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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峻默然片刻,目光在莫寒月额前厚厚的留海上停留。有那么一瞬,他竟有抚开它的冲动,他想好好瞧一瞧,这个不断让他惊讶的女娃,究竟是什么模样?
莫寒月也微微仰头,坦然向他注视。他看不到她的眼睛,可是她却看到他眸中的那抹激赏和探寻。
他不是要探寻她的秘密,而只是……要想更深的结识她而已。
二人默立片刻,峻小王爷终于轻吁一口气,点头道,“好!就依你所言!”再不说别的,转身大步向营门而去。
莫寒月微微一笑,瞧着他走远,才轻声道,“多谢王爷!”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出自真心,说给自己。
不管是昨夜,还是明日,若没有他,她万万难以保住孟少涵一命!
像是听到她的话,走到营门口的身影又突然停住,峻小王爷身子半仰回头,向她微微扬眉,桃花眼淡出一抹笑意,说道,“丫头,记着,你可欠本王两个人情!”也不等她应,出营门径直而去。
是吗?两个人情?
莫寒月浅笑,轻声道,“也许罢!”慢慢转身,向帐内来。
帐内,孟少涵斜倚帐壁而坐,见她进来,眸中闪过一抹探究,低声问道,“峻小王爷走了?”
虽然说,帐外两个人的对话听不大真切,可是孟少涵还是依稀觉得,那位峻小王爷和昨夜的事,有某些联系。
莫寒月微微一笑,点头道,“走了!”目光扫过他,不禁皱眉,不悦道,“不是说让你歇着?这样如何养足精神?”一边说,一边硬压他躺下。
这举止动作,不像一个小小的女娃对待一个少年男子,而像是……一个责怪弟弟不爱惜自己的长姐。
孟少涵微微一怔,顺着她躺下,却不禁低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又是这个问题!
莫寒月揉揉额角,叹道,“我是谁打什么紧,要紧的是,你留着有为之身,当做有为之事,明日逃掉性命,不要再做这没有把握的事!”
孟少涵抿唇,露出一些孩子气的不满,低声道,“若不是他身边有什么影卫,我必会一击得手!”
“一击得手?”莫寒月冷笑,摇头道,“你的第一击,影卫并没有出手,你可曾得手?”
孟少涵霍然坐起,又“哎哟”一声摔了回去,不服气道,“若不是他恰巧醒来,早已被我削去首级!”
“恰巧?”莫寒月轻轻摇头,低声道,“你一次行刺,就有两个你不曾料到的变数,你又如何确定,没有第三个、第四个?”
“怎么说?”孟少涵皱眉。
莫寒月默然一瞬,轻叹道,“宇文青峰能登上帝位,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若他醒来当真只是恰巧,或者,他也恰巧武功不弱,那这个恰巧,也未免太多了!”
宇文青峰的武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纵然是原来的莫寒月,又岂是他的对手?
孟少涵默然片刻,低声道,“愿闻其详!”
莫寒月叹道,“六年前,他从开府封王那日起,就有夺嫡之心,旁的皇子又岂有不知道的?别的不说,单止他大婚之夜,就有三起暗杀,最多的一次动用人手近百,却连他的面都没有见到!”
“怎么会?”孟少涵张口结舌,微微摇头,说道,“为何我从来不曾听说?”
莫寒月淡淡摇头,叹道,“皇子之间的暗杀,不论成败,又岂会让它传出去?”
孟少涵不服,问道,“那你又如何知道?”
她如何知道?
莫寒月抿唇。
因为她就在他身边,因为,唯一一个闯进洞房的刺客,在见到宇文青峰之前,是被她所杀!
看她不语,孟少涵又轻轻摇头,说道,“纵然你说的是真的,他开府封王,又是大婚之夜,料到必有皇子趁他得意动手也是有的,所以暗中防范,也未可知!”
莫寒月轻叹一声,点头道,“纵然如此,那五年前,他挂帅出征,一路之上,来自敌国和大梁的暗杀多达几十次,他仍然毫发无伤,难道也是恰好?”
孟少涵道,“一军主帅,自然防护严密,不足为奇!”
莫寒月向他定定而视,轻声道,“四年前,先帝驾崩,诸子夺位,泽州府一役,他受三王围困,最后仍然安然突围,那时他的兵力,在诸王中最弱!”
孟少涵听她说到“泽州府一役”,一张俊脸不禁涨的通红,咬牙道,“若不是莫皇后一门拼死相保,他又岂能有今日?只可惜,莫家两位少将军战死,莫皇后九死一生扶他登位,到头来,落一个满门抄斩的结果!”
莫寒月听他神情激愤,语气激昂,不由心中一动,轻声道,“你混入军中,想尽办法进入禁军,就是为了刺杀他,给莫家人报仇吗?”
孟少涵默然许久,终于一声长叹,摇头道,“可惜!可惜我纵然舍去性命,也不能动他分毫!”
莫寒月听他如此一说,不禁勾唇浅笑。
刚才他对自己的话虽然句句反驳,可是足见已听了进去,多少信服三分。
轻叹一声,说道,“虽说你此为义举,可是,凡事当量力而为。莫说你杀不了他,纵然杀了他……莫氏的冤屈,又岂会因为他的死而昭雪?”
孟少涵定定向她凝注,低声道,“你是卫东亭的女儿,为何心里却向着莫家?我听人说过,说你是外室所养,母亲出自泽州府湖水墨家。莫皇后一族,与泽州府颇有渊源,难不成,与墨家也……”
话说半句停住,又微微摇头,问道,“是十一小姐的什么人,曾经受惠莫家?”如果莫家与湖水墨家有什么渊源,去年莫家获罪,墨家岂能完好无损?
眼前这位十一小姐行事虽然说不出的古怪,可是她终究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她本人万万难以和莫家攀上什么干系,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至亲的人和莫家有什么交情。
莫寒月听他心思竟然转到此处,不由轻轻一笑,低声道,“是不是,又能如何?你只要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就好了!”
听她坚不吐口,又不能抓来严刑逼问,孟少涵不禁苦笑,轻轻叹一口气,像是认真,又像是负气,低声道,“我定会查出来的!”
“那也要留住性命才能去查!”莫寒月不以为意,好笑摇头。
这一场无头公案,从刑部到禁军整查一日。到黄昏时分,终于送上两道奏折。
刑部送上的,是小美的供状,承认自己被刺客威胁,不得不给小姐下了迷药,将刺客藏在小姐的房里包扎伤口。至于刺客怎么逃走,却说不出来。
而暂时接掌禁军的罗越送上的奏折就简单许多,只说从昨夜到现在,整个禁军只有两人失踪,一个是禁军里的一名参将,另一个是春季刚刚选入禁军的一名校尉。
宇文青峰将那二人的名字细瞧几眼,不禁皱眉,问道,“可曾查过二人的底细?”
谢霖摇头,说道,“这位参将也倒罢了,军中有认识他的人,说他在京中有家眷,到时派人回去一问就是。可是这名校尉……”轻轻摇头,说道,“听说是从骁骑营中选出,至于来历,恐怕还要动用兵部!”
宇文青峰脸色青白,向兵部尚书冷钰山一指,说道,“查!定要查出此人是谁!”
冷钰山躬身领命,说道,“臣即刻行文,送去骁骑营!”
见此事暂且告一段落,礼部尚书尚达开上前行礼,小心问道,“皇上,您看这明日的行程……”
宇文青峰一口气微泄,慢慢坐回,点头道,“今日再查不出什么,明日就启程罢!”
“是,皇上!”宋达开忙躬身领命。
随行的大内副总管郭安平忙上前一步,躬身问道,“皇上,那派回宫里的人,可是也明日启程?”
“派回宫里的人?”宇文青峰皱眉,问道,“什么派回宫里的人?”
郭安平忙道,“皇上,您忘了,金妃娘娘那里……”
“哦!”宇文青峰点头,捏捏眉心,说道,“你不说,朕倒把她忘了!”微微摆手,说道,“这里也没有他们的事,命他们今日就走罢,不用再来辞朕!”
一个为了他的子嗣,连命都丢掉的女人,他就这么忘了!
郭安平心中暗叹,也只能躬身应命。
宇文青峰看看帐内的几人,摆手道,“都退下去罢,日后要加紧防范才是!”
下边几人齐齐躬身应命,施礼辞出。
小静安王跟着兵部尚书冷钰山入兵部的大帐,将失踪两人的情形又细述一回,行文交接,这才告辞出来。
慢慢走到静安王府的营帐前,又不觉停下,回头向丞相府的营帐注视片刻,转脚走过去,向门口守着的家丁道,“通禀你家十一小姐,谢霖求见!”
这么大一只王爷,要见十一小姐,竟然说到“求见”二字!
家丁吓一跳,忙道,“王爷请进,小人即刻命人通禀!”一边引他入营,一边差小厮飞奔前去通禀。
莫寒月听到,不禁苦笑。
看来,今日一早那只死鸡,瞒得过旁人,瞒不过他去!
见孟少涵刚刚睡去,也不惊动,嘱咐丹枫几句,自个儿出帐向营门迎来。
瞧着走近的瘦小身影,小静安王唇角不禁挂出一抹浅笑,缓缓停步,唤道,“十一!”
是“十一”,而不是“十一小姐”!
莫寒月眸光向退去的小厮一扫,向他行个常礼,含笑道,“听说大哥暂领禁军的差事,怎么此刻有空来瞧十一?”
谢霖凝目向她注视片刻,又抬头瞧一瞧她身后营帐紧闭的帐帘,默然一瞬,问道,“十一,你藏了什么在帐子里?”
就知道瞒不过他!
莫寒月轻叹,说道,“大哥既然瞧穿,该当避讳才是!”
真的藏了什么,她知道他不会出卖她吗?
谢霖心中微暖,叹气道,“十一,不管为了什么,此事凶险的很,你没事和大哥商议吗?”
“大哥!”莫寒月摇头,轻声道,“十一并无为难!”
“十一!”谢霖皱眉,一字一句道,“你既唤我一声大哥,就当知道,若你有事,大哥会为你担当!”
“大哥!”莫寒月低叹,慢慢走到他身边,仰起头向他注视,轻声道,“十一不是信不过大哥,只是此事牵涉的人越少越好。大哥不是孤身一人,有王妃,有宫里的谢姐姐,还有整个谢家!”
“大哥岂会怕你连累?”谢霖皱眉,心中掠过一抹恼意。
“是十一不能不顾忌大哥,不顾忌谢家!”莫寒月接口,清雏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谢霖默然,又向帐篷望去一眼,微一沉吟,问道,“此人对十一很重要?”重要到,干冒奇险,也要救下?
莫寒月点头,却轻声道,“重要不过大哥,重要不过谢姐姐,可是……对十一很重要!”
也就是说,她还是非救不可!
谢霖脸色变的凝重,默然一瞬,轻声问道,“可要大哥做什么?”
“大哥!”莫寒月低喊,微微一默,突然笑道,“那就请大哥做一日瞎子好了!”
这是还不让他插手啊!
“你……”谢霖瞠目,又无奈摇头,低声道,“当真不知道,你这心里,都装着些什么?”
重要的是,这样小小一个女娃,都经历过什么,为什么她常常出人意表,为什么她的行事,如此高深莫测。
莫寒月低眉浅笑,轻声道,“大哥,或者,十一的心里,也如大哥一样,装着另一个事非呢!”
是啊,如今朝廷,是宇文青峰的天下,如果,小静安王谢霖身为大梁之臣,既然看破是她藏匿刺客,就该二话不说,将刺客从帐中擒出,连同她一起,押入御营。
而他,却只是在这里询问,问她要不要他的相助,为她的所作所为担忧。
那么,这位在危难之际,举兵平定天下的王爷,是非之间,他的心里,是不是有另一份认定?当年,他的举兵,并不是为了当今的皇帝宇文青峰,却是他心中的家国,他心中的百姓?
谢霖听她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眸中露出一抹震惊和狂喜,定定向她注视,良久良久,才轻轻点头,说道,“十一,可惜!可惜你身为女子,若不然,这朝堂上必有你一方天地!”
想不到,竟然是这个小小的女娃,会是自己的红颜知己!
莫寒月微微撇唇,说道,“十一才不稀罕!”只这一句,小女儿姿态毕露,却也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厌恶。
谢霖微微一怔,瞬间仰首笑起,点头道,“不错!不错!如十一妹妹这等人物,又岂是个羁于朝堂之人,倒是大哥拘泥!”向她辞过一礼,轻声道,“明日我不离妹妹左右,十一妹妹若用得着,只消设法传个消息!”
这是以防万一啊!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若果然用得着大哥,十一必然不会见外!”福身一礼,送他离去。
直到谢霖的身影消失,丹枫才悄悄从帐子里出来,凑到莫寒月身边,轻声问道,“小姐,是王爷瞧出什么破绽?”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他既然知道我不是真的傻子,今日那一番做作又岂能瞒得过他?只要稍加留意,自然能瞧出蛛丝马迹!”
丹枫咋舌,轻声道,“帐子里那位,要早些送走才是,时间越久,越是凶险!”
“嗯!”莫寒月点头,轻声道,“一切,只瞧明日!”
第二日,宇文青峰如常升帐,见再问不出什么,传令刑部押小美回京,各府拔营,启程前往避暑山庄。
旨意传下,各府家人、丫鬟都是一片忙碌。
虽然说,一应器具有内府务安置,可是此行许多女眷,就多了许多琐碎之物。
一柱香功夫之后,工部、礼部的前哨先行出发,随后礼部尚书宋达开入御帐请旨,说道,“皇上,御驾已准备妥当,各府大人、内眷已在候命!”
宇文青峰点头,说道,“那就走罢!”起身向营外去。
“皇上启驾……”副总管郭安平扬声高呼。
“皇上启驾……”
“皇上启驾……”
御帐外,小太监尖亮的声音一声远过一声,传召出去。
御营两端道旁,众臣齐齐跪倒,齐声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宇文青峰起身出帐,目不斜视,龙行虎步,踩着大红地衣向众臣之后的御辇而去。
在他身后,众内侍速速奔去,躬身在御辇两侧侍驾。见他踏上御辇,副总管郭安平拂尘一甩,扬声呼道,“启驾……”
喝声未落,只听“轰”的一声大响,前方一处营帐突然四分五裂,被炸上半空,一时间火光冲天。
宇文青峰一惊,喝道,“怎么回事?”
罗进拔剑而起,扬声喝道,“护驾!护驾!”
“保护皇上!”刘易功也是扬声大喝,一跃而前,挡在火光与御辇之间,向那火光起处遥遥张望。
只这一下,御营前顿时大乱,御前侍卫与御林军都是向着御辇疾冲,争相护驾,却因道路狭窄,竟挤在一处,乱成一团。
此时峻小王爷疾跃而出,三步两步冲上御辇,横身挡在皇帝身前,大声喝道,“乱挤什么,还不去瞧瞧发生何事?”说着向火光起处一指。
罗进应命,指着一队御林军喝道,“去!去瞧瞧发生何事?是哪座府上的营帐?”
“是!”领队参将高应,带人挤过人群,向火光起处奔去。
刚刚奔到一半,就见那边罗越带领靖国公府的亲兵冲来,扬声道,“是九门提督府的营帐起火,皇上可好?”
这一声他提气呼出,顿时将一片喧嚷压下。宇文青峰皱眉,说道,“怎么又是九门提督府?”向罗进道,“你去问问!”
“是,皇上!”罗进领命,挤出人群向提督府的营帐奔去。
还没有奔到近前,就听又是“轰”的一声,相邻的一座帐篷也跟着点燃,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峻小王爷急的跳脚,说道,“怎么又烧到一座?为何不取水救火?”向下一指,说道,“你!你们!还不去河边取水救火?如此烧下去,岂不烧个精光?”
辇下众人闻命,果然有人转身奔去寻找取水的器物,可是混乱之下,急切哪里挤得出去?好不容易寻到几只木桶,还没有奔出多远,就听那边又是“轰”的一声,第三座帐篷也被点燃。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副总管郭安平脸色大变,疾步奔到御辇下,大声道,“皇上,这火势太猛,这里各府的营帐相连,恐怕很快会烧到御营,请皇上即刻启驾,离开这里!”
被他一提醒,卫东亭也回过神来,忙道,“皇上,救火不易,好在这里不过一片营地,又是在旷野上,并不与旁处相连,如今各府车驾都已备好,不如舍弃营地,即刻启驾!”
工部尚书韩胜邦也忙道,“是啊,皇上,这些营帐都是以木头搭成,这火势一起,又哪里救得下来,皇上保重龙体,请速速启程,微臣留下善后!”
说话的功夫,那边又是连着两声大响,相邻的镇国上将军府营帐也被引燃。眼看再烧下去,若是波及对面的营帐,那可就将所有的人困在火中。
宇文青峰看的心惊,狠狠咬牙,喝道,“走!”
“启驾……”郭安平再不敢多停,一边扬声高呼,一边拔步向御辇前冲去,亲自率人开路。
再也没有平日的华贵从容,御辇以最快的速度向营外疾冲,各府众臣也连声招呼自己的家人,驾车的驾车,奔跑的奔跑,哪里还管什么官阶高低,乱纷纷、急惶惶向营地外奔逃。
夏儿双手牢牢抓住车壁的木棂,只觉颠的心肝儿肺也快出来,咋舌道,“怎么会突然着火,如此吓人!”
莫寒月也瞧的心惊,忍不住向主位上斜倚的孟少涵望去一眼,不禁暗暗吐舌。
只说要峻小王爷纵火,引开旁人的注意,好趁乱扶孟少涵上车,哪里知道,那个家伙如此大的手笔,竟然会烧掉整个营地!
孟少涵却向她默默注视,此时突然道,“为救一个孟少涵,十一小姐要冒如此大的风险,值得吗?”
本来他隐身在营帐中,暗想只要等御驾出发,营中只剩下工部的人拔营,就可以伺机冲出去,哪里知道突然火起,还没等他反应,莫寒月和丹枫已一边一个,将他架入马车。
莫寒月心知被他看穿,微微挑眉,淡笑道,“有什么风险,若皇上不逃,我自个儿逃走就是,总不能留在火里!”
在她眼里,万事只有她愿不愿做,却没有值与不值!
孟少涵指的,自然是从帐篷到马车那一段路,若被人瞧见,那可是灭门之祸。而莫寒月说的,却是被火烧死的危险。
孟少涵自知她是避重就轻,不愿多谈,不禁轻轻叹一口气。
他心中深知,今日之后,不管眼前这个女娃是谁,他势必要以性命相护,也就不再多问。
整个队伍仓惶奔出许久,直到远离营地,宇文青峰才传令停下,回过头来,遥遥向那里张望。
隔这一会儿,大火早已将整个营地点燃,遥遥望去,但见一片火海,云舌怒卷,席卷整个大营,竟将营中一切,焚的干干净净。
宇文青峰脸色铁青,咬牙道,“平白无故,怎么会起如此大火?”
峻小王爷早吓的脸色惨白,闻言连连点头,说道,“是啊,明明已经要拔营,又哪里还会有火?这火起的古怪!”话说完,这才醒起自己竟然还在御辇上,忙向宇文青峰一礼,说道,“侄儿一时情急,冲撞皇叔,勿怪!勿怪!侄儿这就下去!”转身要下辇,结果腿一软,摔倒在地。
宇文青峰见他刚才情急之下,竟然想着先护自己,不由微微一叹,摆手道,“无防,你且歇歇罢!”向下一望,见罗进在侧,向他一指,说道,“去,传提督府一干人等!”
罗进闻命,拔步奔去,隔不过片刻,将包括侯楠在内的提督府一门人等唤来,齐齐在御辇前跪下。
宇文青峰皱眉,目光扫过侯世龙,向侯远望去,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为何会突然火起?”
侯远摇头,脸上也是一片惊疑,说道,“回皇上,微臣也不大清楚,只知最先起火的是舍妹营帐后丫鬟所住的小帐,跟着引燃舍妹的营帐,随后是家母的帐子!”
又是侯楠!
宇文青峰皱眉。
侯楠听侯远说到自己,忙俯首磕头,说道,“回皇上,臣女闻说拔营,早已命人收拾妥当,实不知为何还会有火!”
宇文青峰问道,“你帐中可有缺少人口?”或者是丫鬟们还有什么没有收拾妥当,不小心引燃营帐?
侯楠向后一望,又再磕头,说道,“回皇上,臣女此来带有四个丫鬟,一位妈妈,除昨日小美被刑部提去之外,其余都在这里!”
那样的大火,若是丫鬟们不小心点燃,断断难以逃命。都在这里,也就是说,不是丫鬟们有什么营生没有做完,引燃大火!
宇文青峰皱眉,向侯逸望去,问道,“你可曾看到什么?”
侯逸忙道,“回皇上,当时微臣正服侍母亲登车,哪知道身后就突然烧起来,实不知发生何事!”
这几个在营帐里的不知道,侯世龙当时随驾,怕更加问不出什么。
正在此时,只见刑部尚书左中行疾步赶来,在辇前跪倒,连连磕头,说道,“回皇上,方才逃出惶急,臣竟然将囚营里的女犯忘记,如今……如今……”
如今,自然是失陷在火里!
侯楠忍不住一声低呼,双手掩面哭了出来,低声泣道,“小美……小美……”那凄凄之状,当真是主仆情深,浑然忘记昨夜是她将所有的罪责推到小美的头上。
此时峻小王爷总算缓过劲儿来,扶着龙辕慢慢爬起,遥遥向那大火一望,轻轻摇头,低声道,“如此一烧,可将所有的一切都烧的干干净净,幸好皇叔无恙!”
淡淡一语,落在宇文青峰耳中,不禁心头一动。凝目向他望去,却见他脸色苍白,神情里仍然带着些惊悸,只是向那大火眺望,又不似暗指什么。
可是……
想起前日刺客那致命的一击,想起侯家小姐营帐里那可疑的被褥,宇文青峰的心里,悄悄的,起了一些疑窦。
只是,正如宇文峻所言,一切都被烧的干干净净,纵有什么可疑,又何处查去?
宇文青峰暗暗咬牙,才又转向刘易功,问道,“你去问过,别的府中人员可有损伤?”
刘易功领命,带着几名侍卫奔去。隔片刻回来,禀道,“皇上,各府人员并无损伤,只有些财物不曾带出!”
也就是说,这场大火,只烧死了侯楠的丫鬟小美!
宇文青峰点头,目光向侯楠一扫,才道,“没有人员损伤就好,些许财物,不值什么!”话虽如此,眸光却又阴沉几分。
这一场火,若是再早起半个时辰,那时自己和众臣还在御帐中,各府内眷更是没有准备,岂不是会有大量的伤亡?
可是不早不晚,却在众人准备好启程时烧起来,旁的人都安然无恙,却偏偏烧死了女囚营里的小美!
如果说,这是巧合,他宇文青峰可不信!
若是纵火,可见纵火之人并不想太多杀伤。或者,目的只是那个小美!
只是,如今所有的线索都已烧的干干净净,纵有可疑,又何处查去?
宇文青峰无奈,挥手道,“既然没有旁的伤亡,这就启程罢,早些过木兰山,也早些安置!”
旨意传下,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木兰山开来。
木兰山,是北疆进入中原的第二道门户,山上道路险窄,关隘重重。如此道路,宽大的御辇通过,两旁已没有多少余地,只好侍卫在前,御林军在后,护着御辇通行。
本来大队禁军行军,是八人一排,到了这里,也只能勉强改为四人一组。
莫寒月轻轻挑帘,望向前方蜿蜒的山路,轻声道,“孟大哥,再往前三里,会有一处关口,那里地势奇诡难行,但是前后都可避开旁人的耳目。一会儿只要我说声去,你就从这边窗中跃出,滑下山涧躲起来,等大军过后再离开!”
孟少涵点头,说道,“我记下了!”
两日来,眼看着她奇计迭出,算无遗策,心中对这小女娃的信服,早已超越她的年龄。此时别说她是让他跳山涧,就算让他从五万禁军中杀出去,他也相信能够办到。
莫寒月听他应的痛快,微微抿唇,回头向他望去一眼,心里不禁有些担心,说道,“你身上的伤没好,不知能不能施展轻功?你只有这一个机会可以脱身,断断不能有失!”
到了这一步,她担心的不是他被人发现会牵累到她,却只关心他的伤势!
孟少涵抿唇,轻轻点头,说道,“放心,一跃的气力还是有的!”
在她的帐中休养两日,虽然伤势没有大好,伤口却已无碍。
莫寒月点头,也不再问,只是隔着车帘,向外凝目注视。
果然,车行三里左右,前边的山路突然变的陡峭,在山路的尽头,两块岩石相对耸立,上边还悬着一块巨石,形成一道天然的门户。
石门关!
是这里了!
莫寒月心底暗念,一颗心忍不住噗噗直跳。
毕竟,这里的地势不是她亲眼所见,而只是听人转述,一会儿,若是没有那山涧呢?或者,那山涧下去,竟然是无底深渊呢?她千辛万苦,机关算尽,到头来,若这里有所偏差,岂不是害了孟少涵的性命?
一时间,掌心中皆是冷汗,几乎就要出口,解除这个行动。
始终注视着她的孟少涵看出她的紧张,不禁低笑一声,说道,“十一小姐,我们必然后会有期!”
“啊?”莫寒月惊跳,愣怔一瞬才回过神来,忙点头道,“当然!你一定会活着逃出去!”
从前夜初见到刚才火中逃生,眼前的女娃始终淡定如恒,仿佛所有的事都在她的预料之中。而此时,她终于露出一些小女儿家该有的慌乱和不确定,倒是让孟少涵的心,得到一些平稳。
她,终究还是一个小小女娃,终究,还有她拿不定、算不稳的事情。要不然,他会怀疑眼前这个女娃竟不是这人间之物。
心念只是一转,就觉车身突然后仰,已经爬上前方最陡的山坡。
莫寒月咬牙,瞧着那巨石之门越来越近,掌心冷汗已不知不觉浸湿,低声道,“准备!”
话音刚落,却觉车身一震,前边马夫叫道,“糟了,车子上不去!”
夏儿早已惊的小脸儿苍白,不禁失声喊道,“怎么会?怎么会上不去?”
车夫摇头,说道,“前边滚下几块石头,挡住道路!”
莫寒月微微皱眉,向孟少涵望去一眼,咬牙道,“我去瞧瞧!”
“小姐!”夏儿忙将她拉住,摇头道,“还是奴婢去罢!”说完将车帘掀起一缝钻出去,却只是一瞬又缩回来,小脸儿上全是惊惧,颤声道,“出……出不去?”
“怎么?”莫寒月问。
御辇都能通过,自己只有小小的双驾马车,怎么就会过不去?
还不等夏儿答,车外车夫就回道,“小姐,车子那边是山壁,那边临着悬崖,当心摔下去。”
夏儿急的连连顿足,说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掀帘向后一望,低声道,“后边有人前来询问!”
如果真有人前来,只要隔着车帘向内一望,就能看到躲在车子里的孟少涵。
孟少涵咬牙,慢慢撑起身子,低声道,“既然一边儿是悬崖,我从这里跃下就好!”
“不行!”莫寒月忙将他拉住,摇头道,“你身上有伤,这里下去岂有生理?更何况,后边马车虽远,却是直直一条山路,没有遮挡,必然被人瞧见!”
被人瞧见,就算是无法追捕,可只要禁军一顿乱箭,他就是跃下去不死,也会被乱箭射成刺猬。
孟少涵听到“被人瞧见”四字,也顿时默然。
走到这一步,自己生死事小,如果连累到莫寒月,他又如何能够安心?
莫寒月也心中暗急,低声道,“一会儿若有人来,委屈你……委屈你钻……钻我裙子下……”虽说什么闺誉名声早不放在眼里,可她终究是个女儿家,如今要一个少年男子藏在自己裙子里,说来还是碍口。
孟少涵一听,一张俊脸也是涨的通红,默然半晌,轻轻点头。
堂堂男儿,钻入女子裙下,若在平日,这自然是他的奇耻大辱。可是此时,性命攸关,她都不顾名节,他又何必在意这些许小节?
夏儿听的瞪大眼,结结巴巴道,“小……小姐,这……这怎么能行?”
莫寒月向她一望,轻声道,“事急从权,顾不了这许多了!”
正在这时,只听车后小静安王的声音扬声问道,“前边是十一小姐的车子吗?不知为何停下?”
莫寒月大喜,一把掀起车帘,叫道,“王爷,前边落下几块大石,将马车阻住道路。”
此时谢霖已经策马奔到车后,见两端都难通行,不禁皱眉,扬声道,“前边车夫为何不下车,将石块搬开?”
车夫听到,忙道,“回王爷,山路太陡,若是小人下车,无人控马,马车有个闪失,小人可是百死莫赎。”
这倒也说的实话!
谢霖点头,扬声道,“车夫管好马车,本王去瞧瞧!”跟着跃身而起,在车后辕轻轻一踏,飞身跃上车顶,两下轻点,已从车顶跃过,落在车前。
夏儿大喜,说道,“想不到王爷恰好赶来!”
哪里是他恰好赶来,分明是他一直在留意!
莫寒月心中暗叹,挑起车帘向前望去,就见谢霖飞起两脚,两块大石已“轰隆隆”几声大响,滚下悬崖。
听着石块一路的翻滚,饶是孟少涵不畏生死,也不禁脸色微变。
刚才,自己若真的跃下去,不用被旁人看到,也断断会摔个粉身碎骨。
谢霖除去大石,向后一望,说道,“快走罢,本王替你们引路!”当先徒步向坡上行去。
王爷替他们引路,十一小姐当真是天大的颜面!
车夫暗暗咋舌,不敢多停,呼喝一声,紧紧跟上。
刚刚穿过两块巨石的天然门户,就见山路一个疾转,与原来的路几成一个死角,莫寒月狠狠咬唇,低声道,“去!”
随着喝令,孟少涵身形骤起,如玉鸟投林,已从车窗疾穿而出。
虽说夏儿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惊的低呼出声,忙扑上车窗望去,只见孟子涵青色的身影一闪,已沿草丛向山涧中滑去。
车夫听到夏儿的低喊,回身问道,“夏儿姑娘,怎么了?”
夏儿一惊,忙道,“不打紧,方才隔着窗子瞧路,帕子没有握紧,掉出去罢了!”
走在车前,时时留意的谢霖将一切清清楚楚的瞧在眼里,心中暗惊之余,又轻轻松一口气。
难怪!
难怪那个丫头并不要自己的相助,原来,早已定下此时的脱身之策!
这里的地形,前边人回头,自然是能瞧见孟少涵那一跃,有石门关的两块大石阻隔,又是山路疾转,却将后边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他清清楚楚看到,那里的山石是一个滑坡,又是在长草的掩盖下,那个人这一跃出,应该不会伤到性命。
其实那个刺客是谁他不知道,那山涧是不是真能逃生,他也无意去管,只知道那个人这一跃,十一丫头那里就再无危险!
眼瞧前边的路已经宽阔,谢霖含笑道,“一条帕子值什么,还是好好儿行路罢!”侧让道旁,让莫寒月的车子通行。
莫寒月掀起车帘,向车外的谢霖晗首为礼,说道,“十一谢过王爷!”
谢霖微笑,说道,“谢某暂领禁军,有照护之责,十一小姐不必客气!”
二人四目交投,都是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么一会儿,在她车后丫鬟的车辆也已跟上,丹枫跃下车拔步跟来,顿足道,“早知如此,奴婢跟着小姐才好!”不容分说,径直跳上马车。
莫寒月微微一笑,目光与她相触,轻轻将头一点。
也就是说,事成了!
丹枫大喜,忙掀帘向外喊道,“快些走罢,仔细天黑不能下山!”
马车重新驶动,越过谢霖,继续前行。
到了此时,莫寒月总算轻轻松一口气,拭一把额头的冷汗,低声道,“当真是惊险!”
这两天来,将那么一个大活人藏在帐子里,要时时担着心思,一步一步,都是处处小心,时时算计,到了此刻,终于卸下一块大石。
夏儿却仍然担心,说道,“小姐,这荒山野岭的,他身上又有伤,万一被狼叼去,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丹枫“噗”的一声低笑,说道,“孟公子武功高强,你道是你?”
夏儿不满,嚷道,“武功纵高,他身上有伤,手里也没有兵刃,遇到狼,怕也打不过!”
莫寒月听她高声,轻“嘘”一声,向车外一指。
夏儿吐一吐舌头,低声道,“奴婢一时忘记!”再不敢多说。
果然如莫寒月所料,走过这段险路之后,山路又渐渐变的平缓,隔不多久,就可以遥遥望见山下一望无际的草原。
夏儿终究年幼,一见之下,早将刚才的惊险抛之脑后,忍不住放声欢呼,连声道,“小姐,我们要在这里住两个多月,是不是?”
莫寒月浅笑点头,说道,“如今还是盛夏,我们要入秋才回去呢!”口中与夏儿应答,目光已飘向草原的深处。
回去吗?
到时,又有多少人能安然回去,多少人,会……人事皆非?
唇角,不自觉勾出一抹浅笑,心底,竟然有一些振奋。
似乎,她已渐渐摆脱她本来的思维,习惯了如今一步步的盘谋算计。
木兰山下,牛羊成群,哪里还有山上道路的艰险?
御驾刚刚下山,就见前行的侍卫来报,扬声道,“皇上,哈萨族长率部来迎!”
哈萨是这草原上第一大族,也是大梁朝默认的草原之王。虽然年年给大梁进贡,俯首称臣,却高天厚土,自成一方天地。
宇文青峰见哈萨族长果然策马随后,传旨停辇,含笑受过他的叩拜,说道,“有劳族长远迎!”抬手命起,随口问几句牛羊牧畜,这才相伴而行,穿过草原,向深处而来。
隔窗望着草原上纵横交错的河流山岗,满地的食草牛羊,莫寒月心神顿时一畅,不禁暗暗点头。
怪不得!
怪不得大梁的历代帝王,都要将这块土地收服。虽然,它没有盛京城那样的繁华,可是这富庶却可见一斑!
离木兰山半日车程,夕阳渐落时,已遥遥望见前方耸立的一大片营帐。
夏儿瞧见,好奇道,“小姐,不是今日能到避暑山庄吗?怎么还要住帐篷?”
莫寒月也微觉不解,摇头道,“或者是因为山路难行,耽搁了路程?”
话音刚落,就听车侧一声轻笑,小静安王纵马赶上,笑道,“那里就是避暑山庄了!”
“啊?”夏儿一听,大失所望,嘀咕道,“怎么奴婢听说,避暑山庄是皇家的一处行宫,还道和皇宫一样呢!”
谢霖见莫寒月不语,知道她也是心中存疑,含笑道,“我大梁朝马上得天下,数百年前,与这里的牧民无异。行宫建成这样,也是以示与草原民族同行同止之意。”
原来如此!
莫寒月轻轻点头,说道,“多亏王爷指点,若不然,十一去问旁人,怕会当众出丑!”
谢霖微微一笑,说道,“那岂不正是十一小姐本色?”说完大笑出声,纵马向前边去。
莫寒月愕然,紧接着,也不禁轻笑。
是啊,她傻子卫十一若不当众出丑,那还是傻子吗?
草原上一望无际,那行宫虽然早已瞧见,走起来却还有很远。直到夕阳落下,暮色渐沉,御驾才在行宫大门前停下。
夏儿随莫寒月下车,但见高高的石阶上,红墙碧瓦,绵延数里的宫墙。宫墙内,圆圆的帐顶层层叠叠,无以计数。
夏儿不禁张大嘴巴,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原来,还有如此大的帐篷,刚才奴婢瞧着,只道还是这一路上所用的小帐篷。”
莫寒月点头,说道,“既然是历代帝王避暑的行宫,自然与临时的营帐不同!”
夏儿连连点头,望着那一大片帐篷,又不禁担心,说道,“小姐,这许多帐篷搭在一起,若是再起一场大火……”
话还没有说完,嘴巴已被丹枫一把捂住,低声道,“傻丫头,乱说什么?”抬头瞧瞧,幸好没有人留意。
夏儿连忙点头,将她的手掌拉下,才喘上口气来,向莫寒月一望,吐一吐舌头,说道,“方才是奴婢失言!”
莫寒月微微一笑,低声道,“这样想的,又不止是你!”说完向左侧微微呶嘴。
夏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但见有不少小姐正与身边儿的丫鬟嘀嘀咕咕,望向行宫的目光,满是惊惧,不由“嗤”的一声笑出。
此时礼部、工部前行的官员已迎出门来,先给皇帝见礼,才分阶分匹引众人入行宫,分配帐篷。
莫寒月随在侯氏身后,跟着引路太监一路越过几重大帐,向后边而来。
一路上,但见花木扶疏,浓荫蔽天,花树之间青石小路曲曲折折,景物婉然成趣,另有动人心处。
小太监在一处矮墙围绕下的大帐前停步,躬身道,“丞相夫人,十一小姐,这里就是相府的住处!”
众人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就见矮墙上挂着一只金漆牌匾,写着“清河宫”三字。
侯氏点头,命人赏过,带着众人向内而来。
只见这里共有三顶大帐,十余小帐,就指着略后些的大帐道,“十一,你住这里罢,另一顶留给你二哥!”
莫寒月答应一声,抿唇笑道,“母亲,二哥随御林军护驾,纵不当值,也另有营房!”
“哦!”侯氏微微一愣,点头道,“原来不回来啊!”
原来你不知道啊?
莫寒月好笑。
带着丫鬟们向自己的营帐来,踏进帐门,莫寒月这才发现,那些所谓的营帐,非但不是常用的帆布帐篷,也不是牧民所用的牛皮大帐,而是用砖瓦构筑的宫室,不过是建出帐篷的样子来罢了。
夏儿瞧着帐内的陈设,短几长榻,锦绣屏风,帘幔垂垂,不但布置精雅,内部竟还分成内外两间,竟然与平日居住的屋子没什么区别。不由张口结舌,结结巴巴道,“奴婢还以为是真的帐篷,原来还是屋子!”
莫寒月也微觉意外,转念间轻轻点头,说道,“嗯,既是行宫,寻常帐篷又岂能长久?自然还是宫室!”见夏儿仍傻傻的四处张望,好笑道,“快些收拾罢,日后有的是功夫让你瞧个够!”
夏儿这才回神,连声答应,跑出去唤人搬抬东西。
莫寒月前世处在军旅,如今虽说换一重身份,可也不喜欢繁琐,出行的东西自然也不多,倒是比旁人便捷。
刚刚安置妥当,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峻小王爷来了!”话音刚落,就见峻小王爷已迈进帐来。
来的这么快!
莫寒月扬眉,起身相迎,含笑道,“王爷刚到,怎么就能腾出身子来这里?”
宇文峻向她深深一凝,见她神情自若,又向帐中一扫,不见有什么异样,自然是那刺客已经被她送走,不禁轻轻松一口气,凑首在她耳畔,轻声道,“本王做的,十一小姐可还满意?”
自然是问那一场大火。
莫寒月抿唇,轻声道,“想不到王爷如此大的手笔,臣女佩服!”
“哪里是我?”峻小王爷连连摇头,回头向帐中一望。
莫寒月会意,向丹枫使个眼色。
丹枫点头,向夏儿笑道,“我带雪蕊、丰儿去御膳房取膳食,这里还劳烦夏儿妹妹服侍!”见夏儿应下,带着二人离去。
莫寒月向夏儿一望,说道,“夏儿,给王爷奉茶!”
夏儿深知这两日全凭峻小王爷相助,心里对他生出些亲近,忙应一声,赶着出去沏茶。
宇文峻瞧着夏儿出去,才长叹一声,说道,“本王原只是想吓人一跳,将那侯小姐的帐篷掀起来就是,哪知道那火势竟然如此猛烈,会将整个营地烧掉!”
“你是说……”莫寒月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这意思,是说他本来也只想烧掉侯楠的帐篷?
峻小王爷点头,拍拍胸口,说道,“又哪里知道那些帐篷如此易燃,可吓死本王了!”
吓死了还笑成那副德性!
莫寒月暗暗翻个白眼,却顺着他的话说道,“臣女听说,是为了帐篷有些香气,用的是松木,松木里带有松脂,可不是易燃吗?”
“喂,我说丫头!”峻小王爷向她侧过身子,扬眉问道,“你老实说,是不是早已料到,若不然,为什么非要挑那个时候动手?”
“我哪里会料到?”莫寒月好笑,说道,“若是再早一些,纵然他混上马车,御驾从容而行,这一路上怕也会被人看破!”
御驾急着逃命,自然没有人有闲功夫去留意一驾小小的马车里多出人来。
“那倒也是!”宇文峻点头。
莫寒月抿唇笑道,“只是没想到,峻小王爷也会瞄上侯楠的帐篷,倒是有趣的很!”
“不是她还能有谁?”峻小王爷瞪眼,说道,“选的帐篷,只能在御营一方,又不能离御营太近,难不成你让我去烧靖国公府的帐子?罗越那小子我可惹不起!”
被他一说,莫寒月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
虽然有长长的留海遮挡,这一笑,竟然也顿时令人目眩。峻小王爷眸光定定,向她凝视片刻,突然轻声问道,“十一,你究竟是谁?”
怎么又问?
莫寒月皱眉,默然向他回视。
感觉到她留海后的视线,峻小王爷微微扬眉,身子后仰,半躺进椅子里,漫声道,“那夜,本王看过他的伤口!”
只这淡淡一语,莫寒月脑中顿时轰的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微微咬唇,轻声道,“哦?想来王爷有更好的伤药?”
峻小王爷不为所动,爬桌子上向她凑近几分,摇头道,“以布条填塞伤口,是军中缺少伤药时最常见的方法,简单、有效,旁处却并不曾见过!”
“是吗?”莫寒月睁大眼,语气里满是惊异,说道,“峻小王爷当真是见多识广,令臣女茅塞顿开,佩服!佩服!”
丫头又在装傻!
峻小王爷撇嘴,淡淡问道,“不知十一小姐这法子,是从哪里学来?”
卫家也好,墨家也罢,都是书香世家,任从哪一方,她都没有理由会知道军中疗伤的方法,可她偏偏知道,而且,看那伤口的处理,手法还相当的熟练!
莫寒月垂眸,轻声道,“王爷,若十一说,是十一情急之下自个儿想出来的法子,与王爷说的恰好一样呢?”
“你想的法子?”峻小王爷瞠目,瞧她半晌,才微微摇头,冷道,“罢了,想不到事到如今,十一小姐对本王也不能推心置腹!”
莫寒月听他话里虽有恼意,却并不起身就走,不禁微微一笑,歉然道,“如今十一当真无从解释,还请王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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