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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人毕竟悍勇,便是如今式微,也不减纵横草原吞并十八族部落勇气,陌刀只凝滞他片刻,主将狼骑翻飞,大纛前指,骑兵呼喝如狼,催马望定河岸直奔而来,手中硬弓,扯动吱嘎嘎作响,眨眼间飞蝗羽箭穿透雪幕,笼罩在两营将士巨盾之上,犹如冰雹落地,沉闷响动一片。
赵楚接过一方巨盾,粗开半丝空隙往外去瞧,那骑兵冲突不断,前一波方狼牙箭射尽,第二波便来,如此飞反复,总不教宋军抢占有利地形持床子弩摧毁浮桥。
也非辽人大意,便是主将琼妖纳延有经天纬地之才,料不到赵楚乃是此军主将,更料不到百年来为辽人按着头打击的汉人,竟以四万人面对数万辽骑尚有进取燕云心思。
在他等看来,己方不去攻打桥头便是苍天有眼,汉人安敢有别样心思。
琼妖纳延端坐马鞍不语,身旁贺重宝亲提兵刃要作第二波冲击刀锋头一个,却为琼妖纳延制止,在他瞧来,对岸宋军尚用不着副将亲自出马。
第二波攻击辽骑,共计三十余人,个个都是有名勇士,便是与远拦子相比也不差许多。
一声呼啸,射箭骑兵倏然停止,马蹄便似钉在地上,大雪天路滑,有这等精良骑术,也难怪辽人纵横草原百年。
赵楚侧耳将辽人动静尽皆听在耳中,只听轰隆如雷马蹄声刹那顿住,悄然掀开巨盾往对岸来望,只见三十余骑飞马,眼见又要跃身而起,河对岸凝立数千骑兵,手持硬弓遥遥迫住巨盾阵,只要内里有人闪身而出,不分敌我乱箭便要射将过来。
赵楚皱皱眉,与高蛮道:将持长枪弟兄调在第一列,辽人落地刹那,自巨盾缝隙里,乱枪只管刺出。
高蛮急忙应诺。
说话当儿,辽骑已飞身而起,马背上骑兵怒睁双目,小心控制缰绳让开身后持弓同伴射杀空间,正要落地,巨盾阵陡然往前一扑。
便这一扑,正挡住先头三骑落地空间,无奈何三人只好扬手一刀重重劈在巨盾之上,尚未收刀,战马便落。
赵楚当头,突觉手腕一麻,继而身躯微颤,巨大力量撞击其上,自缝隙里,自然瞧得见乃是辽骑落将下来,无空间给他驻足,只好飞马落往巨盾之上。
便是赵楚神力惊人,双臂也有千斤力量,往后略略退将小半步。
也非他承受不住,若蛮力抗拒,内腑先要受伤,后撤些许,将战马与骑兵重量抵消,解决也省却许多力气。
乌云一般骑兵与战马,一儿都落在巨盾之上,赵楚身边持巨盾的,都是身材高大力量强横之人,少说三个方举起一面巨盾,也承受不住千百斤重量,闷哼一声往后再退,正赶上赵楚步伐,又将空出缝隙遮掩。
那辽人三骑,方觉马蹄落实,眼前寒芒闪烁,风雪里一飚寒影扑面而来,正是高蛮老罴营将士长枪。
自然辽人躲闪不及,纷纷落马,那战马彪悍,也折断了马蹄,悲鸣成声。
琼英与扈三娘立足大军最中央处,地势稍高,将河岸上小规模厮杀瞧个分明,不住催促斥候飞报辎重营快些到来。
眼见两营又将第二波辽人攻击刀锋折断,扈三娘松口气,由不住埋怨道:辎重营怎地行路,这半夜,便是步行也该到来。
琼英放眼远眺对岸辽人,闻言摇摇头道:恐怕如今便是辎重营到了,厮杀更紧。
扈三娘微微一愕,继而便明了,叹道:以他性子,定然要急切间取雄州聚拢失散将士,若今夜渡河,攻击一方在我,却要折损许多人手。
琼英哼道:虽说如今我军已达四万,真正危难时候,只怕也唯有半数可用。不经历生死混战,我军好处别人如何能知,我倒盼望辎重营到来,快些反攻最好。
辽人见两拨攻击都夭折当地,缓缓前压,将骑兵逼迫上来,似要大军乱箭齐强架浮桥。
琼英下令大纛往前,弩手推动床子弩往前方三十步处再行稳固,最前方步军,如今显出不足,便是进攻时候巨盾不够。
所幸宋军步卒,都有臂盾携带人手一面,勉强辽人万箭齐时候能护住要紧地带。
两军缓缓相对而行,距离又近百步,宋军弩手见巨弩也不能瞄准浮桥,索性稍稍昂起望山,将角度调节一番,对准辽人军马。
百架床子弩,万把硬弓,将弓箭手一腔寒意驱散,双臂叫劲时候,周身都是热的。
赵楚暗暗叹息一声,高蛮不知究竟,只见他回头望身后迫近弓弩手方向,目光甚是热切,便问道:主上有甚么担忧的么?
赵楚道:若是能有床子弩上万,强弓手十万,横扫辽人不在话下,便是草原上都是坦途,一波箭雨下去,便可扫开辽人骑阵大片。
高蛮默然,半晌方道:床子弩制作,都在京师兵器监中,便是殿帅也轻易寻画图不得,寻常人更是难见。
赵楚沉默片刻,决然低声道:拿下雄州,定要设我军所有监造坊。
高蛮不再多言,他自知何处能与赵楚说话,何处不可言语。
这监造坊,乃是一等一机密地方,便是建造成,也须只凭赵楚号令方可行事,最是引来麻烦的地方,比不得率军四处征讨杀伐来得痛快。
遍地都是狼牙箭,宋军弩手望定辽军聚集处,将领一声断喝,弩手中控弦轻轻扣动弦刀,长达六尺粗若儿臂般长剑,划出凄厉嘶鸣,扯破寒冷空气,越过饮马河直直撞入辽军怀抱。
第一波弩箭方毕,辽人死伤数百,那粗长利箭,穿透一人之后并不停歇,巨大力道将尸体带动后仰离鞍,撞在第二人身上,余势也不停息,直到凸出第二人后背箭簇将第三人要紧处捅穿,方不再动弹。
赵楚瞧得分明,越坚定要监造床子弩决心,如此利器,若有千万,秦军当年横扫六国姿态,便可重现。
以步军为守,骑军四处骚扰,万弩之后,敌军安可在!
弩箭之后,弩手飞快装填长箭,弓手扯起弓弦,仰望天空略微些角度,不待辽人骑兵游走起来,放手又是万箭,辽人空有骑兵,奈何饮马河相隔不能冲杀,再损千骑,纵然贺重宝暴跳如雷,无济于事。
第一波弓箭手攻击之后,长箭又已上弦,弓箭手忙乱间取羽箭,弩手再扣动弦刀,长箭飞跃过河,又射杀数百辽骑,辽人无可奈何。
赵楚空有许多阵法,无奈四万大军方整合一起不能言传,只得行军途中略略安排些操练,此床子弩与弓手配合间歇而不停歇远程攻击,只是暂时法子中一个。
辽人不曾防备宋军竟不停歇有箭雨送来,一时间琼妖纳延也目瞪口呆。
往常宋辽大军作战,只是宋军弩箭与寻常弓箭并举,而后便是辽骑狠狠撞入宋军阵中捕猎般追杀,哪里见过竟盏茶功夫里羽箭不停顿落下时候,心下一慌,不及考较对岸宋军变故,下令大军后撤百步,将宋军弓箭手射程脱离开来。
赵楚心道侥幸,若非朱武使心腹挑选弓弩,以宋军里兵器不合格者达十之七八前科,只怕这番箭雨不能动摇辽人心思。
辽骑既退,骑兵弓箭射程更不能抵达宋军面前,赵楚令两营守住沙洲,使高蛮正要往后方去问辎重营动静,琼英俯身窜将过来。
令梁采芷取火箭千枝,三十遵石砲全数装火罐,内设桐油。眼见辽骑既不远退安营扎寨,又不急切再攻来,赵楚情知时候不足,不待琼英喘息片刻便道。
琼英牢牢记住,待要走时,赵楚又道:之后渡河,你三个须立足三军之中不可妄动。见琼英急切便要反驳,赵楚喝道,大军骤动,主将不在正中,军心怎可安稳。
琼英只好皱皱琼鼻,不情不愿快步走了。
见宋军并不拆桥,贺重宝阴鸷面庞略有笑容,不屑道:汉人便是汉人,怎能有勇气与我辽人儿郎相比。瞧那主将,我军远离百步之外,竟浮桥也不敢遣人拆毁,也不过是个寻常汉人。只待宋军锐气散尽,某亲率远拦子三十人,定渡饮马河,明日晚间,定能迎监军于河间府衙内。
琼妖纳延素来谨慎,眼下见宋军毫无动静,便是明知汉人羸弱,心下不自禁升起不好的无端念头,不答贺重宝示好的话,眉头紧锁,小心观望宋军动静。
贺重宝见琼妖纳延如此谨慎,又笑道:大将何必如此小心,某看对岸的,不过逞一时之勇,不足为惧,且看
此人也甚可恶,老天须也瞧不下去,正自得意洋洋处,对岸陡然如飓风卷来,咆哮动天,漫天风雪里,黑乎乎百道影子,堪堪越过饮马河,正落在北岸浮桥头后十数步外,砰然炸裂开来,有桐油味道刺鼻,似这桐油里,装有不少硫磺之物。
琼妖纳延不妙预感愈浓烈,正待说话,又是百道黑影,也是桐油。
如此反复,竟送五六百灌桐油之后,琼妖纳延心神一颤,失声叫道:快使人扑火,宋军要渡河!
他双眸里,突然出现一团火焰,寒风里直欲熄灭,却总不失灼热。
那一团火焰,缓缓上升,极快落下,正落在桐油之上,刹那间,五六百灌桐油轰然燃烧,刹那消融许多冰雪,却不能熄灭越来越大盛火,这火焰,自最中央出砰然溅出许多火花,蜿蜒巨龙一般向东西两头伸展开来,转眼工夫,宽有两三丈长达十数丈一道火墙,正有半丈来高,堪堪阻住辽骑前进步伐。
战马畏火,骤然有爆竹般火焰不断吞吐,阵地里一片马嘶,缓缓竟骚乱往后退却。
赵楚大喝道:陷阵营,老罴营,丢掉巨盾,准备渡河!
梁采芷使百条大汉,肩扛巨木飞步奔来,那巨木连接竟有三五丈长。
却在这些军汉之前,滚滚而来三条折叠桥,长达五丈,宽约六尺,并起来正与那浮桥相堪。
辎重营里老卒,手忙脚快将折叠桥往沙洲处钉立,扯动绳索放开滑轮,那两处桥头,轰然一声合在一起。
赵楚陌刀前指,喝道:渡河,收复雄州,收复燕云!
步卒渡河,不比骑兵那般要坚固桥梁,两营将士素有手段,脚下生风,情知身后弩手与弓箭手可压制辽骑不敢轻易冲杀,望定火墙,飞步而过。
琼妖纳延情急喝道:快马飞驰,将宋军杀将回去!
可怜战马,哪里敢越过汹汹烈火,贺重宝暴跳如雷,飞马要独挡两营,尚未靠近火墙,战马嘶鸣不安,又有琼英挥动大纛,弓弩手远远监视住辽骑大部,花荣急取三支雕翎箭,往贺重宝咽喉张弦,贺重宝避之不及,一箭正中肩膀,大叫一声落马,慌得琼妖纳延喝令亲卫不避生死将他营救回来,却见那雕翎箭正入肩窝,贺重宝脸色潮红,竟昏厥过去。
眼见赵楚已踏足浮桥,琼妖纳延不敢多有心思,硬着头皮下令骑兵尽数冲杀,不料火墙使战马不安,又将马背上骑兵摇晃不能如意控马,不需弩手,弓箭手羽箭如雨,一时间一波射杀,辽骑折损,竟比方才更多。
两营将士方过河,扈三娘喝令辎重营舟桥尉快架桥,自己催动弓箭手缓缓向前,已有辎重营伶俐的,将留弹送将过去,在以高举巨盾扎住阵脚的两营将士之外,密密麻麻撒出一圈留弹阵地。
这留弹,顾名思义,便是留敌人性命之弹,木桶大小石弹,内里填充火药毒药,更装不少硫磺,稍一蘸火,便四散而飞,杀伤力堪比床子弩,最是作狙敌好物事。
更有留弹之后,三棱拒马刺遍地都是,辽人骑兵下马便是死,不下马不能破解如此阵地,一时间,宋军蜂拥而过,飞快在北岸扎住阵脚,辽人便是硬撼,也失去许多效用。
正值大雪如斗,两厢歇兵,要等天色光明时候,再争饮马中河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