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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朽木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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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罢饭,王阳明去了演武场。

    国子监设演武场,用于给学生们修习体用之术。这演武场实际是个室外的区域,用石灰粉砌成了一公里周长的跑道,跑道周围绿树掩映,内侧则是大片空地,摆放了哑铃、沙包等一用器具,还有十八般兵器,用来给学生打熬气力磨练技巧。

    王阳明再次惊讶,这不就是前世学校中的操场么!

    场中有一些学生正在呼呼喝喝,还有一些学生在绕着跑道飞跑,实在让他感觉无比亲切。

    附近夜晚的凉风拂过人面,让人精神一震。王阳明打量了一圈,径直走到一处沙包前,摆开架势,按照自己白天所看降龙十八掌的掌法概要,打算先从第一掌练起——亢龙有悔。

    这亢龙有悔,只是蹲好马步,然后简简单单一掌出去。然而这一掌却不是用尽全力拍出去就可以了,讲究收发由心,三分力在敌而七分力在己,所谓有悔,就是此意,必须随时可以悔过。

    王阳明懂得这个道理,真正做起来,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

    他试着一掌拍了出去,借着九阳神功的内力,沙包被打得噗噗有声,前后摆动,但是这一掌出去的力多了,留着的力少了,失了这掌法的精髓。他又试着出了一掌,这次出去的力少了,留着的力却多了,沙包纹丝不动。

    啪啪啪,掌心打向沙包,带起微风,扬起尘埃。

    他反复研究着出了几百掌,可却始终抓不住那个悔字的奥义,不由得愁眉苦脸。

    几百掌下去,丹田中好不容易凝结的真气都被他用的差不多了。

    “朽木哉!”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王阳明吓了一跳,转头一看,身后正站了一位鹤发老人,一身米色道袍洗得发白,脚上光光的没穿袜子,趿拉着麻布鞋,一脸不屑,哼声看着他。

    王阳明不明所以,躬身问道:“老先生是在说我吗?”

    老人又哼:“面前还有别人吗?”

    王阳明被噎了一下,见老人阴不阴阳不阳的,心中有些羞恼,但是又揣测对方或许真能说出点门道,来点拨自己,便试探道:“先生何以教我?”

    半晌没好气般瞪他:“你是散宜生的徒弟,我可没资格教你,只是看你在这里反反复复练一招亢龙有悔,看的心里憋闷,好好一招亢龙有悔,被你使成了蟒蛇出洞。”

    纵使王阳明脾气再好,练了半天的亢龙有悔,却被人说成蟒蛇出洞,心里也好不憋闷,嘴上只道:“老先生说的对,我确实没练好这一招亢龙有悔。不如老先生给我演示一下如何修习这一招?”

    老人斜睨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反倒认真地点点头,说道:“也好,我就帮散宜生教一教他这个不成材的徒弟。你让开。”他径自走到沙包前,双脚摆了一个不丁不八的造型,对王阳明说道:“你看好了,我就做一次。”

    王阳明瞪大眼睛去看,只见老人迅疾无比地一掌送出,掌中隐有风雷之声,这一掌无比实在地打到了沙包之上,沙包……纹丝不动。

    王阳明一脸无语。

    吹牛皮吹大发了吧?这算什么啊?出手倒是阵势很大,然而毫无效果啊!

    下一刻,他惊讶地张大了嘴。

    只见沙包上的硬质布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丝丝缕缕裂开,碎成了千片万片,然而却始终彼此相连,整体造型依旧完好……一个伤痕累累的沙包。

    恰有风吹过,顷刻之间,整个沙包轰然而散,布料夹杂着沙粒盘旋飞舞,细细看去,原本沙包里的粗粒沙子,也尽数被这一掌的威力震成了碎碎细沙,纷纷扬扬。

    风轻卷起散碎的布料和细小的沙粒,带着低呜声轻啸掠远。

    原本硕大的一个沙包,现在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绳子,徒劳地挂在那里,悠悠荡荡。

    王阳明目瞪口呆,想到自己开始那几百掌,确是无一配得上“亢龙有悔”几个字,衷心叹服:“多谢老先生指教,老先生神技惊人,小子佩服之至。”

    老人面无表情:“亢龙有悔,出掌之时要在内心深处想着后悔之意,然而如果一开始就存着后悔之意,那出掌如何能尽全力?要紧之处在于出掌的途中要随时有所保留,确保随时能收回,然而在掌力甫一接触对方的时候,才将全数的气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送出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居然练了几百掌都没有悟出来。我就教你到这里了,后面看你自己造化。”说罢他又摇摇头,毫不留情地嘲谑,“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

    王阳明心中若有所悟,知道老人说的极其在理,心中感激,然而他生性极为高傲,听着朽木还是不喜,只在原地生闷气,看着老人即将走开,憋了半晌,只得梗着脖子,硬生生挤出来一句:“敢问老先生名讳?”

    老人停下身来转头瞪他:“怎么?不服气?还要回去禀告散宜生让他来找我老头儿的麻烦?”

    王阳明尴尬拱手:“不敢不敢。只是这沙包被老先生给打没了。若是教枢处问起来,学生总要有个应对,即便教枢处让我赔钱,我也得知道我是替哪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付的钱吧?”他特意将德高望重四个字加重读音。

    老人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眉毛一挑:“我老头做你前辈是够的,却称不上德高望重。老朽广陵子,你让教枢处只管来找我。”

    王阳明恍然大悟,原来这老头就是院中大教习广陵子。看他年纪,只怕比散宜生大上许多,论资历比他老,但是排名和地位却在他之下。莫非广陵子心中不忿,与散宜生交情不睦,所以将不满都发泄在散宜生新收的徒弟上?

    然而院中并无传闻院长与大教习不对付啊。

    他正思绪飘忽,却又听广陵子阴阴郁郁地袅袅道:“我那小徒儿当年练这招亢龙有悔,不过出了三掌,就已经领悟了其中精要。”

    王阳明上下两圈牙交错着磨了磨,这才了悟广陵子为何要找他麻烦,感情因为自己的缘故,苏沐被散宜生赶去了后山思过崖面壁去了,她的师父来替她找场子来了!

    但是苏沐那件事情,确实也有他的不对,当下赶忙道:“学生鲁莽,害的十二师姐去了后山。我明天就去后山看她。”

    广陵子不置可否,继续往前走去,走出两步,淡淡的声音从风中飘来:“我那徒儿,最是爱吃红烧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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