身后。
与守卫擦身而过时,他眼角微瞥,发现这些人依旧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
仿佛他就只是一阵不起眼的风。
栅栏的这边不同于居住地的散乱随意,房屋都规规矩矩地分立两侧,虽然依旧简朴,但是干净整洁,带着一股肃然之气。
东若带着夏知寒来到一间土屋前,门口值守的匪卫看见她,精神抖擞地问候了一声好。
东若摆摆手:“老费来了吗?”
“三当家已经到了好一会儿。”匪卫恭恭敬敬地禀报,侧身为二人打开了门。
这间土屋以泥土砌墙、瓦片做顶,侧开着的两扇窗户做了木格状,方便阳光透入。
此时外面的光线还很昏暗,房内点着两盏灯笼,将屋子照得明亮。
夏知寒隐秘的打量着周围,这里面打了几个高大的实木架,上面堆着竹简和书盒。
靠窗户的地方摆着两张巨大的桌案,乱七八糟的摆着不少东西,一个蓝黑色的影子就在那里耸动。
一旁还有两个打下手的年轻人。
“老费。”东若对着那影子喊了一声。
老费这才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二人:“东若,你这是……”
东若侧身让开,露出夏知寒低眉恭顺的身影:“费叔叔好。”
“你不是说忙不过来吗?这不,我把知寒带来帮帮你。”东若冲老费点点头。
“啊……”老费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夏知寒。
“那可好!”老费喜笑颜开,说着他从桌案后面走出来,拉起夏知寒的衣袖。
“我一把老骨头实在是经不起折腾,能有夏公子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了。”
正在桌案旁整理书册的两个年轻人见状慌忙停下手中的活,毕恭毕敬地对着夏知寒行礼:“夏公子。”
东若把夏知寒交给老费便要离开:“那我先走了,老费,知寒就交给你了。”
“你去忙吧,这里有我和夏公子就够了。”老费冲东若挥挥手,转脸对夏知寒慈爱地笑道:“夏公子,以后就要多多辛苦你了。”
“费叔叔言重了,能为您分忧是我的荣幸。”夏知寒急忙回礼。
老费笑着点头:“那我也不与你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今天就先麻烦你把这些账册分出来……”
旁边的年轻人抱着一摞乱糟糟的书册放到他的旁边。
“这些账册收捡的时候乱了,需要把它们重新分门别类。”
“好。”夏知寒应下,匆匆翻开其中一侧。
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布匹三十二匹,玉绸六匹……乙丑年二月十四日……
写得颠三倒四,让人摸不着头脑。
夏知寒的目光却沉了下来,他转头对着那年轻人浅浅一笑:“烦请你帮我磨墨。”
然后他将余下的书册按时间顺序排列好。
在布册那个本子上写下的字迹:乙丑年二月十四日,入库,布匹三十二匹,锦两匹、绸六匹……
夏知寒的表情很平静,落下的每一笔都又稳又快,仿佛未曾透过这些蛛丝马迹,看见被掩埋的尸骨。
乙丑年二月十四日,斩虬寨劫道山下,获布匹三十二匹、粮米……斩十二人。
……
即使他的心底,已经掀起波涛。
时间一晃而过,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天光大亮,有了些喧闹的声音。
“夏公子,您先吃点东西吧。”其中一个年轻人提来食盒,劝道。
夏知寒这才抬起头,思绪还未完全从账册上收回,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老费已经示意年轻人摆开食盒,今日的早饭还不错,四个杂粮大馒头,两笼包子,一碗小米稀饭,一碗红枣粥。
年轻人将小米稀饭端给老费,又将红枣粥放到夏知寒面前:“胖大厨叮嘱我一定将粥给您。”
老费一看,笑道:“夏公子这些时日与胖大厨处得不错嘛,都给你开小灶了。”
胖大厨给开小灶的理由,夏知寒心知肚明。
想起昨晚东若紧急盖上的汤羹,后来东若才告诉他,那是他下午没喝的龙凤安胎汤。
他看着那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红枣粥,不知道里面暗藏了什么玄机。
夏知寒拿着勺子的手迟疑着,不知道是该吃还是不该吃。
年轻人又为难地开口:“夏公子,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说。”夏知寒温声道。
见夏知寒首肯,年轻人这才磕磕绊绊地说:“胖大厨说:夫人您刚刚流产,一定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操劳。”
“什么?”夏知寒呆住,连坐在对面的老费都听懵了:“流产?谁流产了?”
年轻人惴惴不安地观察着夏知寒的脸色,见他没有怪责才松了口气。
其实最近山寨里的传言,他都有所耳闻。
先是大当家在山下劫上来的夫人,火速怀孕,前几天还挺着大肚子劳作。
他实在没想明白,夏公子是如何怀孕的。
男的怎么怀孕?
难道是因为他书读得太少,见识太过于浅薄?
今天一早上他都在偷偷观察夏公子,没有发现怀孕的迹象。
可是山寨里都闹得沸沸扬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什么时候有的,有些什么迹象……
全都说得明明白白,连寨子里生产过的老妇人都觉得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