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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锐看完君御岚的回书之后,顿时觉得两眼发黑。
君御岚说,他的外孙女容洛书,已经在城破之后,处决了。
继丧女之后,老威北王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而去。一夜间,这个雄震燕北的王爷就病倒了。
可即使这样,他还拖着病重衰老的身体,亲自领兵,杀向了燕都的方向。
燕北玄武军的勇武,虽能震慑天下,可是在前后夹击下,也是举步维艰。
源源不断的粮草通过遍布大燕与月支的商道运送到月支和大燕敌军的后方,燕北玄武军很快就发现,敌人似乎永远也杀不尽一样。
与之相较的,是让他们更加绝望的现实——他们的粮食被慢慢耗尽,将士们伤亡惨重。
这是一场必然败亡的战争。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退却。
三军戴孝,只为一人。
现在,这个人,就在自己掌心里。
只消他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
明明已经完全掌控在了自己手中,可是,依然不满足。
君御岚半跪在容洛书身边,轻轻抬起她的脸。
隋珠柔和明亮的光芒下,那张脸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容洛书的样子了。
原先看着有些倔强锋锐的眉目已经变得柔和乖顺——容洛书,不,世上已经再也没有一个叫容洛书的女子了。
君御岚看了那张脸很久,却再也没有找到一丝容洛书原先模样的痕迹。只怕这世上,除了自己,再也不会有人能认出来,这便是大燕的亡国帝姬。
就算是用锁链把这个人锁起来,依旧有一种这个人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不安全感,她好像随时都会消失掉——只要她想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所以他要把所有阻碍——包括燕北她的外公,她的数万玄武军,她的玄武城……她的一切依仗,全部毁掉!
天下之大,君御岚要让容洛书知道,只有他的身边,才是她的容身之所。
她只能是他一辈子的囚徒。
在她的食物里放进能让人改变容貌的药,并且让她忘记过去,专属于他一个人,这样,不是很好吗?
想到这里,君御岚突然有些病态地笑了笑。他把额头抵在容洛书的发顶:“我是疯了啊,容洛书,到底我们,谁才是谁的囚徒呢?”
身下的人动了动。
“靖寒……”君御岚听到容洛书低声呢喃着一个名字。
指尖瞬间收紧,君御岚发白的指骨下,容洛书的皮肤上出现了一片红色印记。
君御岚发狠般堵住容洛书的唇瓣——明明是我啊,为什么,还会想着另一个人呢?明明和你在一起的,一直是我啊!
容洛书的抵抗很无力,因为长时间被下药,她全身都使不上力气。
压着她的这个男人,可能已经疯了。
她也没想到,只是一个名字,就会让君御岚反应这么大。
从他一进来,她就感觉到了。自从一次昏迷醒来,发现自己的容貌改变之后,容洛书就知道,君御岚想干什么了。
他要抹掉自己存在过的痕迹——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证明,容洛书还活着。
她的记性变得越来越差,她会忘记一切,直到她连自己都忘记的那一天。然后,彻底变成另一个人,没有思想,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依附于他。
曾经的骄傲和荣光,会被君御岚践踏得一丝不剩。
她故意说了靖寒的名字,作为反击,想要刺激君御岚——如果容洛书还看不出君御岚种种反常行为的背后,所代表的意义的话,那她也枉为世上人了。
如果,早一点儿知道……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国恨家仇,她没那么容易放下。
身体被君御岚禁锢在怀中,几乎要被他捏碎。隋珠狠狠摔在地上,破碎成四溅的荧光,片刻之后,就被黑暗完全吞没。
衣衫撕裂的声音,让容洛书的脑子几乎都变成空白的,她只能没有意识地说着靖寒的名字,报复似的,一遍又一遍。
冰凉的液体溅落在容洛书的锁骨上,一滴又一滴,容洛书却像是被烫伤一样,再也喊不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她能感受到,那是君御岚的眼泪,带着咸涩的气味,侵蚀入她的骨髓。
“你喜欢的人,我都要杀掉……”君御岚伏在容洛书耳边,声音温和,语调却冷漠。
容洛书的手心贴着他颤抖的身体,可是因为锁链,却连一个安抚的拥抱都无法给他。
君御岚的唇舌在她的肌肤上流连啃噬,带着凉意的身体紧贴着她滚烫的皮肤,指尖挑.逗出容洛书每一个细微而欢愉的反应。
容洛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一句话——她还想挽回什么?还是在害怕什么?她也不知道,但是她确实说了。
“靖寒,跟我回燕北吧,好不好?”
回应她的,是君御岚发了狠的刺入,疼痛简直让容洛书喘不过气来。可是君御岚好像还觉得不够,又用力咬上她的肩膀,直到暗红色的血迹顺着他的唇角流出来。
他像一头困顿的凶兽,在容洛书的体内横冲直撞,毫无理智和冷静可言。
“容洛书,你知道吗,我恨不得让你从生到死,都只记得我一个人。”
最动情的时候,君御岚在容洛书耳边种下诅咒一般的话语。
容洛书在他怀里,虚弱得像会立刻死掉一样,唯独那双眼睛,在黑暗里,却更像两簇火焰。
她急促地笑了一声,嗓音还带着欢愉过后的喑哑:“给我吃下醉生梦死,你怎么还能指望我再记住你?”
君御岚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把我变成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之后,那个人早就不是我了。”所以,君御岚,你喜欢的,到底是一个容洛书,还是一个只是有着容洛书身体,完全依附于你的人呢?
“就算忘了所有,你还是容洛书,逃不掉的。”
“是吗?”容洛书又笑了一声,充满讽刺的味道:“那我会完完全全忘了你,一丝痕迹也不会留下。”
“重新开始,也好。”
忘了一切也没有关系,从此之后,记忆里只要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已经没有人回应了。
容洛书昏迷在君御岚怀里,很长时间都没有醒来过。
……
后来,漫长的冬天过去,一场大雪将容洛书的记忆全部埋葬在昭元殿下的地宫里。
梨花盛开满整个紫皇宫的时候,燕北平陵城破,叱咤半生的前朝威北王被俘,将军桑颉为保威北王性命,率四十万燕北军投降。
也是那个时候,登基不久的新帝身边,出现了一个叫阿洛的女子。
阿洛很怕生,没人听到过她说话,也没人见过她笑,谁都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但是陛下很宠她。
宠到什么地步呢?阿洛的起居,别人不能经手,都是陛下亲自来的。甚至如果陛下的视线里看不到阿洛,就会阴沉下一张脸。
陛下喊“阿洛”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是很温柔,但是喊过好几遍之后,那个叫阿洛的女子都很木然,没有什么反应的,好像叫的不是她一样。
也从来没见过阿洛亲近谁,就连陛下她也不亲近。
一直跟着君御岚走到今天的莫云,隐隐有些猜测——那个阿洛,可能是前朝帝姬——这个猜测,让他几天几夜地睡不着。
他的主子,被这个阴魂不散的帝姬一天一天拉下绝望的深渊——就算那个帝姬什么都忘了,也还是不喜欢自己的主子。
容洛书看到,君御岚看着自己的目光一天比一天忧郁,一天比一天绝望。
深夜的时候,他抱着自己,一遍一遍说:“容洛书,你果然是对的,忘了过去的你,根本就不是你了。”
每当那个时候,容洛书的心底就有一种撕裂的快意伴随着疼痛,一点一点溢出来。
君御岚有时候会轻声说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也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来,不同于君御岚的回忆——那些月光如雪里,他们对坐弈棋,或是雨中谈诗,看烟笼半城的美好——她的回忆,总是痛苦而惨烈的。
破城的时候,陆尚书殉国撞鸾柱而死——陆辰意那个刻板的父亲,就在容洛书面前,撞柱而死。
这件事儿,陆辰意现在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是病亡——所以他现在才能心安理得地为君御岚的新皇朝测绘山河。
还有她的那些哥哥们,自相残杀,或是被她所杀。她的将士们,背井离乡,生前没有受过半点朝廷恩惠,却因为捍卫它而死。
前几天,她就坐在君御岚身边,亲耳听到,外公重病而逝的消息。她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控制住自己那张脸一如毫无知觉的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