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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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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雪之中,一队骑兵与马车驶出长安。

    骑兵人人身披盆领铁铠,战马高大雄骏,披着兽皮,在风雪中禹禹前行。

    马车漆之以玄色,彩漆画轮,帘幔覆盖,与风雪格格不入。

    车外风雪茫茫,车内温暖如春。

    正中放着一樽青铜暖炉,炉中炭火暗红,似燃似熄,一丝烟尘都没有。

    围绕暖炉盘坐三人,皆裹着皮氅,或貂皮或狐绒,华贵非常。

    “才性同异合离,士季之四本论足为当世之垂范,书法亦为当世妙品,奈何夏侯都督一叶障目,不知其中深意。”一名二十余岁的青年捧着竹简,越看越是欢喜。

    只不过他长相瘦削,眉眼间总有一缕淡淡阴鸷之气。

    才性即为才能、品性,才性同、异、合、离,是玄学清谈老生常谈的话题。

    左侧青年道:“夏侯都督军务繁忙,没空招待我们也是理所当然,公闾兄切莫往心里去。”

    “伯玉,你这性子就是太过随和,夏侯泰初拒绝士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后侧一青年貂氅小冠,面如白玉,俊逸的眉眼中带着几分郁闷,“夏侯泰初天下名士,昔年对毛皇后之弟亦不假颜色,看不上我等也是自然。”

    公闾乃前豫州刺史贾逵之子贾充,士季乃前太傅钟繇之子钟会,而伯玉乃前尚书卫觊之子卫瓘。

    钟卫两家是世交,故而钟会出外游历都会与卫瓘相随。

    而黄门侍郎贾充因传达沨中之战的封赏,逗留长安,恰巧遇见钟会、卫瓘,三人年纪相仿,又是旧识,故而一同回洛阳。

    “天下名士又不是只有夏侯泰初一人。”贾充笑道。

    “哦?天下还有人能跟夏侯都督相提并论?”钟会顿时来了兴趣。

    “士季可曾听闻谯国嵇叔夜否?”

    “可是嵇康嵇中散?”钟会星眸亮起。

    太尉蒋济颇有识人之明,曾言观其眸子,足以知人。

    见五岁时的钟会,眸如星聚,大异之,称其“非常人也”!

    贾充大笑:“正是,嵇叔夜身长七尺八寸,貌如仙人,琴诗书画,俱当世绝品!”

    钟会两眼放光,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遇见中意的郎君,“早闻其名,未得相见耳!”

    卫瓘瞥了一眼贾充,低声道:“嵇中散好老庄之学,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士季若是冒然拜访,必为其所拒。”

    “我以诚意求见,彼安能拒我?”钟会喜不自胜,恨不得飞回洛阳,掀开车帘,对车夫大喊,“加快速度,返回洛阳。”

    风雪很快淹没了车辙与蹄印。

    也掩盖了河西山谷中的尸体。

    杨峥望着面前的俘虏,衣衫褴褛,瑟瑟发抖。

    张特半个时辰便解决了他们,亲手斩杀贼酋,賨营阵亡两人,羌营阵亡十一人,伤者百余。

    俘虏七百五十余贼人,斩杀三百余人,没有走脱一人。

    能在如此冷的天气出外劫掠,自然身强力壮。

    “此山谷能遮挡风雪,我们就在此地立营。”天太冷,每说一句话,就向外喷出一团白雾。

    “这些贼人……”张特眼中升起杀意。

    杨峥扫了一眼野性难驯的贼人,“把贼头挑出来,杀一儆百即可,其他人分开关押。”

    张特是个很好的执行者。

    安营搭寨,宰杀牲畜,熬煮肉粥,分派斥候,布置暗哨,一切都井井有条。

    二十几个贼人被押到山谷正中。

    这些人衣服稍微体面一些,还有皮甲,一看日子过的不错。

    俘虏、羌人都来观看。

    “某乃朝廷西部都尉,大魏法令,尔等皆为我治下之民,今后全部迁往枹罕居住。”杨峥大声道。

    一千多名羌人,有血性的男人早已战死,剩下的多是妇孺。

    在寒风中犹如寒鸦一样缩成一团,目光呆滞,表情麻木,似乎连哭泣都不会了,更不用说回答。

    杨峥准备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顿时说不下去。

    一挥手,让士卒们抬上肉粥。

    羌人的眼中这才有了生气。

    “一个个来,每个人都有。”

    肉粥比什么都有说服力,羌人们喝上粥,眼中多了几分暖意,望向杨峥的眼神也不再恐惧。

    俘虏们也眼巴巴的望着。

    杨峥心中一动,一手端着肉粥,一手提着环首刀,指着其中一人,“你出来。”

    那名俘虏大惊,往人群中缩。

    但很快被賨兵提了出来。

    “你想死还是想活?”杨峥眯着眼道。

    俘虏人高马大,二十三四的年纪,身上缠着兽皮、破布等玩意儿,脚底板的草鞋露出两个大脚趾,被冻得发紫。

    “活……”俘虏没有任何犹豫。

    陇西、金城附近的羌人大多能听懂汉言。

    周秦汉以降,中原王朝在此经营了五百多年,潜移默化了不知多少羌部。

    杨峥递过手中的刀,指了指地上的俘虏,“杀一人,喝粥。”

    在生存面前,再大的野性也会被驯化。

    俘虏惊恐的目光在环首刀和肉粥间徘徊,然后又看看按在地上贼头。

    杨峥静静的看着他。

    俘虏的目光几度变换,肚子鼓隆隆叫着。

    终于,他的眼神变得凶悍起来,接过了环首刀,走向贼头。

    贼头们破口大骂,那名俘虏颤抖的举起刀,挥下……

    也许是饿的太久,挥刀无力,刀锋卡在贼头的脖颈上,贼头发出凄厉的惨叫,响彻山谷。

    俘虏拔出刀,用尽所有力气挥下……

    惨叫声戛然而止,鲜血溅了他一身,然后渐渐结成薄冰。

    “好!”杨峥递过温热的肉粥,他一口灌下。

    喝完之后,半跪在杨峥面前,“小人这条贱命以后交给大人。”

    羌胡匈奴鲜卑,以大人敬称。

    这人倒也聪明。

    “你叫什么名字?”

    喝了肉粥,他眼神逐渐灵动起来,“灰狗。”

    寻常羌人没有名字,见什么叫什么。

    有一就有二,其他俘虏纷纷争抢。

    二十多个人都不够杀。

    投名状的效果比杀一儆百还要管用。

    望着俘虏们饥饿的眼神,杨峥没有心软,让他们饿了一夜。

    而这二十多个始作俑者,成了杨峥最忠实的拥趸,替杨峥监管俘虏。

    “灰狗,你们从哪里来的?”杨峥喝了一碗肉粥,一股暖气从肠胃间窜起。

    “小人是西南面积石山的。”

    西南面积石山是祁连山的延伸,也是一个颇为广大的地域概念。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历史上着名的石堡城之战就爆发在此。

    而现在还是一片蛮荒的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