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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牼开口索要五十艘炮舰让所有人惊讶。即便加上那八艘货舟改装而成的炮舰,现有炮舰也只有三十一艘。避迁之后造舰船坞还在建设中,为了以后可以建造更大的炮舰,那些正在建造的船坞全都加长、加大。保守估计,今年和明年都不可能下水炮舰。钜铁府只能生产舰炮,将那八艘改装炮舰重新武装,第三年才能增加新的战舰。
而第三年建造炮舰所用的木料也是以前积攒的木料,当这些木料用完建造就会结束,需要等待最少三年才能建造新的炮舰。局势显然没办法等待那么长的时间,可也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去哪里拆宫殿都柱。
长叹一声后,昭黍道:“此不可也。”
“炮舰仅四十二艘,不可再多。”工尹刀道。执掌造府的他很清楚炮舰的最终数量。
“炮舰四十二艘,亦要留守新郢,不可皆往红海。”蓝奢道。“能去者,不过三十艘。”
蓝奢说三十艘,三十艘群臣都嫌多。屈遂道:“秦人尚若攻我,战舟遮天蔽海,新郢又皆童子,海战若败,全境皆陷。”
“秦人何以知新郢所在?”妫瑕看着屈遂似笑非笑。“大敖择此地以为新郢,乃因此地距大陆数千里。大海茫茫,秦人便是到了蓬莱,也不知新郢何在。”
“然诸国迁人之中,侯谍多矣,其鸽讯不断,秦人岂会不知新郢所在?”屈遂反问道。因为避迁的人口少于预计,鲁人、魏人、赵人、韩人、乃至燕人、齐人,这些人都被安排在了铃鹿山脉以东的浓尾平原,楚人独居后世的关西。
地理上的隔阂保证了彼处的间隔,但也造成管制上的松懈。正朝对此一直存在争论,屈遂等人是想以楚越合盟的方式将各国之人接纳进正朝,从而便于管束浓尾平原上的诸国移民;老公族们对此完全反对。好不容易把鲁人从楚国正朝上踢了出去,怎能又请回来。
屈遂说起侯谍之事,隐隐在指责老公族的排外之策,芈玹闻言眨了眨眼睛,打算在双方吵起来之前把苗头压下去——以前她觉得正朝是无比崇伟的事地方,一国国政皆在正朝上讨论颁布,现在她已经受够了大臣们泼妇似的争论和吵闹,尤其是新公族从不拔剑、拒不比武,这种行为让她这个女子也颇为鄙视。
芈玹准备清咳,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声。
“臣以为侯谍亦不知新郢所在也。”莠尹孙余开口道。他刚刚从淀川河上游的湘夫人湖(即琵琶湖)回到新郢。“诸国之人至新郢乃越海而来,海上何知方位?便至蓬莱,所见亦是野人,不知岛内有海,海内有城也。当年大敖不愿开垦蓬莱,自有深意。”
“国中积粟仅足两年之用。”高库伯南对新郢的物资存量时刻牢记,“东洲之谷不足食。”
“东洲之谷即便足食,一旦所携之物用尽,我楚人亦将无盐酱以佐,无衣履穿戴,无器物可用。”寝县县公沈尹义强调粮食之外的生活必须品。这些东西看上不怎么起眼,但失去楚地后很难再得到补充。造府有数万工匠,然而造府工匠主要是造舟、造兵甲、造火炮的工匠,不是生活必需品的工匠。
“工尹卿,便只有四十二艘,不能再多?”沈尹义的强调将反对者的声音压了下去。江东、越地肯定失守,其他不提,仅仅断盐就受不了。芈玹是时候开口。
“若要新造……”工尹刀说话间忽然听到有人在小声叫自己,转头见是公输坚。正寝上公输坚不好说话,只对他张嘴假言。工尹刀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改口道:“或可再改。”
“再改?何意?”芈玹看到了是公输坚在一侧提醒他。
“乃以饕餮号货舟改之,加固龙骨、加密肋骨……”货舟改装成炮舰是一项大工程,但总比没有木料建造新舰更好。“唯改装之炮舰不如新舰坚固……”
“不知可改几艘?”红牼追问道。“不固也可,臣之意,炮舰乃分于红洋与地中之海,改装之炮舰不固,可驻锚于红洋,新舰,当前往绿洋入地中之海。”
“当有、当有,五十艘。”备下的炮舰木料有十二、三艘,改装可利用饕餮级原来的木料,工尹刀觉得能改装出五十艘炮舰。“然此待明年造舰船坞建成,方可陆续下水。”
“善。”芈玹闻言点头,转头看带着询问向红牼与昭黍等人。
“后年太迟。”伯南马上反对。“后年舟成,去西洲两年,返又两年,四、五年矣。”
伯南对航路并不了解,但他的判断并无不妥。如果炮舰后年下水起航,那么真正大规模运回布匹、器物、稻麦要等到七八年之后。那时候积攒的粟米、物资早就用光。
伯南之言引起群臣的一片担忧,上个月正朝刚刚讨论过积粟和其他物资的消耗。三十六万吨粟因为避迁人数少于预计,加上每年种植东洲之谷,可以支撑四年之久。布匹就不行了,八十多万人即便一半是童子,每人每年五匹布,一年也要消耗四百多万匹。如果不进行贸易,唯一的办法是猎鹿,方丈岛有成群成群的花鹿,但两三年内猎取八十多万头鹿根本不可能。
五年之后包括粟米在内的各种物资都要耗尽,这是正朝的共识。炮舰后年下水出航,四、五年后再返回新郢,那时候部分楚人可能已经衣不遮体了。
“臣以为、臣以为……”正寝内渐渐变得乱乱哄哄。红牼开口说话。群臣仍然议论纷纷,直到宾者在芈玹的示意下喊了一声肃静,明堂内才安静下来。
“将军请言之。”芈玹环视不语的群臣吸了口气,看向红牼。
“臣以为,”红牼见群臣看着自己,清咳了两下才说出自己的想法。“饕餮级海舟少也。八十余万人仅食粟米,便要五百艘不止。然我仅有两百余艘,不足也。故臣以为,今日起便不当再造渔舟,而当速造海舟。”
“然海舟之大章必要风干数年,不然……”公输坚不由出言反对。
“大敖曾言,不风干亦能造舟,唯舟楫只可用数年而已。”红牼纠正公输坚的言辞。“不然纵使香料售于西洲,我有金银,亦不能将印度稻米布匹运入新郢。故当速速造舟,两年之内必成海舟三百艘。大章未干亦造之,此三百艘海舟用三年即可。
炮舰与货舟不同,需船坞方可建造,臣今年可先率舰队、步卒重夺红海香料之地。楚越之军今年冬日季风转向前当撤出江东越地……”
“秦人舟师已为我所败,为何要撤出江东越地?”昭黍打断道。沙岛海战胜利的消息先于红牼抵达新郢,正朝还讨论过守住江东、越北的意义。包括大司马府,都有长期驻守的意愿。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红牼道。他从大司马府所在的朱方港前来新郢,已经清楚大司马府等人的意愿。然而他那时正处于对现状的震撼中,无暇言及自己对今后的考虑,在海上这几日他才梳理出一个头绪。
“炮舰本就不足,不撤出江东越地,如何遣至红海重夺香料之地?”红牼看着昭黍反问。“故臣以为,今年秋日楚军便要撤出江东,今年冬日季风转向后,彼等当登舟前往红海。香料诸邦国君酋长亲我而不亲埃及国。我若能驱散埃及、纳巴泰、塞琉古之军,彼等皆愿售香料于我。若今年出航,四年之后粟米布匹便运至新郢。”
当局者迷,当正朝大夫们全都依恋故土,不愿放弃江东时,从海外匆匆返回的红牼直言故地、新郢不可兼得。更确切的说,一个海洋国家绝不能过于深入内陆。此前红洋舰队撤回楚国,正因楚国执行的是以内陆为重的战略,而不是以海洋为重的战略,当两者相冲突时,国内毫不犹豫的召回了红洋舰队。如果楚国继续以内陆为重,新郢四年后必会挨饿,越来越多的人将衣不遮体。
之前群臣数次议论,迫使宾者高喊肃静,当红牼一针见血指出这一点时,明堂里鸦雀无声。沙岛海战己方大胜,斗于雉率领的六个楚军师夏日便要走出巴蜀,楚军即便不能反攻东地,也能守住江东,诸人皆如此设想时,红牼却告诉他们必须马上撤出江东。
“此事……”良久之后,昭黍与蓝奢对视后缓缓说道:“……当朝决也。”
“朝决可,然朝决当速。”红牼提醒道。“斗敖之军不过三万,朱方之军不过两万,五万人守住江东又如何?江东可活新郢否?臣以为不能也。既是不能,守之何益?且我守江东,江东即成兵场,秦人数攻我而我军士卒、炮舰日少。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道家之言,臣以为然也。如今我楚国可战之卒不过数万,新郢皆是童子,不于新郢雌伏以待变,何以守江东而日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