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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环绕之间便是落叶谷。从踏入落叶谷的那一刻开始,刘云霄就觉得有一丝诡异。眼下刚刚入秋,山外天气还热得紧,可这落叶谷中却已如初冬一般,莫说早晚寒气已入骨,便是午时时分,亦觉得丝丝凉气透体而来。
自清晨入谷,到晌午便到了一处洞府所在,竺清便教云霄盥洗一番预备行礼入门拜师。草草果腹之后,竺清便命云霄进洞。洞府入口不大,但层层机关打开之后,却别有一番洞天。洞中由一道三人并行的主道贯穿,纵横连接数十个大小不同的洞室。竺清将云霄带入主厅后的一间小石室,里面供奉历代祖师画像排位。竺清先命云霄净手奉香,对行师门跪叩大礼,再对竺清行拜师之礼,而后让云霄跪听师门渊源。
“云霄,本门没有名字,本门的开山组织原本在鬼谷门下,后为避祸,隐去师门。咱们的祖师爷天纵奇才,文武兼修,诸艺皆通,当时也是仗剑而行的翩翩游侠儿,是时遭逢乱世,兵灾频仍,祖师爷不忍见百家精华屡遭战火,才在此处开宗立派,搜罗天下各家典籍,皆藏于此。并立誓每代仅传弟子一人,不为光耀门楣,只为天下人守住这无穷宝藏,但就算仅此一人也是每朝每代不世出少年英才。而本门历代祖师皆秉承祖师遗志,每遇典籍或抄录收藏或以各派失传武学抄本换取其新创武学,千百年来便有了这一洞府的典籍。其中文、武、佛、道、医、农、诸艺、兵阵、百工、天象、地志、术数、杂学无一不藏。历代祖师不但饱读其书,更有集其大乘者自编自创自成一系。”
云霄本已跪得两腿发麻,听到洞府中藏书居然比府学、太学还多时,不禁两眼放光。恍惚间脑袋上就被狠狠地敲了一记:
“莫生贪念!此为师门大戒!你且起身,随我去见见你的诸位师伯和师兄。”
云霄一阵迷糊:师门不是单传么?难道这落叶谷中还为诸位师长另辟居所?当即随竺清走出洞府,来到谷中一个僻静所在,云霄登时流出一身冷汗:这哪里是居所,简直就是乱葬岗!眼前大大小小数百座无碑荒坟,远着怕已是百年以上,近者似乎新土未干。这时只听竺清在耳边道:“本门单传不假,但不代表每个传人只有一个弟子。这些孤坟中便有不少是艺成之后禁不住花花世界的诱惑,走上邪路的,被历代祖师亲手格毙;多数么”竺清瞥了云霄一眼,继续道“经不住练功的诸般考验暴毙的,也有贪多图快走火入魔而死的。”
一席话只说得云霄冷汗涟涟,这还是当日牛财主家的那位恩师么?师门弟子都是这般面目么?
“为师竺清之名为你师祖所赐,成年后自号青竹居士与江湖诸派交游,只可惜前朝数百年偃武修文,诸派武艺非但没有寸进,反而因遭战火不但英才具殒,不少武学也就此失传,为师当年在各派都有不少武学上的挚友,如今他们多半都成了掌门掌教,再不济的也应该是派中宿老,日后你出山寻徒的时候,这些人可为你的助力,”说罢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玦“执此物报我名号,诸派掌门便知你的身份,日后下山行走记得带上。”
云霄双手接过玉玦,仔细收好。竺清又道:“你师祖前后共收九人,终能出谷者不过两人而已。为师还有一位师兄,当初你师祖见他天资过人便带他入谷,谁知此贼心术不正,竟私自抄录谷中秘籍以换取富贵,被你师祖发现便立即远遁从此失去消息。你师祖驾鹤之前一再叮嘱为师要为师门清理此贼,十多年来为师多方奔走才查出此贼早已投靠鞑子,在大漠中建起一个叫做血狼会的组织,专为鞑子效力,只是其总坛在大漠深处,无从查探,这才返回中原欲先找到师门传人,再入大漠完成师门遗命。几年来,前后折了你几位师兄这才找到了你。如今只盼你能通过师门历练,好让我放心前去大漠探寻血狼会总坛所在。”
云霄认真点头道:“定不辜负恩师托付!”
“没那么容易!”竺清白了云霄一眼“从今日起就是师门历练的开始,直到考验通过,你是不准住进洞府的!”
“那那我睡哪里?”
“这里!”
云霄两腿一软,险些坐到地上。
“还有,自己挖好一个坑,记住不要偷工减料,若是你经不住考验这坑就归你了。不许搭屋、不许生火,饭食自己解决。我这里有一套心诀,若是觉得冷便照这心诀去练。仔细记住了,我只念一遍。”说罢便将心诀念了一遍,语速飞快。
也亏云霄天资过人,一遍过去也只是堪堪记住。当下又对竺清复颂了一遍,竺清微微颔首,心道第一关急智算过了,希望自己这次没找错弟子。想罢,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转身离开,临走嘱咐云霄次日一早去洞府等候。
望着竺清渐远的背影,想想背后的乱葬岗,云霄苦笑不已。想起竺清的嘱咐,拿定注意先去周围查看一下环境,顺便找些工具把自己那块“最终归宿”挖好。
乱葬岗边是片密林,时属初秋,不少树上已经挂了些果子,上面有不少鸟雀猿猴留下的啄印和咬痕,想来多半无毒,看来这些日子的三餐算是有了着落,林中有三个相连的水潭,源头似乎是山上流下的泉水,只有一个水潭的水通想下游,算是活水,另外两个则算是死水潭,好在山上有活泉,水潭不致枯竭而已。云霄此时便放了一半的心,有水有食,起码,入冬前应该死不了了。再者,眼下也是刚刚入秋,自己也能多捕些鸟雀野兔之类凑一件寒衣,可惜的是不能生火,不然还能饱餐一顿野味。等草木都枯黄之后再寻个向阳干燥的地方铺个狗窝挨过一冬便是。云霄本是穷苦出生,硬挨过这些日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至于入冬之后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竺清留下的心诀效果如何了。对于云霄来说,饿死和冻死没什么区别,唯一遗憾的就是死后不能和家人葬在一起。
在潭边寻得一片扁平的石头,又从林中找了一根手臂粗的树枝,用枯藤扎好,来到乱葬岗边准备“挖坑”要知云霄此时也才不到九岁,力气自然少得可怜,工具又是粗制滥造,半天功夫也才挖了比碗口大一些的坑。眼见红日西坠,云霄趁着还有光亮忙进林中摘了些果子,出林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云霄找了一个背风的坟头,重重地坐下吃野果充饥。
入夜时分凉意更重,露水也沾湿了原本就单薄的衣衫。月色朦胧中,乱葬岗内影影绰绰,林间树叶又随风传来沙沙的轻响,一个九岁的孩子平时听多了鬼神之说,自然害怕不已。突然记起白日里竺清所言,这里“安居”的诸位“同门”都是“非正常死亡”的冤魂,怕是月黑风高要来索命了。想到此节,更是害怕了,紧闭双眼缩成一团,可偏偏又忍不住眯开一道眼缝,想看看自己终究会死在哪个“冤魂”的手上,如此瑟缩了许久,终不见有来“索命”的,原本忐忑的心思也渐渐平复下来。心中浅浅一笑:生又如何,死又如何?自己的父母、妹妹,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依然病死、饿死;城里出来征粮征税的鞑子,把村口林家未出嫁的丫头糟蹋了,也没见遭过报应。自己现在如此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想起了妹妹临死前那句“哥哥,我饿。”云霄心里一阵难过,妹子,哥哥连给你烧的纸钱都买不起,不知道你在那边会不会还这么饿着?
看看乱糟糟的坟茔,仔细想想,又不是我害的他们,他们何苦来找我?历代祖师都不怕,我怕什么?又瞧瞧自己给自己挖的那个碗口大的“宅第”心里苦笑一声:列为同门啊!咱们早晚是要当邻居的,你们真要过来,权当是新邻里串门,恭贺小弟我乔迁之喜吧!小弟这里无酒无肴,你们就喝点西北风凑合吧!当下便不再害怕,心中坦然,睁开双眼,继续啃手中的野果。殊不知,这一紧一松之间,便已通过了师门的第二道考验:身正心正,不惧鬼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若干“师兄”里,就有第一晚在这里惊吓致死的。
不过心里虽然坦然,但秋夜的寒意却不会因此散去。打了个寒噤,云霄陡然想起竺清留下的心诀,当下盘膝坐正按心诀所云吞吸吐纳。果然,一阵暖意从丹田处涌起,周身便不觉寒冷,片刻后迷糊之间便就睡去,不到一刻的时间又被冻醒,醒来又继续吐纳,复又睡去,接着再被冻醒。如此折腾到半夜时分,云霄也渐渐把握住这吐纳的门道,在睡着时也能自行吐纳,一夜下来也无大碍。
第二天醒来时天也刚刚放亮。云霄跑到水潭边草草洗了把脸,看到清澈的潭水中乱游的小虾,也不客气,好好开了一顿荤腥。又到林中饱食了一顿野果,心里又想不知道恩师有没有用过早饭,临了便摘了些“五官端正”的果子到潭水里洗净揣在怀中准备带给竺清,算是侍奉恩师。一切妥当便往洞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