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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晦暝。
薄瑾屹孤身站在栏杆边,脚下踩着数不清的碎片,目无波澜,像是根本不在意被搜救的人是谁。
前提是,他没有如刚来时一般不知冷暖穿着单薄的居家服,一丝不苟的短发没有乱入草窝,视线没有一错不错落在漆黑汹涌的海面上。
没人见过薄瑾屹如此狼狈的一面。
新年钟声敲响的那刻,整个薄家大宅陷入从前所未有过的死寂,从此永夜拉开序幕。
薄野亲自参与了救援。
在这之前,他被人阻拦过,又在薄瑾屹不置一词的默许下,换上了精良的装备。
薄野是资深的潜水爱好者,下潜深度曾破过记录,衣食无忧的老钱家族少爷,热爱一切挑战生命极限的事物。
薄野去过世界各地冒险,可没有哪一片洋流让他觉得阴冷如此,下水那瞬,牙根就开始打颤。
夜越来越深,水下能见度几乎为零,而海洋那么大,找到一辆被冲走的车简直是痴人说梦。
一次次下潜,氧气瓶空了一个又一个,几乎所有人都生出了倦怠,唯独薄野,跟有使不完的体力似的,来回扎入汹涌的海浪之中。
他在心里默念着稚宁的名字,这是驱动他前行的原动力,她答应了等他,他一定要带她回家!
他必须带她回去,他还没道歉,还没说喜欢她!
他后悔了,后悔扔下她去找向慈,后悔没早点去接她!
他错了!
只要能找到她!
他愿意用命去换!
可最终,薄野的救援还是以昏厥告终。
闭上眼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在海水中挣扎求救的稚宁。
她表情痛苦扭曲,眼里写满了害怕与无助。
她那么胆小,什么也不会,她只能伸出手求救,可根本没人能拉住她。
这画面让薄野呼吸绞痛,可假想的幻境终究还不够残忍。
薄野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睁开眼,刺目的阳光逼出生理性的泪水。
薄野皱眉翻身,掀被子蒙头,想要躲过这阳光继续睡。
忽然,他想到什么,一脚蹬开被子,赤足冲出房间。
房门一推开,他听到了闲谈大笑声。
那从楼下客厅传来,薄野踱步,站在二楼扶手边,看到的是乌泱泱来拜年的人。
和之前许多年差不多,甚至人更多,沙发、边椅,客厅的各个角落都站了人。
几个一群,互相聊天调侃。
这些人,薄野都认识,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和他有血缘关系。
而他的亲哥哥,薄瑾屹,正坐在沙发上拿着红包逗孩子。
大家都在笑,有个小孩戴着老虎帽爬到了薄瑾屹腿上,咿咿呀呀流着口水,在此起彼伏的哄笑声中,伸手去夺薄瑾屹手中的红包。
热闹的场景,让薄野脑子空白了一瞬。
昨天海上的一切,好像只是个噩梦。
薄野抽了自己一巴掌,很疼,巴掌声吸引了楼下人的注意。
“薄二少可算是醒了,新年好啊。”
薄野怔怔看着楼下的人,他们没有消失,都还在。
狂喜驱散了寒意,薄野快步下楼,跑了一半,嫌太慢直接翻越楼梯扶手蹦了下去。
这一举动惹人惊呼,一下吸引了在场所有人。
薄野直奔向薄瑾屹而去,“大哥,稚宁呢?”
薄瑾屹收笑看着毫无形象的薄野,正打算训斥,肩膀却被薄野按住,“哥!稚宁在哪?稚宁去哪了!”
薄瑾屹定睛看着薄野,眼神肃冷,已然不悦。
薄野对此视而不见,又或者他看见了,但更在意心中所想的答案。
只要告诉他稚宁好好的,大哥打死他也行!
他只要稚宁!
站满了人的客厅里,静得只剩呼吸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这对兄弟。
被薄野挤走的小孩愣愣仰头看着他,下一秒,嘴一瘪,扯着嗓子干嚎起来。
‘呜啊呜啊’的哭嚎让人冒火,“妈的谁家小孩儿!”
吼完,薄野直接上手要把小孩丢走。
二爷爷看不下去,赶在薄野抓住小孩的前一秒一拐杖敲在了薄野背上。
“大过年的,你提那晦气的假货干什么!”
薄野一个眼刀杀过去,锐利见血一般,吓得二爷爷一噎。
而后震怒,“你还瞪我,我说得不对?”
“你这小辈平时看着不错,今天——”
薄野没和他废话,一脚踹了上去,“他妈的老不死的,你说谁晦气!”
“啊!”
“薄野!”
“薄野你干什么!”
客厅顷刻间闹作一团。
薄野恨极了的一脚,一下踹断了二爷爷的龙头拐杖,木茬子飞得到处是,也幸而是拐杖挡了一下,不然出人命都有可能。
可即便这样,也够老头喝一壶的,瘫倒在沙发上,撅着胡子‘吼吼’粗喘,面如黄土。
周边响起指责声,却是火上浇油。
薄野撸起袖子,杀红眼上前,“他妈的老东西我看你不爽很久了,吃我哥的喝我哥的,你算什么玩意敢在这扯嗓子喊!”
“稚宁是我哥养大的,是我家的宝贝!”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在后面一直催催催,稚宁根本不会被赶出去!”
二爷爷一圈眼白瞪了出来,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颤着枯黄的手,指着薄野鼻子骂他不肖。
薄野根本不听,边骂边动手。
腰被抱住,手被拉住,腿也被按住,可制压也不过几秒,薄野很快挣开,满屋子他的怒吼。
“大哥你说句话吧!”
“是啊瑾屹,都是一家人,这大过年的,哪能这么闹啊!”
“二爷爷年纪大了,可经不住薄野这么胡来啊!”
薄瑾屹不动如山,拿着红包,一手轻拍怀里小孩的脊背,哄着孩子玩。
小孩早就不哭了,瑟瑟发抖,在薄瑾屹抱住他的那刻,像被猛兽咬住脖子似的,大气不敢出。
小孩的父母也不敢上前去抢,在一边战战兢兢,可明明薄瑾屹一直在笑。
直到薄野把二爷爷按住捶了好几拳,薄瑾屹才淡淡一瞥。
“薄野。”
轻飘飘的,力若万钧。
薄野停了手,转身对上薄瑾屹寒芒湛湛的眼。
“跟我上楼。”
两人来到薄野的房间。
薄瑾屹回书房拿来平板,再进来时,薄野刚好从浴室出来,洗完脸收拾好自己。
“清醒了?”
岁月沉淀下来的稳重,赋予了薄瑾屹让人难以亲近的冷峻。
薄野点头,犹豫着步子上前,开口便是哭腔,“大哥,待会儿我想去找稚宁,昨晚我做了个噩梦,我梦见她开着我的车掉海里去了,海是黑的,还有浪,她在海里没人救……”
“你瞧我是不是睡糊涂了?稚宁她没有驾照,胆小怕交警,怎么会开我的车上路?”
“假的,都是假的!不见到她我不放心,哥我一会——”
“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