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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万大军,骑兵不过三千余人,步军里,有弩手六千,以劲弩作主要兵器,配以腰刀。
然六千弩手,并非尽皆操纵巨弩,真正弩手只两千余人,十二人一火共有二百火,其余的,也可射得劲弩,但弩手未曾伤亡之前,不过搬运箭支。
饶是如此,六人一弩,大军床子弩不过百架,此弩,乃朝廷最是要进兵器,唤作床子弩,射程可达百五丈有余,破甲透金,非人力所能及。
大军出征时候,何琛为推卸失却雄州责任,将河间府床子弩调拨近半,此种床子弩,本一人便可射,只若如此,敌军并最多可射三四羽箭,若六人配合,一人上弦,一人递箭,两人张弓,一人令,一人调配角度,骑军百丈形成,便可连六支羽箭。
见辽兵便要铺架浮桥渡河,赵楚急令床子弩远远铺开,并排望定浮桥矫正角度,又令后厢赶来神臂弓弓手扯弓张弦以备不时之急。
神臂弓,便是弩兵里三千余人所配兵器,此种强弓,射程可达百丈,并不比床子弩逊色,只是此种强弓,须身强力壮者连续射,又仅一人可用,比不得床子弩那般高效。
更有床子弩可射箭支,有可攻城之月牙箭,有可破甲之破甲箭,也有摧毁建筑之长箭,种类繁多,非神臂弓射杀人体可比。
弓弩堪堪成阵,三军俱到,赵楚再令沿路收编军士,也不必上前准备厮杀,以之将弓弩营辎重兵换出,毕竟弩兵辎重将士,未曾逃窜失却决战勇气。
辽兵自然觉南岸处人喊马嘶,知是宋军援兵到来,铺架浮桥愈加快,两军接近处,彼此军士竟能见对方面容。
辽人习中原多年,行军也有些规矩,只他都是骑兵,一股脑儿将仆从军丢在身后,前方兵器执来森森要跃马渡河的,都是草原汉子。
赵楚布阵,河岸稍稍靠后,便是长枪手,之后乃短兵刀斧手,而后方是弓弩手,最后,方为骑兵。
琼英将中军帐扎在靠后些地带,眼见此处慌乱一片河滩,便是个人眼住过的地方也没有,忙忙唤了扈三娘,纵马来瞧动静。
辎重营如何尚未抵达?石砲留弹尚未送到,浮桥若铺架过来,弩箭不足以摧毁!赵楚心头焦急,他也知,宋辽交战多年,金沙滩上床子弩将辽人主将也杀死,只怕辽人了解宋军兵器指掌一般,留个作起兵用也不见有许多好处。
只是弩弓若能少用,辽人骄兵悍将自然日久便生骄心,若要收复雄州,渡河时候便要看这兵器用处。
于是弓弩手,都在刀枪阵之后,对岸敌军,一时间也见不到全貌。
琼英皱皱眉,扬接起一片雪花,道:辎重营并无许多骡马全凭人力,采芷押运石砲留弹,本便沉重,车辙深陷泥水,行程自然耽搁。
赵楚苦思无策,只好道:如此说来,只好待辽人浮桥铺架完毕,死守桥头最好。
正说间,宋军一声喊,辽人欢呼如雷,马蹄震动,便是落地雪花也翻飞而起,原来浮桥铺架已到半途,数丈饮马河,只须精良骑兵跃马而过守住河岸,不消许多时候,便能铺架好整座浮桥,源源不断骑兵,趁势便能杀过来。
赵楚暗道不妙,宋军疲惫,辽人士气更旺,若眼睁睁见辽人河心里铺架浮桥而己方无动于衷,只怕数万大军未战便要先败。
当下顾不得许多,道:时不我待,使快马催促梁采芷,石砲留弹早一刻到达,辽人早一刻泄气你两个,不可往辽人射程之内进,后方坐镇,见有怯弱后退者,军法从事。
琼英道:你待怎地计较?
赵楚道:管不了许多,若辽人过河,我军便要崩溃,彼时休说收复雄州,能全身退回河间府便是不易,只好将辽人士气打将下去。
琼英两个只是不依,赵楚下令燕十八将她两个看住,与花荣石宝三个直奔河边,高蛮手挽强弓不住射出羽箭,只是辽人也有盾牌,射箭也非高蛮擅长,倒将自己气急败坏跺脚不已。
赵楚抬眼来望,对岸处看不清有多少人马,雪白天地间,唯有一眼不见边的冷幽幽眸子,犹如雪夜里觅食的狼,雪光映着刀光,造出森森杀气,若非有裂天胸胆的,只看一眼,便要不敢再看。
他三个奔来河岸,那浮桥上数面高大八尺宽约六尺巨盾,缓缓掩住忙碌不抬头匠兵缓缓操动,那浮桥,一步步往对岸架来。
赵楚身后,长枪兵将拒马枪缓缓架起只等辽人纵马冲过河后拒敌,盾牌手将厚重盾牌运来架于长枪之前,后厢乃是步人甲,都是军中老卒,眼见逃脱也不得,森森双眸里,都是视死如归。
与其窝囊逃溃而被斩杀,不如拉几条辽人性命来作陪。
赵楚回望一眼,心下略略安定,老卒心稳,便可缓缓带动新兵,四万大军,若守不住一个桥头,谈何收复雄州纵横燕云。
百战精兵,若无残酷厮杀,不能得来。
辽人见宋军既不射箭,更不见有石砲打将过来,哄笑四起,夹杂无数不知哪里俚语,隐约间,辽人大军里,缓缓让出一骑,漫天雪花里一团白光,头顶一面大旗,也不知上书甚么言语,高蛮低声惊呼道:竟是辽人主将这厮倒有些知礼,知道主上也在这里,安能不来。若能生擒这厮,定问他些圣人言语。
他与李逵阮小七三个,第一个到达河边,便是盾牌手护卫也不要,不怕辽人冷箭射来。
赵楚暗暗皱眉,责道:你三个须好生谨记,战场之上,冷箭杀人多不胜数。往后若要上阵打头一个,当有盾牌手在左右,不可大意。
李逵咧嘴笑道:哥哥怕甚么,俺有鸟斧,怕他怎地。
话音方落,一箭突来,高蛮挺枪一刺,将那冷箭拨个旋转掉落地面,捡起一瞧,怒道:竟是那主将,好生卑鄙!
赵楚接来一瞧,不知终究几个鬼画符般文字甚么意思,高蛮解释道:此乃金鐴箭,乃辽人主将所能有,所刻字符,便是那主将名姓,此乃辽军中路先锋琼妖纳延暗箭!
赵楚点点头,将那金鐴箭暗暗放在心内,转头向花荣道:若使辽人如此猖狂,于我军心不利,要看哥哥神射!
花荣取一把趁手黑漆弓,口内叼三支三停箭,翻身上马,往后飞奔数百丈,骤然低叱一声,那白马宛如脱缰,利箭一般往河面飞来。
辽人堪堪只见,宋军这厢一人一马,卷成风雪一团,望定河心便投,哄笑四起,更有胆大的,驻马河岸上只是笑。
那白马,与风雪俱卷在一起布置终究人马何处,便在众人心内只有一个念头,道是那人与白马已与风雪化作一体乘风远走时候,弓弦震动,轻微破风之音隐隐入耳,辽人那厢有惊呼的,哪里来得及。
这三支箭,前后如精心算计过一般,最先一支直扑那大旗下隐约人影。
第二支,却陡然空中转个弯,刁钻往那主将马腹钻去。
第三支,全无音讯,似乎从未射出过。
只在眨眼之后,那厢一阵慌乱,辽人不能料到如今雄州尚有如此神射手,与他辽人中最出名神射手也有过之。
凄厉声音传来,赵楚暗暗摇头叹道:可惜!
只是三军欢呼,辽人片刻宁静,原本欢呼不知哪里丢走,心想乃己方主将神射奏功,凝重神色缓缓轻些,自然大声欢呼。
花荣那白马/眼见要扑进河里,陡然地面上旋风一般滑出一个圆弧,堪堪在距河水三五步处转了方向,往左厢俯冲十数步,缓缓勒缰停下。
花荣走马而回,向赵楚惭愧道:小弟这两支箭,未曾取得那辽人主将性命。
赵楚笑道:且待第三支落下。
话音未落,辽人怒呼再起,那一面鲜艳大旗,迎风往天空飘起,缓缓又落将下来,似断线风筝,再不能威威武武。
赵楚大笑道:好箭法,想那飞将军,只怕也不过如此!
花荣道:飞将军与匈奴作战,称号乃匈奴射雕者送来,小弟不过江湖朋友太爱,哪里敢于他有争雄之心。
陡然间,辽人那厢愤怒如潮,要将这冰冷饮马河也沸腾,骑兵缓缓后退,李逵不解道:莫非这便要退兵?哥哥,你给俺个筏子,俺只管杀将过去,拿那甚么辽人鸟头来见你。
高蛮急切道:非是退兵,他后退,乃是让出百丈距离,要纵马过河。
赵楚微微一愕,他也不曾猜想辽人中军大旗落地便会退兵,不想竟琼妖纳延竟有如此信心,要纵马取饮马河。
当下也自冷笑,与花荣石宝道:你两个,往各自军前站立,于中心处指挥厮杀不可退却一步,以身作则,且看辽人狂妄,终究能拿我奈何!
花荣忙道:哥哥也快且往后厢里,此处有小弟几个足矣。
赵楚笑道:辽人中,尚未生个取我姓名的,我便与陷阵老罴再次,于众将士做个榜样!
石宝道:不可如此,小弟在此便好,哥哥亲来,乃抬举辽人,他有多大能耐,能使哥哥如此担待。
赵楚笑道:无妨!此乃军令,不可违背。高蛮,你引两营将士,此地若在,你我便在;此地若失,你我皆亡!
石宝两个无计可施,只好与阮小七李逵四个离开,只在身边布下骑兵,若见不妙,率先救人。
终究便是赵楚心腹,两营将士俱无惧色,赵楚头一个立足河边,高蛮手挽长枪左右照看,陷阵营持陌刀,老罴营也有长刀,稳稳扎住阵脚。
三军惊忙不停,暗暗都议,心内道:莫非要凭这千多人守住河岸?!
马蹄蟹的雪地,翻滚如波浪江潮,一层层席卷而来,那浮桥上工匠只是埋头建造,能容三马并驰浮桥上下起伏不定却不倒塌。
赵楚全神盯住头一个骑兵,那人悍勇非常,渐渐近了,能见眼眸里闪烁凄厉血腥微笑,狰狞一把钢刀,足有六尺长短,随战马腾空,竟越过丈远距离,那浮桥猛然起落,将他与两个同伴,送将往空中。
便在那三人跃空刹那,辽人似有灵犀般一声呐喊,马嘶如虎,接二连三紧跟三骑,又跟三骑,再跟三骑,并不间断。
头三个眼见落地,身后已紧跟九人,若这头三个能杀出立足之地,辽人便有望拿下南岸直取河间府。
赵楚缓缓将一把钢刀竖起,低吼一声,便似自己只是一个老卒,望定河岸前跃身一纵。
高蛮虽是忧心,不曾跟进,眸子里厉色却更浓。
两营将士,呼吸宛如一人,宁静立足当地。
两军近十万人,目光都落在即将交手四人身上,便似这四人碰撞,便能分出两军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