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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先生,谢谢您,包我自己拿吧。”
人家是长辈,又是老板,让人家拎包,程晓星不好意思。
盛沣停脚看她一眼,他步子大,小丫头跟得吃力,说话气喘吁吁的。他低低笑了,“空手跟着我都喘,你还拎包?一个丫头片子,没劲儿逞什么强?”
说着,又把脚步放慢了些。
他倒真是一点架子没有,但程晓星还是不安。可天明野旷的地方,和他扯来扯去抢一个包,好像更不像话,她也就只能说:“那麻烦盛先生了。”
盛沣嗤笑一声,没理她。
走了大概五分钟,拐过一个山坳,程晓星才见矿区也有房子。是一排灰突突的红砖房,看上去十分简陋。
盛沣带着她走进去,里面的设计,倒和医院的收费窗口差不多,一间间屋子都留着小窗,像是来回递送东西用的。
“这是工人们领矿灯的地方。他们一人有一个工号牌,平常吃饭洗澡都得用。下矿的时候他们用号牌换矿灯,倒班上来的时候,再把矿灯交回来,把号牌发给他们。”
盛沣简单介绍着在这里需要做的工作。他觉得这工作和男矿工们隔着一道窗口,他们肯定作不出什么幺蛾子来。而且这工作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屋里有电扇有热水,适合小姑娘做。
昨晚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决定把小丫头安排到这儿的。
说着,走到一个窗口前,他屈起手指在玻璃上敲了两下。
程晓星看见,里面坐着的女人正趴着睡觉,一下子被惊醒了,“刷”地站起来,看着盛沣有点不知所措,“盛总……”
盛沣朝她一压手掌,示意她坐下,“没事,反正这会儿没活,你爱睡就睡,没人管你。”
那女人似乎放了心,“那您过来……”
他把程晓星往前一拽,让那女人看清她,介绍说:“这是来打暑假工的准大学生,正好你不要生了吗,让她替你俩月,你回去生你的孩子。”
程晓星这才注意到,这女人肚子已经很大了,原来是个孕妇。
那孕妇喜不自胜,“谢谢盛总!”又小心地问,“那我这俩月的工资……”
“照发。”盛沣笑,“我什么时候亏过你们这种钱?”
“谢谢!”女人见这小姑娘是老板亲自带过来,知道非同寻常,对程晓星很热情,“小姑娘,等下你进来,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程晓星连忙道谢,盛沣把她背包往地上一撂,对她说:“行了,往后你就在这儿干。她跟你交代的事儿,记清楚,别出错。等会儿下班,有人带你去找宿舍。”又对那怀孕的女人说,“和她讲清楚了,你愿意回家就回去,不用耗在这儿了。”
两人又都道谢,他不耐烦似的,把手一甩,转身走了。
——
他离开后,那孕妇把程晓星带进屋子里,她这才见身后墙壁上一排排的木质架子,上面无数小格子,每个格子里放着一盏矿灯。
那孕妇介绍说:“其实弄这么个矿灯登记处,一来是怕矿灯丢了坏了,更重要的是为了矿工们的安全。虽说咱们矿上安全设施好,但是下矿总归有危险。这里人又多,万一少上来一个俩的,一时都发现不了。有了这个制度,人们上来的时候拿矿灯换号牌,少了谁缺了谁,一眼就看出来了。”
程晓星点点头,“这制度挺好的。”
那孕妇又说:“咱们盛老板想出来的。他这人呢,据说没念过什么书,但脑子是真够用,人也仗义,矿上人们都服他。要不然,晋山那么多小煤窑,怎么就他做大了呢。”
程晓星笑笑,“盛先生人的确很好。”
……就是有时候,让她有点不适应。
孕妇把盛沣好一顿夸,然后仔细介绍了工作内容。
和刚盛沣说得差不多,对于程晓星而言没什么难度,她一一记下,对女人说:“知道了。”
“这活儿挺好的,特别清闲。”那孕妇又说,“矿工们一天三班倒,就交接班的时候有咱们的活儿。别的时候,你一个人坐这儿,干啥都没人管。不过就是有一样,太闷得慌。”
程晓星是最耐得住寂寞的,当即微笑,“没关系的,我不怕闷。”
女人交代清楚了,又把水房和厕所的位置指给她,收拾好自己的包,挺着大肚子走了。
——
第一次出来工作,饶是程晓星性子沉稳,也忍不住有些雀跃。
眼前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她摸摸光滑的桌面,取一盏矿灯看看构造,翻一翻之前那孕妇写过的登记册子……不知不觉,半天就过去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她有些内急。看看矿工倒班的时间表,确定这会儿不会有人来换矿灯,这才锁好门去找卫生间。
矿区的卫生间很简陋,是红砖砌成的旱厕,在一个山坳角落里。人走过去,老远就有味道。不过程晓星也不在乎,她家是小镇上的,虽然是个女孩子,可一点没娇养过。
只是……
人走近了,听见一阵粗声大气你呼我嚷的声音。她顿了一下,这才想起矿上午饭时间快到了,下井的矿工们都上来,井底下闷了半天,肯定也出来放水。
程晓星从小受爷爷和父亲教诲,心思中正,极少以恶意揣度别人。她倒没觉得这些矿工会把她怎么样,只是在有这么些男人的地方上厕所,有些不好意思。
厕所周围等着不少人,大约都很急,个个神情焦躁。
程晓星踌躇了片刻,最后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走过去。
从矿工们中间穿过,周边都弥漫着男性气息,带着汗味儿和某种说不清楚的荷尔蒙味道,让她头也不敢抬,只瞥了眼厕所门上“男女”的字样,低头扎进女厕那边。
然而……
刚一开门,还没来得及关,就见一个男人正站在那里要脱裤子。
这里女人少,女厕几乎不用,男人们常常挤占过来。
平常那几个矿灯登记处的女人估摸着时间,这时候不会过来,从没出过事。但今天……那男人正要开闸放水,一见进来个小丫头,惊得尿都憋回去了,两手哆哆嗦嗦忙又把裤子提上。
程晓星愣了一下,恍然反应过来,脸上“刷”地一下子烧了个通红,垂头连声说着“对不起”。她转身都忘了,僵着身子倒退走出门,出来了忙把厕门一关,一个转身,跌跌撞撞往外跑。
刚跑出门几步,周围静得可怕,然后突然爆出震天般的笑声。
——也没有什么恶意,就是矿上生活枯燥,找找乐子罢了。
何况,这是送上门来的乐子。
程晓星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想快点逃离这窘境。心跳快得简直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双腿却更快,有了自己的意志般,风似的往前跑。可偏偏祸不单行,她跑着跑着,眼前没看路,迎头撞上一人胸膛。那人身材极壮硕,小山似的,要不是被他顺势抓住了手臂,程晓星只怕已经被弹飞出去。
借着人家的臂力,她堪堪站稳,本来是特别礼貌的人,现在也顾不上了,甩开手臂上那只大手,她闷头又要跑。
“这是怎么了?”
那人却把她手腕一抓,硬生生将人拽了回来。
声音醇厚熟稔,原来是盛沣。
遇上熟人,她更加赧然,小声说了句“没什么”,又挣扎着要逃。
盛沣看一眼她红得快滴血的小脸,又看看厕所边立着的一群男人,心里猜到了几分,没松开她的腕子,而是站定了对那群矿工沉声问:“你们干什么了?欺负小孩儿?”
他平常随和,可真的板起脸来没人不怕。一群矿工吓得连连摆手,纷纷说:“没有没有。”
盛沣微怒:“没有?那她臊成这样?”
程晓星羞得不敢回头,背对着那些男人,又怕盛沣误会他们,忙低声说:“真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腕子上缠着的几根手指,粗壮有力,铁钳似的圈着她,根本不把她的挣扎当回事儿,她只能又说,“您……您先松开我。”
盛沣松开手,垂眸打量她,“真没有?”
她摇了摇头。
他松了口气,还是对着矿工们教训了几句,要他们好好干活,平常规矩一点。听他们老老实实连声答应,这才又把小丫头手一牵,带着往前走。
程晓星还是挣扎,“您……您放开我呀……”
他有些不耐烦,“闹腾什么?你就比我闺女大个四五岁,我还能把你怎么着?”
她其实没那么想过,倒不是因为年龄差,而是本能地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大庭广众被人攥着手腕,有些不自在罢了。
她见盛沣不肯松,咬唇小声问:“那您这是带我去哪儿?”
盛沣哼笑,“你跑这儿来,不是上厕所的?这里男人多,太乱了,我带你换个地方。”
他倒是好心,可她一个成了年的姑娘,被个大男人带着去厕所……
脸上又是一热,她终于挣脱了那只手,小声说:“您给我指个路就行了,我自己过去。”
盛沣看她一眼,“门口有条大狼狗,专门驯来看门咬人的,就在窝里没拴着。要是没我领着,就你这小身板儿,都不够它吃顿中午饭的。”
程晓星:“……”
只好跟着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