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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的燕京帝都,熙熙攘攘的清莲茶馆内,一众闲来无事的茶客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一个看起来上了些年纪的茶客呷了一口茶,眉毛一扬,说起了他最新得到的独门消息:“听说了么?锦容帝姬要回帝都了呢!”
“唉?锦容帝姬?哪个锦容帝姬?”有几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书生年纪轻,并不知道这锦容帝姬是哪一个。他们只当当今圣上只有九个皇子,哪里有什么帝姬呢?
扯开话题的中年茶客晃了晃脑袋,生出年龄长见识广的优越感来:“啊呀!就是皇上唯一的女儿,锦容帝姬啊!”
“你说的是八年前被威北王亲自进京接去的十帝姬?我可还记得当年威北王进京的那排场呢!简直像是逼宫啊!”另一个同龄的茶客口无遮拦,插话道,“那威北王长得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怎么生出淑妃那么温婉贤淑的美人儿来?不会是差种了吧?”
“莫敢胡说!莫敢胡说!”白胡子一大把的茶博士放下茶壶,用茶盘敲打那个茶客的脑袋,“乱嚼舌根仔细你的脑袋!”
一桌子的人都叽喳起来:
“你儿子差种威北王的女儿都不能差!”
“张三儿!前朝遗烈你都敢诽谤,活得不耐烦了吧你!威北王是你能开玩笑的?当心他的燕北七十二骑来取你的狗头!”
“别说王爷不屑与你这等屁民计较,他老人家还得防着月支王朝,你摸着良心说说,没有他老人家我们大燕哪能这么太平?”
被群起而攻之的茶客满脸羞愧,灰头土脸地溜出茶馆去了。
楼下吵吵嚷嚷闹作一团,楼上人少,方稍得清静,却将众人的话一字不差听了个清楚。
一身银月白裳的华服男子静坐在茶楼之上的隔窗雅间中,清贵矜傲地微挑了嘴角,似是不屑。一双丹凤眼里含霜映雪,傲意凛然,掩去了眼尾一勾天生的三分风流。
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头如黑瀑的丝发用一顶君子冠束在身后,额发微垂,无风自动,更衬得面如白玉,恍若谪仙。天生的贵胄之气让周身自有一股威严的冷意,让人不敢接近造次。
皇家的气度和威严,也不过如此吧?
容洛书要回燕京了么?
那恍如谪仙的男子把玩着手中的青花瓷杯,修长白皙的手指竟比手中的白瓷更加夺人眼球。
从楼下上来一位紫衫公子,儒雅含笑,一眼便看到了窗下的白裳男子,踱步过来,招呼道:“二公子!”
清贵矜傲的男子微侧头,看到来人,浅笑端方:“辰意兄,我已经候你多时了。”
陆辰意落座,伸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你何时来燕京的?”
优雅地抿了一口茶,君御岚声音浅淡:“已三月矣。”
陆辰意拂了拂紫衣,洒然而笑:“这燕京繁盛之地比你月支王庭如何?”
君御岚浅浅地呷了一口清茶,淡淡地看了对面的知己一眼,悠然道:“人杰地灵,想入非非。”
陆辰意支颊而笑:“‘想入非非’可不是这么用的,应该是‘乐不思蜀’才对!”
君御岚浅笑着,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皇都燕京,没有说什么。
“怎么想起来燕京,就不怕你那些哥哥弟弟们在月支王庭虎视眈眈?”陆辰意与君御岚曾在早先年四海游学相遇,彼此引以为知己,私交甚笃,故敢如此调笑。他深知君御岚志不在月支王权,便也没有什么顾忌。
“该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他们拿的,却是我不屑要的。”君御岚看着缓缓下沉的夕阳,晶莹的瞳仁被染成狂傲的金色,炫目至极。
“你呀你!”尽管经常被对面的男子时不时的狂妄之言镇住,陆辰意仍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话锋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儿:“再过一个月就是三年一度的科考,不知二公子你有没有兴趣呢?”君御岚排行老二,故陆辰意这一帮好友总爱拿“二公子”这个称呼调笑于他。
“你们大燕的科考倒是很好,不过我却没什么兴趣。”君御岚微勾唇角,又恢复了那副清贵矜傲的表情。
陆辰意拍手而笑:“这倒好极!状元是吾囊中之物也!”
君御岚抿唇轻笑,但默不语。
还要温书的陆辰意坐了一会儿便与君御岚从茶楼出来,两人各道保重而别。
回到别院的君御岚立刻修书一封,交与亲信罗霄带回月支大皇子处。
罗霄垂手,语带不解:“主上,大皇子他那般排挤您,您却把这么关键的信息送给他,未必太……”哪有像主子这样的做法?这未免也太不长心了!这些重话罗霄却没敢当着君御岚的面说出来。
“回去之后,便不用再来了。”君御岚神色冷淡,并没有丝毫动怒的样子,却让罗霄感到冷峻的威压扑面而来,“我只需要绝对服从的下属。”
他言罢,便合上眼,示意罗霄退下。
忠心耿耿一心为主的罗霄觉得很委屈,但是他却再不敢说什么,拿着信退了出去。
窗外,月光皎皎,洁白如梨花铺落满地。
城墙上的美人一袭红衣,提剑而立。黑发飞扬在月光里,像是一面猎猎扬起的旌旗。
剑光流转,似蛟龙出海,凤翔九天。
银光暗影倏而闪过。
霎时间绽开红花朵朵。
殷红的血滴一点一点滴落,滴答,滴答……
红衣舞剑的身影逐渐模糊,伸出手,总是触不到。
血滴滴嗒嗒,满地的梨花染血,凄艳绝伦。
君御岚低头,银月白色的衣袍已然沾血,那柄寒光凛冽的剑,赫然已插入自己的胸口。
他抬眼,却只看到一双灼灼黑眸,映着如火的红衣战袍,宛如艳鬼。
有人在远方唱着凄婉的哀歌,渺远的歌声慢慢清晰,却是不知哪家女子在唱着一曲《故国思》:“山河残破,故国难留,萋萋荒草,不辨烦忧……”
霍然睁眼,君御岚惊醒。
窗外,清风动竹影,阴云遮冷月。
梨花开出一树莹白。
……
九天十夜后,月支大皇子君云腾收到二皇子传回来的消息:驻守大燕北大门玄武关的容洛书将在五月初一撤守,上京面圣,这是打开大燕的绝佳时机,万望皇兄把握机会,一举为月支立下开疆拓土不世之功!
君云腾遥望不远处严阵以待的玄武关军营,井然有序,并不像无人驻守的样子。
“呵呵,我亲爱的二皇弟,为兄险先上了你的当!”君云腾虽是笑着,俊逸的脸上却一片寒色。若是立刻出兵,他亲爱的皇弟不日便可得到月支储君与大燕帝姬两败俱伤的消息,想必做梦都能笑醒了吧?
他转身:“传令下去,三军将士严阵以待!不得轻举妄动!违令者,斩!”
残阳如血。
玄武关三日不见炊烟。
第四日。
暮鼓悠然而起,玄武军营大开营门,炊烟伴着粟米的香味一直飘到了月支军营。
君云腾脸色难看。
“容洛书!你竟敢与我玩这空城之计!”言罢一口血狂喷而出,“不灭你大燕,我君云腾誓不为人!”
“殿下!!!”一群部将焦急地围涌上来,满脸担忧之色。
他抬手,将围上来的一干部将挥退,冷喝:“拿我的战甲来!”
暗黑色的披风上,银线绣出的蟠龙花纹已经被血浸染,融成战甲一般的银黑色。
君云腾在月支人的心中,是战神一般的存在。
此刻,月支的将士们看着一身暗夜战甲的男人,眼神狂热如沸腾的熔岩。
君云腾就是他们的信仰,他们的战神!
利剑遥指南方的玄武大营:“冲杀!”
一声令下,万马奔腾。
威北王站在在玄武关上,居高临下,神色镇定。他虽两鬓霜白,一双眼却依旧如鹰锐利,射出冷冽的寒芒。
“桑颉,”威北王注视这城下冲杀而来,黑云压城一般的月支军队,“你以为,君云腾为将,比你如何?”
身侧的少年有一张张扬至极的年轻明朗脸孔,双眸明烈如火焰:“勇冠三军,然,不及我!”
“哈哈!好!”这位半生纵横沙场的铁血王爷仰天大笑,“再过十年,他确实不如你!不过现在,你不如他!”
桑颉的眼眸烈烈如火:“战场上,我只承认我不如少主一人!”
威北王看着昂首的少年,微笑:“你可知,洛书是怎么评价君云腾的?”
“……若论勇武,当属天下第一。若比智谋,山野村夫耳!”
威北王叹气:“你果然不如洛书。只可惜,她有一身经天纬地之才,却为女子,造化弄人呐!若她为男儿,平这天下又有何难!”
夜月下,十六个身骑纯黑神骏,气质冷峻的黑衣铁骑护卫着一辆马车,安静如死神一般在官道上前行。
他们突然停下来,沉默地看着黑黢黢的前方。
“何事?”车里传出一个女子浅润的声音。
不多时,有人在车帘外低声禀报:“少主,我们又遇到了一伙山贼。”声音沉稳,完全没有一丝紧张的情绪。
“绑了交官便可,莫吵到我。”吩咐了一句之后,车里的人便继续合上眼,不再出声。
四周逐渐由安静到吵嚷,再由吵嚷变得安静。
正当容洛书再次沉入梦乡的时候,突然爆发出一声极响亮的嚎哭:“大爷们饶命啊!我们都是逼不得已才当了山贼的啊!”
坐在车里的女子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这山贼已是第八拨,而这话,她便也已听了第八遍。
沿途官道,何时竟变得这般不太平?
“老七,老规矩,处理完这事情,带着兄弟们追上来便是。”
“是。”车外的人安稳地应了一声,只稍打了个手势,车队后面的五个兄弟便策马而出,将制服的三十余众接手过来,解押着向当地官府的方向而去。
其余十人迅速调整队形,将中央的马车重新围护了起来,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