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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还是赶紧回去吧!”小吏一个劲的劝说着,心急如焚,毕竟北镇抚司和宫里的人谁都得罪不起,更何况现在朝中风头最劲的还是权宦魏忠贤。
“开——渠!”伴着工头一声长长的吆喝,窦十三手中大锤重重落下!只片刻,滚滚太子河水便夹带着大块沙石冲过渠门,沿着水渠奔流而下,咆哮着注入了几近干涸的护城河中。
“渠成了……”袁应泰闭上眼睛,终于松了一口气。治水造田是他毕生的心愿,今天,他终于把心愿实现在了辽东任上,这条渠,战时能够用来阻敌,一旦战事结束,就能用来灌溉大片良田。望着脚下滚滚而去的渠水,袁应泰笑了——打仗他不行,这条渠,就当是送给辽东军民最后的礼物。
“走,回城!”袁应泰跳下沙石坝,搓了搓手——不就是锦衣卫和几个太监吗,怕得谁来!
镇远楼上,袁应泰来不及换朝服,便风尘仆仆的走进正厅去见从京城来的几位“上差”。
“袁大人这身打扮,不认得的人,还以为您是往关外走私活做买卖的呢!”说话的是个浓眉大眼、面白如玉的中年男子。
只一眼,袁应泰便认定此人是从宫里来的太监,至于是司礼监还是东厂的人,暂时还没法得知。
“刘公公可是千里迢迢特地从京城赶来探望袁大人您的啊!您瞧这天还没开春,一路上可没少吃苦。”没等袁应泰开口,刘公公身边的小太监便开始叫苦,眉眼间尽是阿谀之色。
“小人!”袁应泰暗骂一句,立刻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面容,连连向刘公公赔罪请安。读书人骨子里都有傲气,袁应泰也不例外,如果说血战沙场的武人还值得敬重一把,那么这些身体残缺只会围着皇帝转的阉人在他们眼里便是无比低贱的小丑;偏偏这些小丑还得罪不得,只能好言好语的伺候着。
袁应泰注意到,刘公公身旁那位小胡子武官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从神情身板来看,此人应该就是同来的北镇抚司官员,而且职位还不低,而巡抚张铨则是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
刘公公一抬手,整个正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小太监很识趣的从正厅退了出去,剩下来的四个人,两个是地方大员,两个是朝廷的人,确切说是宫里的人,从架势看,定是有什么重大旨意要宣布。小太监路过袁应泰身边时笑了笑,气氛变得有些怪异:刘公公坐在正中,小胡子武官站在一侧,张铨坐在另一侧,却没有让袁应泰入座,倒像是在审问犯人,把这位堂堂辽东经略晾在当场。
“客套话就不用说了,今儿个来,也就是来探望下二位大人,顺道看看这仗打得怎么样了。”刘公公的话说得很客气,却让袁应泰和张铨二人感到一丝寒意——太监,总是陪着笑脸要人命。
“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袁应泰定了定神,渠修完了,护城河水满了,死守辽阳城的各项准备差不多都已完成,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即便此时被问罪下狱,也已没了牵挂。
一旁的巡抚张铨倒不觉得他们是来拿人的,只不过丢了沈阳再败浑河,对上头的确不好交待。作为巡抚,张铨想的是如何把后金的实际威胁说得更严重些,把如何死守辽阳说得更艰难些……
“回公公的话,沈阳已经沦陷,浑河防线失守,川浙两军血战殉国,几无生还……”袁应泰回答得很坦然,只是在说到浑河一战时嗓子有些发哑。
“这些,公公都知道了。”小胡子武官开口了,声音不大,不带一点地方腔,标准的官话。
袁应泰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刘公公,嘴角一动,却没有开口——在摸清对方的来意之前,说太多话,反而容易落下把柄,不如静观其变。
“打仗,不容易啊!”刘公公喝了口热茶,像是在自言自语,“春寒料峭,我听说不少从中原出关之人在这个时节里会冻掉指头,不知是真是假。”
“确有其事。”袁应泰回答的也很干脆。
“田大人。”刘公公转向小胡子武官。
“末将在。”
“方才进城的时候,你可曾看见……那么多民夫兵丁在城外干活啊?”
“确有其事。”小胡子武官回答的也很干脆。
“敢问袁大人,您就不怕他们冻掉指头吗?”刘公公重新望向袁应泰,故作不解道。
袁应泰这才把开渠引水的缘由经过扼要讲了一遍,末了,才道:“女真人都是骑兵,想要不让他们靠近辽阳凭城据守,就只有靠洪水阻隔,日久无粮,他们自会退兵。”
“原来如此……”刘公公若有所思道。
“辽东十几万大军,竟然要靠一条小小的护城河来守城,哼!”小胡子武官嘟囔了一句,正好让在场所有人听到。张铨眉角一挑,恨不能冲上去给他两个巴掌——地方大员、前线将官,他们怕的并非吃败仗,而是有小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挑拨离间!
“公公!”张铨是耿直性子,自然不愿就这样被人莫名其妙的在背后捅一刀,见袁应泰不做声,当即起身,瞪了小胡子武官一眼,向刘公公一拱手,开口就要争辩。
“呵呵,呵呵呵,张大人少安毋躁嘛,打仗艰难,我是知道的。”刘公公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和颜悦色道,“我们又不是内阁和兵部的人,打仗的事,我们不懂,也管不了嘛!”
张铨往鼻孔里出了口气,忿忿坐下。袁应泰仍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似乎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心里却道:“且看你们一个红脸一个黑脸唱戏到几时。”
刘公公见局面有些僵,又道:“听袁大人方才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条渠开得好,必须要开——固若金汤嘛,没有河,这城又岂能长久!田大人,你说是不是?”
“公公说得是,袁大人是治水名臣,别的不说,应付应付这开渠引水之事,那还是绰绰有余的。”小胡子武官不冷不热的顺着往下说,言下之意,袁应泰干别的都不行,就只剩下了治水修渠这点能耐。
张铨怒了,强忍住没有发作;袁应泰却只是淡淡一笑不可置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