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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泗水河北岸成千上万的黄巾伏兵突然杀出,已经让渡河渡到一半的徐州兵马惊骇非常了,何况是趁着雾气顺流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穿泗水帮的运兵航线,河面大乱,惊恐哭喊声乱成一片之时呢。就跟那晚,廖化突然点燃一指山官道两旁那枯黄的草木,引发冲天大火一样,一旦恐惧播散,而又不能及时控制,局面就将彻底崩溃,一发不可收拾。
臧林不过是随着大儒学过两年诗书兵法的,所有东西都还停留在纸面上。他的老师能领着朝廷大军,在各州府杀得黄巾军闻风丧胆,创下和皇甫嵩齐名的名声,可那是人家厚积薄发,几十年的经验积累出来的,可不是他这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学生可以比拟的。
臧林知道为将者遇乱要镇定,要给三军将士做一个表率,可是光知道有什么用,说出来容易坐起来难啊。就好比,我知道只要我不逃课,每节课都认真听讲,期末就一定不挂科一样,说起来简单,让你做试试?反正我是不成!
臧林看到哭喊着溃散奔逃,或者翻船落水在河里扑腾呼救的士兵,不由地感到天旋地转手脚冰凉,呆傻住的他竟然忘记了发号司令,喊出最起码该喊的话:“将士们,不要慌,本帅跟你们在一起呢。给我顶住,顶住!”
“将军——”
“将军——快想想办法啊!”臧林身边的那些徐州将领急的在臧林眼前直打转,望着眼睛发直吓得失魂落魄的大帅,不由又气又急地嚷嚷道。
听到一众将帅的喧闹,臧林这才缓过神来,可是他如今脑袋一片空白,往日里学来的那些兵法啊,军典啊,全都失去了作用,苦学了十几年的学问,到头来真到用的时候,却发现全都一无所用。
“我——各位将军有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咱们慢慢合计——”臧林讷讷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慢慢合计!如今形势如房子失火,等想到办法,都烧成废墟了,有个屁用!”
“是啊,是啊,该怎么办呢——”
顿时一片附和之声。
臧林不过是依托关系爬上来的,在这些骄兵悍将眼里威望本就低得可怜。平常时候还要顾及臧林的面子,没必要得罪他,可是如今火烧屁股了,本就心眼直、大多火爆脾气的将领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对着臧林张口就骂。
“我——”臧林又羞又愧,只愿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姐姐说的对,战场凶险,不是自己能去的,老老实实走官员的升迁之路才是王道。
姐夫说的也对,自己怜香惜玉,心志不坚,如何能成一军主帅。
此次遇伏大败,自己死了也就罢了,一了百了,若是还活着,回去也脱不了败军之将的罪责。看着姐夫和陶刺史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望着那些抱怨愤恨的将领士兵,比死了又能好到哪里去?
臧林啊,臧林,亏你皓首穷经,自诩学富五车,可是初次为帅,就害的万千儿郎丢了性命,害的姐夫姐姐因我受累……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从出生起就活在关爱奉承,一直一帆风顺、意气风发的臧林,平生第一次想到了一死来解脱自己。
就在他神志恍惚,双眼朦胧之时,就听一声娇叱:“大帅呢,都乱成这样了,他还坐得住?!”
“大帅在那儿呢……”
“刘扬说的对啊,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他管不了,那我就替他管管,看着兄弟们惨死,他不心疼我心疼!——”女声赤裸裸地厉声道。
然后就听到那宛转悠扬却散发着无尽豪气的娇喝:“霹雳火在此!兄弟们跟我杀!”
然后混乱中就听见由远及近、此起彼伏的响应:“杀!”
“杀!”
“杀!”
吴娜是随臧林的中军一起上的北岸,此刻吴家堡六千兵马全部在北岸,剩下的就是六千徐州兵马。
由于刚上岸不久,阵型还很凌乱,加上黄巾军伏兵出现的太过突然,他们根本来不及收紧阵脚抵御冲击,本来就乱的阵型,在黄巾军第一波冲击之下就土崩瓦解了。
溃散的士兵狼狈地往泗水河逃窜,刚刚上岸还来不及散开,拥挤不堪的泗水河北岸顿时人挤人,许多士兵被挤下了冰凉的河里,吴家堡穿布甲还好些,徐州兵穿着厚重的盔甲一落水,扑哧不了几下,很快就在河面冒个泡,像石头一样沉入河底了。
河面上的敌船虽然不多,可是他们大多载着撒了硫磺的干草,遇到泗水帮的载兵船,就一堆火把抛过去,木制的船体迅速燃烧,一时间河面上火光四起、硝烟弥漫,哭喊声落水声乱成一团。
龙飞指挥着泗水帮的那些水手们,潜下水底,对敌船展开了激烈的剿杀,尽可能地保全自己的船只,这些兵不值钱死了没关系,可是被烧的船却是帮中几千兄弟们吃饭的家伙啊!
一群群脱得光溜溜的泗水帮汉子,嘴衔短刀,三角扒手背在腰,像一群跳入河中的鱼鹰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后河面突然一阵炸响,露出一大群脑袋,然后数十个绳索扒手被甩上船舷,牢牢地扒在船体上。几十个泗水帮汉子一起使劲儿向一边拽。黄巾军这些船大多是临时从就近百姓家抢来的,船小不说,而且大多残破不堪,怎禁得起这样的折腾。不是被水手们掀翻,就是被拉扯的四分五裂。
落水的黄巾军马上就会被一群水鬼缠住,然后挣扎着被拽进河肚里,等到再次现身时,就是一具漂浮的尸体了。
水面形势在精通水性的泗水帮汉子的搏杀下,迅速好转。
而岸上,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吴娜、龙阳、廖化纠集力量反击,给其他兄弟争取时间稳住阵脚时,被吴家堡俘虏的那群黄巾,突然临阵倒戈,本就恶劣的形势更加不可收拾。
“奶奶的,要知道这些家伙靠不住,前晚上就该把他们全都宰了,丢到火堆里烤熟了!”龙阳杀得浑身是血,望着混乱成一团浆糊的泗水河北岸,骂咧了一句,然后挥舞着手里的尖刺锤将身边两个黄巾军锤的胸膛塌陷,七窍流血而死。
“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我们不能再退了,再退,不等我们反击,人都调到河里淹死一大半了!”廖化沉着脸大声道。
“怎么办!”龙阳举着血淋淋的铁锤喘着粗气吼道。
“还能怎么办——所有人跟着我,一直向前杀,擒贼先擒王!杀!”吴娜一身白色盔甲,由于匆忙没来得及戴头盔,一头秀发简单地挽在臻首后面,随着她每招必杀的潇洒一枪,青丝扬起随风舞动。眉目如画,窈窕绝丽,飒爽英武,如仙宫里的女战神,所到之处绝无两合之将!
“杀!”龙阳暴喝一声,抡起一对铁锤,挥舞的如同一张风车,率先冲上前去,为吴娜开路。
“杀!挡我者死!”廖化也紧跟着吴娜,为吴娜殿后,挡住来自背后的明枪暗箭。
“霹雳火所至,鬼神莫当!杀!”老黑像一股黑旋风,拾起一把厚重宽大的劈柴刀,吼叫着跟了上去。
“杀!”
“杀!”
“杀!”
四散在各处的吴家堡、泗水帮帮众,还有一部分木驼岭土匪纷纷相应,纷纷拼命撕开身边的阻隔,向吴娜等人汇集而去。吴娜就如黑暗中一团鲜艳的烈火,指引着迷茫的羔羊路在何方。
“这女子是谁,很是不凡。若是不能为我所用,来时必将是我等大患!”管亥站在山坡上,眺望着在人群中枪枪杀敌,没有两合之敌,领着百十个人犹入无人之境的巾帼红颜,他不由地露出了欣赏的微笑。
智囊钱宁笑道:“这女子我知道,她是吴家堡堡主吴列的独女,原名吴颖,生于颍水之邦。后来离家拜师学艺,被童渊私自改名吴娜。其实还不如吴颖好听……几年前方才学成归来。她虽是一介女流,可是要我看来,这么多年跟我等交手的各州郡名将里头鲜有是她对手的。”
“董卓猛将华雄比她如何?”管亥看着管宁道。
“不如她。”钱宁淡淡一笑,摇摇头道。
“郭汜比她如何?”管亥又问。
钱宁依旧摇摇头:“不如她。”
管亥有些惊奇了,接着问道:“袁本初袁绍的上将颜良文丑比她如何?”
“颜良勇武不凡是员名将,可堪一战。但文丑心理素质不佳,为人胆怯,一旦受挫就无心再战,所以也不是她的敌手。”钱宁郑重地看着管亥沉声道。
“先生为何如何肯定?”管亥忍住心底的震惊,凝望着钱宁道。
钱宁呵呵一笑,答道:“主公也知道我本是下邳人,前些年在徐州教书授业,说起来她还当过我的两年学生呢。”
“喔?”管亥好奇地看着钱宁。
“当时我就叫她颖儿,她很聪明很有天禀,可是贪玩好动,不喜欢读书,经常偷懒逃学被我打手板。”想起多年前徐州那个调皮可爱的女弟子钱宁不由地露出追忆的微笑,那时的时光多么美好啊,可惜转眼之间已是物是人非,昔日的老师和学生却站在了对立面上,拼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后来,她学艺去了,师傅是如今已经归隐的枪法大家童渊童雄付,她另外两个师兄分别是张济的侄子张绣,另一位就是如今在辽东公孙瓒麾下效力的勇将赵子龙。有一次,我还替她爹去看过她,正好看见她和两个师兄跟一个军将溺战,那时她只有十四岁,她一个人就能跟那军将对战三十个回合不露败绩。”
“那个军将是——”管亥疑问道。
“正是马中赤兔,人中吕布的吕布吕奉先!”钱宁沉声道。
管亥一惊,虽然他不曾与吕布交过手,可是之前击败过他的诸侯大将,在吕布马下如同待宰的羔羊,吕布的英勇恐怖到什么地步,管亥不敢想象。而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就能与当年的吕布交手几十个回合,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吕布带人马路过他们师徒的庄园,踩坏了他们种的小树,三个师兄妹一怒之下就跟吕布动起了手。后来,这场架没有打完,就被童渊制止了。吕布虽然为人嚣张跋扈,可是却也不敢在童渊的山头上胡来,只好引马而去。听说,从这以后,这件事情就成了吕布的逆鳞,谁也不准提——呵呵,如今我那徒儿正是身体最强健的时候,武艺比起十四岁时强了何止一倍,若是此刻让她与吕奉先一对一公平较量,两百招之类吕奉先想取胜绝非易事!”钱宁自信地笑道。
“先生既然是那女将授业恩师,可愿助我降服与她,让她为我所用?”管亥目光灼灼地盯着钱宁看。
“如今我在她眼里是个大逆不道的叛贼,我这徒儿性子炽烈如火,要想让她向叛贼低头,恐怕比杀了她还难。”钱宁苦笑着摇摇头道。
“董卓有了吕奉先,一支多次被我黄巾军击败的西凉军就能对战天下诸侯联手而不败,先生徒儿虽然是女子却不输于吕布,若是得此猛将,再加上先生的智谋,我等大事可期矣!”管亥激动地说道。
不等钱宁还要摇头,管亥一把握住钱宁的手,恳切地说道:“先生无论如何也要助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