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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唤作唐糖的小姑娘身着一袭华丽红衣,金丝锦绣下绽放着大朵大朵玫瑰,一条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身嬛嬛束住。一头乌黑的秀发梳成垂练髻以红娟缚垂在耳畔,点点珠翠晃动不已,丝丝发丝如垂柳随风飘动,俏皮下灵动不已。她年纪小,脸上略显婴儿肥,一双丹凤眼扑闪地璀璨如流星,里面的星光却骄傲地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如此的小姑娘,美则美矣,却是一朵十足的带刺玫瑰,不付出带血的痛楚实难触摸分毫。
一旁的厮诺只是一身素净的衣衫,可是娇小的面容隐约有了日后艳绝武林的轮廓,因此一点也没有输给这个珠光宝气的唐糖。正因如此,唐糖与她过招之间是越发的狠厉,她实在气不过,一个山野小丫头怎会有这么好看的一副尊容?
厮诺的武功大半来自叶轻舟,承袭了叶轻舟的阴狠毒辣,衣袖翻飞下招招透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戾气。唐糖是养尊处优的日子里泡出来的,家中的武师们平日里都像供着祖宗一样小心伺候着她,哪有人敢在功夫上与她动真格?她也就真以为自己的武功十分得了不得,可是几个掌法打出去后,眼前的小丫头不仅没有被自己弱不禁风地打飞,不仅巧妙地躲过了,转身又将几个凌厉的招式打还给了她。
她今日才真正碰到了练家子,再打下去是要吃亏的,可是倨傲如她从来只会叫人吃亏,怎么让自己吃亏?转眼唐糖从厮诺手上挣脱开来,退到一边后,喉咙里“哼”出一声不屑后,纤纤小手电光火石间翻出一记兰花指,指尖细微可见三根细密的寒芒!转眼“嗖嗖嗖——”弹射出去!
暗器、毒药才是她族中真正的看家功夫,从记事起就由她娘手把手言传身教这门看不见的功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方才练得出这指尖上的凌厉寸劲,眨眼之间穿墙碎石!无论是喧嚣闹市,还是漆黑的夜,甚至是睡梦之中,唐糖也能弹无虚发,一击必中!
更可怖的是那寒芒针尖上,隐约闪过一抹淡淡的青色!
暗器与毒药本就是一家,从不分离,她也从不避讳地给它们喂上最致命的毒!
她的本事,孟梨最清楚不过了,打唐糖退到一边时她就料到这个刁蛮小姐铁定要出自己的暗青子了!不过是两个小姑娘打架罢了,她们素昧平生怎会一见面就到了拼得你死我活的地步呢?孟梨情急之下捡起一片树叶,从丹田迅速提了一道真气附在叶片之上凌厉射出。
树叶羸弱不堪,得了这道内力后瞬间如利箭般迅猛飞出,与那三根细芒在空中不期而遇,电光火石之间,树叶瞬间被刺穿地稀巴烂!却不负所望地化去了细芒的寸力,三根细芒就此半途夭折“吭吭吭”砸击在地面上。
孟梨总算松了一口气,眼前的唐糖却怒不可遏地转过脸来,怒气冲冲道:“你竟敢帮着她来对付我?”
孟梨知道她的脾气,从小就别说得理不饶人,就算没有理也不饶人,立即道:“你不要无理取闹了,这里是玄门,不是你家唐门!”
“我千里迢迢地赶过来,你不仅不欢迎我,不帮我,还说我无理取闹,你有没有良心,你是不是人?”唐糖气的直跺脚,她一生气就跺脚的脾性果然一点都没有变。
一旁的厮诺终于从这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对峙声中听出了大概,对着孟梨问道:“你们认识?”围观的其余人等也明白了几分,宋子贤上前对着孟梨笑道:“孟梨,这丫头跟你一样蛮不讲理,不会是你妹妹吧?”
“她是我发小。”孟梨扶了扶额头,头疼不已道。
“原来是你的朋友?”厮诺有些意外,既然是孟梨的朋友这一架打得有些冤枉了,她对着孟梨满是歉疚道:“我没想到会是你的朋友,我只看到她在山门前不知为何跟守山的师兄们吵得厉害,上前问了几句。却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就跟我动手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怎么好端端的就随便跟人动手呢?这暗青子万一打中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孟梨没法控制自己的火气,对着唐糖有些激动道。
唐糖被她这么一通数落后,火气一下子蹿了回来,丹凤眼一转直直盯着孟梨,怒道:“我一来你就怪我,你就知道怪我!你可知我这一趟多不容易!你现在眼里只有她了么,就因为她长的好看了点,你就处处维护她,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孟梨总是依着她,因为小时候孟梨娘亲告诉孟梨,唐糖她娘是如何一个人支撑着偌大的唐门的。一个柔弱女子除了护着这一份难得的家业,还要提防唐糖几个不怀好意的舅舅们对家产的觊觎,还要腾出空闲来教导这个女儿,各种心酸难以想象。孟梨始终记得小时候她娘几次带她去唐门,若是唐糖见了孟梨有什么好东西伸手想要时,孟梨的娘便会毫不客气地让孟梨交出来。小孩子难免会护着自己的东西,几回下来孟梨除了嚎啕大哭,便会怀疑自己个儿不是她娘亲生的,她娘却不为所动,等四下无人时才会在孟梨耳边轻声道:“你有什么好的给唐糖些也没什么打紧的,娘大可再给你买,你可知唐糖她……唉!”
随着那一声叹息里隐藏的唏嘘可知唐糖的身世十分不易,也正因如此周围人对她都难免骄纵些,以此来弥补她在另一半的缺失。一直以来,孟梨也是如此,什么都让着她。
可是这一回,孟梨却是不想让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不分是非地进行退让的。
“你能来,我很感动,可是你也不能随便就出手伤人呢?”孟梨对着她苦口婆心道,“不管怎样,伤人总得有个理由吧,你且说说看,这里谁欺负你了?”
唐糖望着孟梨,气急道:“没有人欺负我,欺负我的只有你!”说完,她再也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多停留一刻,转身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匆匆下了青石台阶。
“你去哪儿?”孟梨大声道,她用脚趾头想也应该知道,跟这个大小姐是永远没有道理可以讲的,她既然走的这么决绝肯定是气急不已,而孟梨也真没办法随她就这么一走了之。一转身,孟梨也只得跟着唐糖的脚步追上去了。
“就这么散了,到底谁给谁钱?”宋子贤还在想着刚才设下的赌局,对着众人问道。
顺着山门而下的那条青石阶梯,弯弯曲曲,却再不见那一抹红影。孟梨走来走去,叫苦不迭,只好转身没入了山林深处好生寻找。山林之中,绿荫环绕,除了脚下的枯枝败叶堆积的林地,没有任何路径。孟梨一个人好似大海捞针一般寻觅着,她一边走一边喊着唐糖的名字,一边还不忘认错道:“唐糖,我错了,你出来吧,这里蛇虫蚁兽特别多,你万一被咬了可就惨了!”可转念又一想道,这个丫头从小就是在五毒里长大的,对付蛇虫之内的根本不在话下,该担心这些毒物的人好像是自己才对。
寂静的山林除了一声悠长空灵的鸟鸣回应她外,再无其他声音。偶尔一两只松鼠经过树枝蹿过她的头顶,要么就是细长的金钱串子从树梢上弯弯垂下来冲她吐着信子!两者无论哪一个,都能把孟梨魂吓飞掉。
走着走着,孟梨突然瞧见前面树影后好似有一个小巧的红影在低声哭泣,兴奋之下她慌忙跑上前去大声道:“唐糖是你么?”哪知道那个人影竟似幻觉一般一闪而过,孟梨失望之余只得转身,一转身不要紧突然脚下像被什么给绊住了,接着只听得“嗖”地一声脚下的物事毫不客气地将她的脚腕子给扣住,然后天旋地转一般,孟梨立马被头朝下脚朝下地连番掀了个儿,眼前一片漆黑!接着就任由着自己被掀翻了个,底朝天吊了起来!
身上的衣服还有头发全都倒垂在半空之中,原本流淌在四肢百骸里的血液也一并聚集到了头顶,就连早上吃的食物也从五脏六腑里冲出来凑热闹,倒流进了她的喉结,随时要冲出来。
头晕目眩、恶心发胀,孟梨像倒挂的蝙蝠一般被折腾得好不难受。
施放陷阱的人将绳子好好在树干上绑得结结实实后,才转身撩拨着耳边的一缕发丝走了出来,抬头像打了胜仗般瞧着孟梨,十分得意,十分惬意!
不是唐糖又是谁呢?
“舒服么?”唐糖用手指将耳边的发丝来来回回打着卷儿,边得意洋洋地瞧着孟梨道,神态里满是小女儿的俏皮。
眼前的景致一股脑全吊了个个儿,孟梨有些慌神,却将唐糖那张圆润却张扬的小脸重新看了遍,想来她虽生气却到底不会把自己怎么的,于是孟梨身上一用劲,将身子向后用力荡去,倒挂着身子却像荡着秋千一样,来来回回,惬意道:“舒服极了,简直是醍醐灌顶,思如泉涌啊!不信,我背首诗给你听听看: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孟梨向来背诗前言不搭后语,喜欢胡乱把两首毫不相干的诗句背在一起,唐糖见她这般来去自如知道是吓不住她的,于是走到树干前将系好的绳子解开,然后扣动食指在唇间吹出一记响亮的口哨声。随着口哨阴阳顿挫下,孟梨听到自己头顶下那片枯枝败叶草丛里传出了,细微的响动,转眼四面八方的蛇虫蚂蚁竟全都聚集到了自己倒挂着的身体下方。各色色彩斑斓的毒蛇幽幽游了过来,直起了身子直冲着孟梨嘶嘶吐着信子。一阵细碎的梭梭声中数不清的毒蝎、蜈蚣、白蚁等毒物从枯枝败叶下爬将出来,在孟梨下方来回爬动,不肯离去!
孟梨当场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起来!
“舒服么?”唐糖将手里的绳儿往上一松,孟梨的身子随即跟着迅速俯冲下来,眼瞧着就要碰上那些蛇虫毒物,那些毒蛇也兴奋地昂起蛇头,跃跃欲试!恰好又被唐糖给猛地拉住了,孟梨的身子悬崖勒马般停止下沉,与那毒物那只有毫厘之差!
“不,不舒服。”孟梨战战兢兢之下,终于说了实话。
“我美不美!”唐糖突然大声发话道,慢慢地将手里的绳子往上一松。
孟梨眼瞧着自己的小命都在那小丫头的转手之间,当下叫苦不迭。随着自己一点点地往下滑落,而头顶马上就要没入那些蛇虫的盘踞点中,魂飞魄散下哪还有二话,当即大声道:“美!”
“漂不漂亮?”唐糖乘热打铁,嘴角浮起恶作剧般的笑意,继续松着绳子问道。
“漂亮!”孟梨憋足了气儿,大声道,声音在空旷的山林此起彼伏地回荡着。
“有多美,多漂亮?”唐糖接着不依不饶道,好似玩上了瘾。
“非——常——”孟梨担心自己真的要掉进那毒物中,努力将自己的头抬起来,用力向上绷着身子,弯的像一把弓样艰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