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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徵轻描淡写两句话,可在座的不少人当初都是亲历了那场动乱的,经由他提起,倒是一瞬间又陷入了那场令人胆颤的腥风血雨之中。就是那样艰难的时刻啊!突然也就想起了在那样的黑暗与艰难中,劈开丛生的荆棘,与遮天蔽日的阴霾,恍若天神降世一般,给上京城,给大宁朝带来光明的人。
那个时候,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先帝以国姓赐下的那个“宁”字,那个人,当之无愧。
谁能想到,不过数载,风云变幻,荣光加身之人,竟成了逆臣,连“宁王”二字都成了不敢宣之于口的禁忌。
怎不让人唏嘘?
“宁王本是打算回朝平定局势之后,再慢慢查找那个通敌之人。谁知,他回朝之后等待着他的,却是一场比之沙场更加凶险,不见刀光的争战。”言徵好似没有察觉到这些人翻涌的思绪,仍是语气平静地继续道。
“其实那本就是一场专门针对他布下,不见硝烟的战争。宁王喜欢战场上的真刀实枪,他不是不懂谋略,而是不想在朝堂之上内耗,让大宁再次陷入不安的动荡之中。而就因为如此,他的结局便早已注定,一如起初那个设局之人想要达到的目的一样。宁王被高高捧起,虽然未被重重摔下,可他不得不被逼离开朝堂,卸下手中兵权,回归乡野。”
“宁王好似也当真安于乡野,朝堂之中,那些暗中盯着他的眼睛被别的人别的事所吸引,不再那么关注于他了。宁王却始终记挂着那个隐于朝堂的毒瘤,便又开始着手暗中调查。”
“他虽然已经足够小心,但还是引起了旁人的警觉,于是,有人便再容不下他,哪怕会大费周折,也要除之而后快。他或许本来还在愁苦要如何动手,没想到,却是天赐了良机。”
言徵略略顿了顿,目光往晋武侯身上掠去。
“那一年闹了洪灾,好些地方都遭了难,朝廷拨下了大批的赈灾银,那白花花的银两落在了重利之人眼中,就成了天大的诱惑。加上那位有心人恰恰好与这人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往来,知晓这人命脉,稍加运作,就让他突然银子短缺。一旦周转不灵,怕是有些产业要就此不保,恰恰在这个时候,让他窥见能将赈灾银据为己有的可能,他自然便动了心思。我说的可对,晋武侯?”
言徵轻声问道。
晋武侯身形一僵,没有言语,双肩却是瞬间倾颓,到底如何,明眼人都看得清楚。
“这是晋武侯与其合伙之人商议何时何地又如何劫下赈灾银的亲笔书信,用的是军中暗语,此乃破解之法。另还有晋武侯亲笔签字画押的认罪状,还有一些以供查证的罪证,都在此处。陛下可下令三司仔细查验,一一核对。”言徵一抬手,身后身穿喑鸣司玄衣的元锋弓身上前来,奉上一只匣子,言徵接过后,双手奉到了延和帝跟前。
延和帝轻轻一个眼色,易显德会意上前来,将那匣子接过,又在延和帝示意之下,转递给了陈阁老等人。
陈阁老及殿中其他几个文武重臣将那匣子打开来,一一查看里头的东西,脸色各异,却都算不上多么好看。
言徵顿了顿,又道,“偏偏晋武侯劫下赈灾银之事本就是被人引入局中,他不知,他动手之时就已落下把柄,有心之人以把柄相要挟,他即便悔不当初,万般不愿,也只得成了那人的棋子。”
“文公!赈灾银是在江南一带被劫掠,以文氏在江南的通天手眼,不可能半点儿不知吧?”言徵突然转头看向文公。
明明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问话,却是将殿内诸人的心神都紧吊起来,不约而同往文公看去。这话什么意思?
文公没有回答,只是目光静且冷地回望着言徵温润表象后,眼底透出的丝丝锋利,他嘴角却是半勾着一抹弧度,嘲弄讽刺。
“不过,文公你不是晋武侯,不会留下那么多的罪证。哪怕是之前在扬州郑府,你也是亲口对晋武侯说的话,威胁也好,安抚也罢,即便我们再疑心,也没有半点儿证据。而没有证据,有皇后娘娘和太子在,有满朝你的学生故旧在,有姑苏文氏在,我们便奈何不了你。”
偌大的殿内鸦雀无声,陈阁老与其他重臣都终于明白,陛下为何要请文公一道来的缘由。竟是因为……这样?
“不过文公,百密一疏!你唯独不该让心中恨意左右,你知晓陛下与宁王兄弟情深,怕宁王若安然回了上京城,此事便还有转圜的余地,而你,不想给宁王任何自辩的机会。所以,你便动了让宁王再也回不到上京的念头,你要让他畏罪自戕,坐实他的罪名!”
言徵的语气渐沉渐利,望着文公的眼睛也终于失去了一贯的平稳,眼尾悄然染上了红湿,他略握了握手,从袖中掏出一物。“你让人牵线,找上了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修罗门。这个组织从来只拿钱办事,并不会过问你的身份或是杀人的缘由,可唯独,却有一条规矩。”
“他们不收现银,只收等价的宝物。宁王与宁王妃在江湖上也是成名的高手,他们的命很值钱,想必文公应该准备了不少的宝物,仓促之下,竟将先帝所赐,给皇后娘娘的聘礼也夹带其中了。”
言徵拿在手里的,乃是一方青玉镇纸,玉中带红,浑然天成的一只凤凰,这东西,在场的许多人都有印象,正是当初先帝赐给文皇后的聘礼之一。
文公面色几变,想必当初拿去修罗门买宁王夫妇命的宝物并非他亲自收拾的,按理也是,这样的小事他不可能亲力亲为,何况文氏清贵,这样的阿堵物不会轻易沾手,否则断然不会犯下这么明显的错。
众人的目光各异,皆是落在文公面上。有方才言徵提起的偏头关一役,众人心中都是明了。再遥想当初,文公为首辅,又是国丈,有他坐镇,按理陛下继承皇位是板上钉钉,不该有别的声音。
偏偏宁王回京后就是冒出了别的声音,而且还不少,支持宁王之人隐隐有与陛下这边分庭抗礼之势,到底太不寻常,如今想来,若是出于文公授意,倒都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