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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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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醒时分,皇上已无心入睡,且穿着素白垫衣出了乾清宫。梁九功见了忙跟上去寻问皇上欲向何处。

    皇上一路不语,直至御花园,才止了步子。见主子不讲话,梁九功自然知趣的闷着声陪同在一旁。

    “朕又梦见她了...。”

    皇上微微动了嘴角,眼神却凝在河灯上,似乎看过河灯,在看谁。

    梁九功会意,他晓得的,他当然晓得。皇上儿时便总念叨着要找一个小姑娘,说是在王府避痘时见过的。

    “当日看朕病重,所有人都撇下了朕,包括乳娘。”皇上每每说至此便要一顿:“还有曹寅。”

    他想说,一直陪着他的曹寅,亦抛下他走了。

    “朕便不想待在那府中,离了院不知走了多久,便遇上她。”他皱起眉来。他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着她,可后来在别院林子里见着她,如一只邋遢猫一般,倚在树边不知在做甚。直到她抬头时,他一眼便认出她来,那久违的笑,和笑时龇出来的一排小白牙。

    那日见了她,瞧她出落得愈发标致了。引得他心头越是隐隐溢流,热流窜入满身,他想与她说话,他要告诉她他是谁,他要问为何后来他屡屡去咸福宫都找不见她,他想告诉她,他每每出现在这林子里就是为了等她。

    他找不到她,老林子里找不到,唐璟福晋在皇阿玛殡天后不知去了哪,他亦不闻哪个官家有个俏皮天真的闺女,手中无实权的他找不到她,他没有能力……。

    那时,他望她看自己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熟悉,便打住了所有的话。

    她似乎不记得了。

    半晌,他才道出来:“你是谁。”不知是许久不见,或是气她骗自己,他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经微微颤抖。

    她明明说过会陪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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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玄子!”

    这突尔的熟悉声,惹得他回神过来,寂然的心一颤,亦无盘桓,他瞬间转过身来。

    果然是她。

    那个引得他夜夜难眠的人。

    却都不待他言语,她已冲上前来,往他肩上一拍,嘻笑说:“我都在这看了半天了,原来真的是你呀!”

    他心下兴奋难抑,梗了半刻,才板起脸来佯嗔:“不是我该是谁?”他朗声不满道:“不想你竟如此不安分,倒是害得我好找。”

    梁九功闻此便是明了,知趣的悄然退下。

    颜卿晓得自己所为,不吭声,咬着下唇抬眼知错的望着他。他无奈皱起眉来:“你为何在这里。”

    颜卿心下怕他责备,脑袋机灵一转,立马瘪起嘴来,故作可怜,反倒怪起他来:“没良心的臭玄子,把我扔在那人毛都没有的地方,阴森森的害得我夜里睡不着,日里也不敢出屋,好在我壮了胆一路千里迢迢来寻你,不说被几个坏人绑了去,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还摆出那副臭脸来给我看。”一口气便囔囔的喋喋不休,说着也不忘挤出泪来,佯装委屈,睁着布满怨念的眼睛目不转睛圆圆望着他。

    见此番,小玄子竟没有疑心颜卿此言,也忘了当初那信中是如何写的。然见她如此模样,心上不由一阵扯痛,又闻她那句“一路千里迢迢来寻你”,自是心里五味杂陈。他抓住她的肩,面上尽是怜惜:“我知道...我知道...那作恶的头子我已掳进宫来,前几日刚毙命,其他些个人我定也不会让他们好活...”

    颜卿原以搪塞过来了正低头假意抹泪,闻及此,一怔,立刻抬头:“什么?”

    小玄子又见她脸上干无泪痕,眼里更无湿意,表情反常,愣了片刻豁然贯通,又皱起眉来,稍有愠色不满言说:“你是在骗我...”

    颜卿没在意,只是小爪子往他胸上一拍,眉皱得比他还紧:“别废话,你刚刚说什么?”

    小玄子正了正音,思量一二,便道:“我不会放过那些个人。”颜卿摇头,又说:“不是这个。”小玄子皱皱眉,才道“那老头毙命了。”

    “毙命?死了?”颜卿闻言只觉心里一凉,她将眼睛睁得老大,死死的望着他:“是你…”

    小玄子没有言语,轻轻点头,似是默认。

    她瞬间觉得背后袭来一阵寒碜,她不觉得那老头罪至于死,想来人命浅微,在他们眼里不足为奇,然眼前的小玄子想是权势宽泛,否则怎会知道自己的情况。

    小玄子朗声:“他死有余辜,不过给他吃了几记板子,便就吓得昏死过去,没几日就断气了。”

    他说着却没发现颜卿的脸渐煞白,直至他语毕低头看她,才见她面上颜情,遂一怔。

    “你才这个年纪,手上就沾了血…”

    颜卿沉声喃喃自语,眼神有些飘忽,眼底的惊嚇夹杂着难以察觉的不信任。

    小玄子寻思她自小天真,定未身经过阴暗之事,这话定是让她受了惊。可她眼中最难以察觉的疑乱竟生生被他看出来,带着他的心一颤。他不想让她为此事害怕,亦不想让她心觉他为人可怕。

    “不是我,是皇上...”他愣了片刻,见她眼里疑意未散,又道:“那几板子的罚是皇上下的口谕,这贩子早在京中做下了不少相仿的案子,故皇上亲自提的他来问罪,素来与我无干系,你的事儿亦是我无意间问来的。”他心下焦灼,算是不知打哪诌来个托词。

    他祈盼的瞧着她的眼睛丝毫不动,她受月光映得眸子里闪了闪,迟疑许久,垂下眼扇了扇长长的睫毛,才低声道:“不是你便好。”

    颜卿忽然抬起头来,只见远处亭上的灯火已经收了几盏,忽然又一惊:“现在几时了?”

    小玄子抬头眼揽天上月亮:“想是子时。”

    颜卿闻言,撒腿就要跑。

    “先走了,下次又来陪你玩。”本就整日听常宁念叨得脑仁儿都要炸了,今天出来这么久,若再不赶紧回去就会被发现了,发现了自然又得听经了。

    一步没出,手腕被紧紧抓住,转过头来只见他眼里微愠渐生:“你要去哪里。”

    “我...”

    话没来得及说完竟冷不防被这小子紧紧扼守在怀中,他将她的头抵在自己胸前,急声道:“我想过了,我若再遇着你便留你在我身边,反正你亦进宫来了,我这就吩咐人许你住处...”自顾自的说,也不顾怀里人的表情已变。

    “我定会好生照料你…”说着,只觉脚背传来一阵痛感,千言万语集为一声痛的呻-吟。

    眼下只见颜卿狠狠的踩了他一脚,还死命的在他怀里挣扎,口中不停叱咤着:“几日不见你是胆肥了是吧,敢给老娘乱来,死小子,放手!”此刻气焰顿时升上。

    “放手,我叫你放手啊!”颜卿怒火中烧,在他胸前又抓又拧,使劲推攮。

    “我不给你走...”他拥锢得更紧,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放开!”

    “不...”实在磨的他胸口火辣辣的疼,他环抱将她双手亦是固定起来。本在跺踩他的脚,却不想他用双腿紧紧夹住她的腿,纵是再有力气,也动弹不得。不过这个动作是颜卿心里一颤,瞬间面红耳赤。

    她不知这小玄子怎么回事,这紧紧的怀抱将她挤压难以喘息,她努力呼吸着起伏的胸口贴在他身上,惹得他不由的全身一震。

    可她却怎么用劲扭动却都挣不开。

    “再不放我要叫了!”实在没了力,只能用上了这老气横秋的话。

    小玄子本有怒意的眸子竟多了一抹笑意:“你但叫无妨,我倒要瞧瞧有没有人敢出来。”颜卿无措便大叫救命,果真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站在假山后的梁九功颤颤的那咽了咽口水,背过身来,噤了声。

    颜卿四肢被牢牢摁住,无奈便瞪眼道:“你若再不放手待你们王爷找了来要你好看!”

    “王爷?”他略有诧异。

    “对,怕了吧,怕就快放开,不然给你吃不了兜着走...”见他有些松懈,她连忙又开始乱动,挣脱了出来。小玄子一怔,在心里寻思她口中王爷是自己二哥福全还是五弟常宁,不论是谁,也不能让他们认出他来。

    恍神过来,颜卿一溜烟窜进没有月光所照的漆黑里,只是假山后冒出嘚瑟的声音:“哈哈,小样儿,再见了!”

    他赶忙冲过去,却已不见她人,只有梁九功面瘫般的对他干笑:“万岁爷...”

    “她呢?!”

    “恕奴才不知…刚只见姑娘如一阵扶摇羊角卷了过去...就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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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卿蹑手蹑脚摸回来,小心翼翼,半声不响的钻来偏殿。

    才掩了门,西昭连忙往屋内跑出来,急道:“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适才五爷来了几次说要见你,我总假借你睡沉了将他打发走。”

    颜卿眼睛闻此,抹了把汗,算是松了口气“他应该没发现吧?”

    西昭抬起眼,思量了会儿,才细声道:“当是没发现。”说着,便到屋里往桌上端来一盘些果品:“姐姐你瞧,这是五爷亲自送来的,五爷说是南方的椪柑,没在库房里冻过的,鲜得很。”颜卿打量那橘品,便拿了个剥了来。

    “五爷来时嫩是往屋内打量,吓得我心里上下打突,生怕被瞧见你没在…”西昭说着便捂着胸口,轻拍着。颜卿见她如此,不禁噗嗤一笑,将剥好的橘子递了些给她:“看把你吓的,没事儿,就算发现了他也不能把我怎样。”

    “西昭是怕姐姐又挨五爷唠叨…”接过橘子,撇了小块放在嘴里,面上渐渐溢出笑来:“真甜。”

    颜卿对她轻轻一笑,心觉这橘子果真如此,便抵不住嘴上馋涎,又剥了几个来吃。

    半晌抬头时,见西昭埋头望着手中的柑橘。颜卿侧头看,才知晓她原是在哭,心下一扯,忙轻抚她的背,轻声道:“怎么了?”

    西昭抽泣几声,拇指在橘皮上摩擦一二,忽而的跪倒在地上,朝颜卿磕头:“谢姐姐,谢姐姐请五爷救我,还赍发我,舍我住处。”说话间夹着哭腔:“若无你们,西昭哪有福分吃上这甜橘……若无你们,西昭如何能过上这安分的日子……”

    颜卿见此怔怔的望着她,然忙把她往地上扶起来:“你不要这样的,弄得我心疼死。”颜卿拿来丝巾将她擦脸上的泪花:“没事儿,以后有我在。”

    见她止了哭泣,颜卿才微微一笑,轻轻拥住她。

    “我会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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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印象里是从那日开始的,那片林子。

    而在这之前的一切,似乎被剜空了,一片空白。

    自己是谁,陈颜卿。

    自己为何是陈颜卿。

    不记得了。

    这一晚她彻夜未眠,倚在窗边望那皎皎的云月,期盼能找回一丝一毫的熟悉感觉,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被剜空的曾经,仿佛是预兆,在这个时光里,才是她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