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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一鹭点头道:“我看还是关到巡抚衙门稳妥,不能再出岔子了。”
曹长鹤继续道:“几件事得一起办——由中丞出面请钦差大人把人犯放到巡抚衙门看护;王大人负责暗中追查刺客;张大人负责全城的治安和巡戒;生祠还是由我来办。至于苏州和吴县地方,当责令他们不许泄露半个字。”
“我看行!”王启泰道,“还是老曹顾虑周全!”
毛一鹭整理了下思路,又把那书吏喊了进来,一番吩咐之后,又道:“告诉寇慎,让他立刻派人去把苏州远近最好的大夫统统找来,越快越好!”
书吏跑出去了,王启泰也心急火燎的走了。曹长鹤刚要走,毛一鹭便喊住了他。
“老曹,我看这事没这么简单。”毛一鹭嘴角露出一丝阴狠,“我看是东林党人想要抢人!还有,钦差大人受伤,势必耽搁行程,我们对上头也要有个说法。”
曹长鹤心下一震,嘴上却道:“中丞大人顾虑的是。对上,我们可以说,初春时节乍暖还寒,林大人旅途劳顿,加之偶感伤寒,一病不起……”
“也只能如此了,”毛一鹭摇头道,“老曹,你身上的担子最重啊,只要把生祠建好了,魏公公一高兴,那便比什么都好。”
“我晓得,”曹长鹤道,“不妨请林大人回家养伤……”
毛一鹭眼中一亮,大步流星而去。
林腾甲受伤了,跨上被扫了一刀,虽是皮外伤,却已不能下地走路。
刺客有两人,一人被戚辽拖住,另一人则径直扑上去要救魏大中。然而固执的魏大中拒绝了刺客的营救——如果他走了,那就是畏罪潜逃,他不相信自己一把老骨头能逃脱官府的缉捕,更不愿魏氏族人受到牵连。刺客见魏大中不为所动,便要上前将他拖走。就在这时,林腾甲挺身而出,毅然挡在了魏大中身前——他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犯人被劫走。正如大明朝历代忠臣国士一样,他觉得只有用鲜血,才能昭示自己的奋不顾身与尽忠职守。
当刺客冰冷的刀锋划过他跨上时,林腾甲笑了,有了这一刀,他便没有了责任,至于名声,他只需躺在病榻上等候便可。
戚辽也受伤了,脸上被轻轻划了一记,但他的刀却在对手的肩膀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两个刺客逃走了,抢在闻讯而来的锦衣卫合围之前。
驿馆戒严了。林腾甲被抬到了屋里,很快,大夫来了,被放进屋内,替林腾甲止血包扎。随后,苏州知府寇慎赶来了,却被常寿挡在屋外。不久,兵备道张孝也来了,还带来了一队全副披挂的士兵。毛一鹭最后才到,也是唯一被允许去见林腾甲的一个。
屋外,张应龙和文之炳狠狠瞪着张孝和寇慎,若非不许惊扰钦差,他们早就破口大骂了。寇慎低着头,钦差大人在苏州地面上遇刺,怎么说自己这个知府也脱不了干系。兵备道张孝却是怒目回视,丝毫不惧那些锦衣卫。戚辽则站在两拨人之间,唯恐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脸上仍挂着那一抹淡淡的血迹。他觉得策划行刺之人很没脑子,在大白天动手,非但劫不走人,还会打草惊蛇。
毛一鹭进去后不久,大夫和常寿便退了出来,因此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半个时辰后,毛一鹭出来了,叮嘱大夫好好照看林腾甲,然后带着张孝和寇慎走了。
很快,张应龙和文之炳便奉命将魏大中押去了巡抚衙门,而钦差遇刺的消息则被严密封锁起来。
林腾甲终于回家了,不过没有像林家人想象的那样骑着高头大马、身披大红官服风光归来,而是在一个夜里被一队身着黑衣的锦衣卫护送回府。为了防止刺杀事件再次发生,林府内外重重布防:常寿贴身护卫林腾甲,他手下的几个亲兵则带着林家的家丁负责把守茗园内;锦衣卫和苏州兵备道的人则像幽灵一样散布到了金鸡湖周围,给这方静谧辽阔的水域添上了几分肃杀与不测。至于戚辽,由于他既是锦衣卫安插在江南的“特派员”,又曾与林腾甲一同去过朝鲜,还在刺客手中救下林腾甲一命,自然而然成了林家的座上宾,也成了林家与苏州各级衙门联络的特使。
林腾甲的妻子刘氏是个体弱多病的女子,对她而言,丈夫便是生命的全部——林腾甲不纳妾,不蓄妓,二十年来夫妻相敬如宾,他们唯一的寄托,便是十八岁的女儿林蕤儿。
林蕤儿扶着母亲,静静的站在父亲床边。自她懂事的那天起,母亲便对她倾注了全部心血,要把她培养成知书达理、贤良温顺的大家闺秀。林蕤儿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和母亲的教诲,尽管算不上出类拔萃的漂亮,却已是诗文书画样样精通,俨然一方才女。
妻女在侧,林腾甲心中有了几许温暖。他有两个遗憾,一是没能生一个儿子,给林家延续香火,二是迄今没能给女儿物色一个合适的丈夫。林腾甲曾找人给女儿相面,那道士只瞥了林蕤儿一眼,便说了两条:其一,此女身材太高,与寻常男子站在一起,便成泰山压顶之势;其二,此女颧骨内削,双眼犀细,浮于上而劳于下。有此两条,婚配便是难上加难。林腾甲自然不能把这番话对妻女明说,只当是女儿才情并茂、眼界甚高,女儿家读书一多,婚事便成了麻烦事。
刘氏和林蕤儿告退后,林绍兴便来到林腾甲房中。兄弟俩嘘寒问暖一番后,林绍兴才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掏出那只精致的木盒,摆到了林腾甲面前。
“这是织造局李实李公公派人送来的。”林绍兴低声道,始终没有去看林腾甲的眼睛。
林腾甲拿起木盒,放在手里掂了掂,只觉沉甸甸的很有些分量,既不问里头是什么,也不打开看,只道:“织造局为什么要送东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