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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骤然对上,杨绪尘面无表情,“小王爷何时对旁人家的事感兴趣了?”
季景西不避不闪,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反而抱臂迎上,“本小王闲得慌,不如尘世子陪本小王手谈一局?”
杨绪尘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季景西转身往远处树下走,毫无诚意地开口,“尘世子多担待吧,本小王喜欢坐在院子里,就不请你进屋了。无霜,摆棋。”
他选的位置极好,既能纵观整个沉香苑,又离陈朗居处略远,即便与人交谈也能保证他听不见。
杨绪尘不在意他的揶揄,披了披风随之坐下,棋盘摆开,两人毫无沟通地互相选子。
他执白,季景西执黑。
论起京城年轻一辈,名声在外的不过几人,杨绪尘和季景西恰在其中,只不过风评天差地远。如果说信国公府尘世子温文尔雅聪慧过人,那么燕亲王府小王爷便是嚣张跋扈纨绔不化。
二人年纪相差无几,均是样貌出众之辈,却素来不合,颇有几分王不见王之意,如今竟能坐在一起下棋,说出去,怕会惊掉一群人的眼睛。
他们就像两个极端,不仅行事不同,棋风也大相径庭。比起杨绪尘的每一步稳扎稳打,季景西下棋就像是胡来,几乎不带思考便落子,也瞧不出棋路,仿佛漫无目的乱下一气。
“尘世子方才和陈朗闹翻了?”季景西随手落下一子,问得甚是不讲究。
“何来闹翻?”杨绪尘头也不抬,“闹翻的前提不应是交好么?”
“哈!”季景西笑,“尘世子直言快语,不顾什么表兄弟之情了?”
杨绪尘手里抄着温热的汤婆子,淡淡道,“若是顾忌,恐怕小王爷此刻不会与我对坐手谈,毕竟信国公府还是很护短的。”
季景西嗤笑,“你这是拐着弯地告诉本小王,在皇伯父面前告本小王状之事,信国公府没插手?尘世子,话说出来你自个儿信么?本小王打都打了,还怕事后寻仇?”
“小王爷自是不怕的,若是怕,小王爷也不会接下侍疾的圣旨。”杨绪尘眼看他又随意地落下黑子,目光在落子处微微停顿,“在下不过声明立场罢了,是小王爷运气不好。”
季景西撇撇嘴,没有反驳。
当初陈元义之所以告了一手好状,里头有信国公府的手笔,这已是他查清了的。只不过正如杨绪尘所说,杨家倒不是全然针对他,一来二者没什么交情,犯不着得罪他,二来也是为了帮陈朗,测准了他不会追究报复,没让他反将一军说陈朗冲撞贵人。
他季景西只是恰好撞上皇伯父想给臣子作脸,又赶巧太子堂哥看不上他行事作为,想教训他很久了,追究起来,还真是运气不好。
可这不代表他就咽得下这口气。
两人一来一回良久,杨绪尘突然道,“上次小王爷命人擅闯锦墨阁,不知此事作何解释?”
季景西没好气地回,“本小王就是解释,不也该对着锦墨阁的主子?跟你有什么说的。”
杨绪尘毫不在意他的语气,径直道,“舍妹事后吓坏了,连着三日没睡安稳。”
季景西:“……”
等会,这事怎么没人告诉他?
无雪那丫头明明说,杨缱见到她挺淡定的啊!
他一时怔愣,俊脸上难得显出尴尬,“这,本小王没想到……”
杨绪尘不做声地抿了口热茶。
“真吓着了?”季景西直起身,“她不是认得无雪吗?”
“小王爷手下能人辈出,招呼不打,绕过国公府守卫突然出现在舍妹面前……”杨绪尘漫不经心地吹着茶汤上的袅袅热气,“若是来人有恶意,三年前之事重演……”
提到三年前,季景西的脸色刷地一下苍白透顶,秋水般的桃花眼几乎被激出血色,“怎么可能!无雪不过是去送信而已!”
“那也是毫无知觉地悄然靠近,谁知你会不会用人失策?”
“……”
两人一错不错地看住对方,谁也不想先退一步,然而终究攻心为上,杨绪尘抓住了对方痛脚,季景西轻而易举便投降认输,咬牙认下,“此事……是本小王考虑不周,下次不会。”
杨绪尘咳了一声,立时收敛了浑身气势,慢悠悠地捻起白玉棋子,“小王爷知道便好。”
心一乱棋路便也乱,季景西输了一城,回过味来顿觉不爽,“你们国公府的守卫也不过如此。”
杨绪尘也不在意,虚心接受批评,“府里已加强布置,希望下次能拦住您手下能人。”
“……”某人猛地被噎住,讪讪地不再开口。
两人你来我往,很快,棋盘上便纵横斑驳布满棋子,令人惊讶的是,仍未分胜负。
“不知小王爷打算何时让陈朗站起来?”杨绪尘又落下一子,抬头望向对面人。
季景西正打算跟着落棋,闻言动作一顿,只觉今日杨绪尘攻势迅猛,一刀又一刀戳得他好生难受,也不知最近是哪犯了他的眼,“尘世子何意?”
“就是小王爷听到的意思。”杨绪尘淡淡道。
“……”
庭院里一瞬间安静至极,只剩下秋风轻轻扫过留下的沙沙声,良久,季景西干脆地投了子,“不下了,没意思。”
杨绪尘从善如流地跟着放下棋。
观棋风评其人,饶是他也无法从这未完的棋局里窥探对面人一二。明明局已经布下,却又轻而易举地说放弃就放弃,该说不愧是季景西么?
“对了,”季景西忽然开口,“本小王那个蠢妹妹先前出门没带脑子,烦请尘世子替本小王向令妹转达歉意。”
杨绪尘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小王爷的诚意,信国公府已经见到了,舍妹没放在心上。”
季景西摆手,“一码归一码,本小王的歉可不是季静怡能比的。当日苏奕和苏襄在场,我无法多出口维护,只能事后罚了季静怡。但杨缱的性子你知道,她恐怕不会认为这是在向她致歉。”
你倒是了解她……
杨绪尘睨了他一眼,面不改色,“既如此,本世子给小王爷一个机会如何?稍后亲口对舍妹说吧,她过会兴许会陪母亲走一趟沉香苑。”
话音刚落,只听啪地一声,刚接过茶盏的季景西手一抖,青玉盏摔在石砖上,七零八落地飞溅一地。
……
当梅氏带着王氏和杨缱来到沉香苑时,只见到了等在原地的落秋和提前来报信的陈府丫头。杨绪尘不在,季景西也不在。
“景小王爷说有事回王府,先走了。”小丫鬟恭敬地开口。
梅氏顿时松了口气。
她提前派人来,就是打算让季景西回避,但也不过做个样子,谁都知那位小王爷最是阴晴不定,就算提前打招呼,他懒得挪地儿也没人敢说什么。
这下更好,他自己走了。
“落秋,尘儿呢?”王氏看向杨绪尘的随从。
“回夫人,世子乏了,在马车上等着呢。”落秋长得甚是乖巧,婴儿肥的娃娃脸看着极为喜人。
“身边可有留人?”
“有的,夫人放心。”落秋笑嘻嘻道。
梅氏笑着上前,“姐姐这边走,朗儿刚喝了药没多久,兴许还没睡着呢。”
王氏点点头,随口问道,“那位景小王爷当真在此侍疾?”
“……算是吧。”梅氏尴尬地笑。
自家儿子遭罪便是因为季景西,但谁让人家是小王爷?说是侍疾,景小王爷也不可能真的事必躬亲,这沉香苑上下,谁不知那位连药碗都没亲手端过?
但说出来终究不太好。他季景西敢对圣旨阳奉阴违,却不代表陈府敢因此再告他一状。
梅氏带着王氏进了陈朗养伤的房间,杨缱自觉等在外。玲珑和落秋凑在一起说话,没多久,玲珑一张小脸上就写满了义愤填膺,跑过来低低道,“小姐……”
杨缱抬眼。
玲珑凑到她耳边,语焉不详,“落秋说,先前朗少爷跟咱们世子吵架了呢。”
杨缱蹙眉,“哥哥可还好?”
落秋赶忙道,“小姐莫急,世子无事,不过是跟小王爷下了盘棋,精神有些乏了。”
大哥还跟季景西下棋?
杨缱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哥哥和季景西吵了么?”她忍不住问。
落秋摇摇头,也不知该怎么说,只好挠了挠脸,“您也知主子和小王爷……反正不欢而散。”
真是不出所料。
“他人府上莫嚼舌根,出去再说。”杨缱正色。
玲珑和落秋互相对看一眼,均是告罪。
耐着性子等到王氏和梅氏相携而出,后者眼眶通红,显然是哭过一场,杨缱刚扶上母亲,便听王氏说要留宿陈府。
“我许久不见你表姨,好多话想说呢。”王氏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别担心。”
望着梅表姨一脸的感动,杨缱说不出反驳之语,只得独自出陈府。到了门口见到杨绪尘,转述了母亲的决定,后者也哭笑不得。
临近寿宁节,陈元义这个礼部尚书忙得连饭都吃不上,已经连续数日都宿在了衙门,母亲这时候选择留下陪梅氏倒也无不可,只是她这才刚归家,这举动放在旁人眼中,可着实太亲密了,也不知母亲在打算些什么。
“回去再说吧。”杨绪尘摇头。
杨缱点点头,任他送自己到马车前,“大哥见到季景西了?”
“嗯。”杨绪尘颔首,“还下了盘棋。”
“身子可还好?”杨缱担忧地打量他,“他没做什么事惹您生气吧?”
杨绪尘失笑,“哪能,你便是把他当洪水猛兽,也要想想大哥好不好惹啊。”
我没当他是洪水猛兽……杨缱忍不住咕哝,“还不是找您下棋这等事太稀奇了。”
……那是他想借我之口给你道歉。
杨绪尘才懒得给季景西传话,温温笑着扶杨缱上了马车。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