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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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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云腾满心疑惑,一路想着是谁阻止了容洛书夜袭月支大营,还特意发出了信号弹让他安心,但是依旧理不出头绪。

    可疾奔回来,他以为一切安好的月支大营,已经烧毁了大半,到处都是断壁残桓和残帐焦土!

    怎么会这样!

    燕军的袭击不是没有得逞吗?

    被杀掉的月支军尸横遍野,还有身患疫病的将士们,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就被烧死在了火中!

    君云腾在满目的血流成河中,通红了眼睛。

    五千多人追至大营西面的月泉河岸,才找到被不明之敌逼至此地,灰头土脸的月支残军。

    副将董纵横受了一夜惊吓,听到嗒嗒蹄声,还以为是不久才撤退的袭军去而复返,立刻慌慌张张地命令生还下来的将士们结阵御敌,却没想到是主帅回营了。

    他噗通一下跪倒在君云腾的马前,八尺的大汉,在三军将士面前,一双虎目含泪欲落:“属下无能!”

    君云腾的自进入营地以来,沿途所见,均是月支士兵的尸体,间或夹杂着偷袭的燕军,触目惊心,难以计数。

    他领兵八载,除了四年前,又何尝经历过这样的失败!

    十万军士,一夜间,锐减了三成!剩下七万,还是病弱伤残,短时间内,根本无力再战!

    “是谁?你们知道吗?”君云腾那样严酷冷厉的神色,如一尊杀神临世,一时间,三军之中,噤若寒蝉,莫敢仰视出声。

    等了片刻,却无人敢答,他冷喝一声:“说!”若让他知道,是何人所为,定要杀回去,报今夜袭营之仇的!

    董纵横被他这一声冷喝,吓得一抖,慌忙道:“属下无能,不知袭营者是何人,只是——”

    “只是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直接说!”君云腾强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怒气,厉声询问。

    “我们当中有内奸,就是刘瑞祥!”董纵横飞快地抬起头,看一眼君云腾因为听到这个名字,变得震惊难看的脸色。

    他身后的偏将李狄原平日里和刘瑞祥交好,即刻辩白道:“董将军!你莫要血口喷人,污蔑忠良!刘将军怎么可能背叛殿下!”

    董纵横一张脸,隐没在黑夜中:“那刘瑞祥身为燕人,却为我月支效力,何来忠心可言!殿下将他选为亲信,就埋下了隐患!今夜正是我部当值,属下带领着几队将士,在巡逻中却发现刘瑞祥几人,鬼鬼祟祟,和几个黑衣人交谈。见被我们发现了,那几个黑衣人就放了信号弹,不久,燕军就冲进来了!属下奋力拼杀,才将刘瑞祥那小人斩于刀下!”

    君云腾冷冷瞪住董纵横:“后来呢?为什么那些燕军死在了营中?”

    “后来……”董纵横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后来我等在前营与燕军厮杀在一处,后营就起火了——这必定是燕贼声东击西之策啊!还望殿下重整三军,带领我等杀回去,为死去的月支将士一雪前耻!”

    君云腾眼底发寒,薄唇紧抿。

    不等他说什么,李狄原就大声呵责:“在这里还能看到玄武军营起火,可知他们那边也遭了袭,如何还有余力来袭击我月支大营?你却在这里一味挑拨殿下,是何居心!”

    董纵横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咚咚咚三声,将一颗脑袋磕的砰砰作响:“还请殿下明察!三军都可以作证,放火烧后营的那帮人,确实身着玄武军甲,是燕军无疑啊!”

    身后军士也是众口一词,点头称是。

    李狄原还想说什么,却被君云腾一声喝止了:“大敌当前,军营尽毁,你们却还在这里争吵不休内讧不断,是想让燕人看了我们月支的笑话吗?”

    “属下知错。”董纵横又磕了个头,领着尚有余力的将士们去清扫大营了,五千精骑也去帮忙,一时间,便只剩下君云腾和万数残弱。

    他向南望去,玄武城前的火光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烈焰滔天了,火势渐弱,想必容洛书那边,救火事宜也接近了尾声。

    君云腾看着看着,唇边就泛起了冷笑。

    两个人,居然都被算计了。

    也不知是谁,使得这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自己身边潜伏着内鬼,竟然没发现么?刘瑞祥……他跟随自己多年,虽为燕人,可却绝不会做出背叛之事,只怕是当了谁的替罪羊吧?

    大营中央的帅帐,已经被尽数烧毁,只剩被熏得漆黑的金银残骸,还有那根深植于这片土地四年,被烧成焦炭却仍然屹立不倒的旗杆。

    上面挂着的那面帅旗被火舌舔掉一个角,在惨白的夜色中飘荡着,甚是凄凉。

    容洛书这边,情况比君云腾还要凄惨,死伤甚重不说,一个玄武大营,连根基都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不同于月支那边,有一条月泉河可以依仗,玄武军营这边,离天然水源甚远,一直都是打井供水的,日常用度还行,可一遇上纵火烧营这样的事情,就只有坐以待毙的份儿了。

    慌乱了一整夜,天亮的时候,大火才被彻底扑灭,可是容洛书这么些年,在玄武关攒下的家底儿,都随着那场大火化为了灰烬。

    玄武关上,用了三年建立起来的重型弩阵,顷刻间便毁于一旦。现如今的玄武关,已经失去了它雄踞燕北,号称天下第一关应有的御敌之能。若此刻敌军来犯,强攻之下,怕是连十天半月都撑不住。

    快马加急,传信平陵,援军在第二日才能赶到。这回,怕是要让桑颉那个臭小子笑死了。

    容洛书自己都想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兵书上写了多少次,她念了多少年,却依旧轻信冒失。不但如此,她现在都不知道,那只黄雀是谁。

    从月支军中的内线那里得知的消息,君云腾准备昨夜潜入芷菽山,于是她就亲自领着人去堵截。却没想到,她一走,军营空虚,就让一只黄雀钻了空子。

    就因为这一场火,驻守关外的玄武军被逼回城内,无力顾及玄武城中百姓安危。

    真是掐着她容洛书的七寸,逼得她毫无还手之力!好手段!好手段呐!

    “从今日起,城门禁闭,边贸之行一律严禁!”城主府内,容洛书下令,全城戒严。

    她拧着眉,将书案上刚写好的一封信仔仔细细看了几个来回,神色晦暗地把那张纸揉成一团。

    隐约可见其上几字:“……万望储君殿下以两国百姓为念……”力透纸背。

    要自曝其短吗?

    怕是君云腾他现在都自顾不暇了吧?他身边,除了自己的人,还有谁的人在从中作梗?不仅摆了君云腾一道,还把自己也绕了进去?

    容洛书梳理着自己的思绪,恍然发现,原本泾渭分明的一盘棋,被一股凭空冒出来的势力搅乱成一团,复杂得梳理不出头绪。

    按了按眉头,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老九进来了:“少主,不好了!”

    容洛书将视线落在从门口进来的老九身上:“把家底儿都烧没了,能好就有鬼了!”

    老九急得直喘:“唉!不是军营那边,是帝姬府里出事儿了!”

    玄武城里的锦容帝姬府,是威北王自掏腰包,给容洛书造的,落成之后,齐集了燕北的珍玩,后来远在燕京的皇帝大概是看桑锐这外公如此大方,便很不服气,差人将宫里的数千件奇珍运了过来,赐给了容洛书。

    但是容洛书为了将玄武城建起来,将难以计数的珍玩尽数卖了,充当了军费和建城的费用,一个号称燕北明珠的帝姬府,硬生生让她给掏成了空架子。

    帝姬府现在,除了亭台楼阁和里面的桌木床椅,还有不可动的大摆设之外,已经没有什么了。

    而且容洛书很少在帝姬府住,她一般都是在关外的玄武军营里,就□□主府都极少来,都是三十六他们处理城中事务,实在有难以决断的,才会到军营找容洛书处理。

    要是老九今儿不说,容洛书可能还真忘了,她前几天才把一个鬼沧后裔安排进她那七进七出的帝姬府——除了那里,她想不起来哪里还能更方便地掌控沈封扬。

    毕竟,他背后,还有一个号称只有鬼沧族人才能解开的宝藏呢。

    沈封扬是突然得了恶疾的,老十说,应该是水土不服,吃坏了东西,诱发了急症。

    可现在全城的大夫,都忙着在关外救死扶伤,哪有空去照顾他!

    因为药草和大夫稀少,所以大量伤员不得不紧急迁往平陵,那里是整个燕北最大的城市,条件自然要比根基尚浅的玄武城好很多。

    “老十已经简单的处理过了,但是那个姓沈的病情太重了,这里没有能治好他的药材,老十的意思是,把他随军队一起送到平陵。这个人干系重大,所以我来问问您的意思。”

    “怎么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病了!”容洛书烦躁地说了几句,“那就送他去,派人看着,别让人出了什么事情。”

    老九得了容洛书的回答,正要出去安排,又让她叫住了。

    皱着眉想了想:“不要让他随队去了,直接送进王府里,告诉我外公,这个鬼沧遗族至关重要,不能有闪失!去吧!”

    前往平陵的车队很快就出发了,沈封扬蜷缩在马车一角上,指甲陷在手心,拳头压在肚子上,死命抵着,额头上的冷汗流着,止都止不住。

    整张俊雅的脸被汗水浸湿,苍白如纸。

    好像肠子都绞在了一起,痛得他直打哆嗦,抖着手,好不容易才将掌心的那颗药丸塞进嘴巴里。

    艰难地咽下去之后,脱力似的,紧握的拳慢慢地松开,沈封扬感觉到腹部的绞痛慢慢止歇了下来。

    平陵。

    很久之前,平陵还不是平陵。

    最早的鬼沧人,就住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