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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句话的时候丁小娥有些担忧。
因为儿子是被他爹给赶出这家门的!
上一次儿子回来,还和他爹发生了矛盾。
这一个多月儿子未曾再回来,这在丁小娥看来多半是儿子心里的那个结。
毕竟儿子已经成人,被亲生的父亲赶出了家门,还弄得满城皆知,这面子上终究是挂不住的。
却不料李辰安听了之后却微微一笑:“那挺好,正好我也有些事想要和他商量商量。”
“……那就好!”
丁小娥握住了李辰安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语重心长的说道:“他毕竟是你爹……他曾经对你充满了期待,娘还是那句话,你莫要埋怨他,他心地并不坏,所想还不是望子成龙罢了。”
“咱们这李家的三房啊……哎,”
丁小娥垂下头去,长长一叹,又抬头看向了李辰安,“你毕竟是这三房的长子,你父亲一直希望你能够将这李家的三房给撑起来。”
“就算是出不了一个探花,能够出个进士也是好的。当然,娘曾经也是希望如此。”
“只是现在看来,那已经不重要了。”
“你父亲这些日子其实很高兴,因为他在这东院多次提起过你,说花老大人对你极为赞赏,也说你的那首《蝶恋花》实在是一首了不得的好词。”
“娘其实看得出来他心里的悔意,只是他毕竟……毕竟也落不下面子去向你赔个不是。”
“娘的意思是,你和你爹好生谈谈,娘是希望你能重回这李府的,当然,如果你、你依旧放不下,那也不要和他置气,你爹他,也不容易!”
李辰安仔细的听着,他点了点了头:
“嗯,娘放心,这些我都知道,说来……我还要感谢他,若不是他将我赶了出去,或许我现在依旧是别人口中的那个傻子。”
这是李辰安的心里话。
原主不死,他如何能来?
不过原主若是不死,自己在前世的那个社会现在在干什么呢?
多半是在某个会所。
多半在纸醉金迷之中。
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体验,现在渐渐习惯了这里,倒也说不上哪一边更好。
丁小娥舒了一口气,嘴角洋溢起一抹笑意,她又拍了拍李辰安的手:“你能这样去想,说明我儿真的长大了,娘……娘也放心了。”
“你自己先坐坐,娘这就去厨房给你们父子俩弄点下酒的菜。”
“娘,你休息一下,我来做菜!”
“说什么话呢?君子远庖厨,做菜这种事是我们女人家的事……或者你自己沏壶茶,巧兮来帮娘烧火,这样更快一些。”
“好咧!”
李巧兮高兴的应下,李辰安只能露出了一抹苦笑,他是真想自己来炒两个菜,虽然前世的自己并不善于做菜。
不能拂了母亲的意思,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当真坐在了院子里自个煮上了一壶茶。
茶不是什么好茶。
至少比今儿个在桃花岛上所喝的雨前龙井差了太多。
仔细的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这广陵李家是真的败落了。
李府占地是很大的,有东西南北四处院落,也有前庭后院几处花园,那是三代人之前李家祖上创下的家业。
但后来李家大房和二房都有了大出息,然后搬离了广陵城,去了京都安了家。
于是就剩下了依旧在广陵城的李家第三房。
一个正妻一个妾室,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西院养的五个家丁——听妹妹说那五个家丁现在倒是都已经离开了,但西院那女人还是又买来了两个婢女。
倒是懂得享受,哪里像母亲这般节俭。
一家子的开销全靠李文翰一人的月俸来养活。
曾经积攒下来的那点家业,而今也早已花光。
还有西院妾室的儿子李辰东正是读书花钱的时候,府上的日子过得很是拮据。
对此李辰安并没有多少同情,他仅仅是想母亲和妹妹的日子能够过得更好一些,有些事就需要和李文翰商量一下,不然母亲是断然不会搬离这里的。
就在李辰安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李文翰从那月亮门后走了进来,左手拎着一只烧鸡,右手拎着一小罐子,估计是酒。
他在踏入月亮门的时候应该是很高兴的,因为他愉快的喊了一嗓子:“小娥,将这烧鸡宰了来下……”
酒字未能出口。
他看见了院子中灯笼下坐着的李辰安!
他愕然一惊,在回廊上停下了脚步。
父子二人的目光就这么对视了片刻,然后他收回了视线,沉默的走入了院子里,想了想,抬步向厨房走去。
那一刻,就在李辰安的眼中,他看见了父亲原本挺直的背,忽然间佝偻。
也正是这一眼,他看出了这个父亲心里的内疚。
其实现在这个父亲的年龄也才三十六岁。
本应当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可他身上的锐气似乎早已消失。
他在竹下书院从教习当到院正,他的气质却并没有因此而提升,反倒是比童年记忆中的形象更显消沉。
犹记得在这前身三岁的时候,他意气风发的给他的长子启蒙,然后亲自教导他的长子,立誓要给将这李家三房的长子培养成人。
就算中不了状元,至少也得考上个进士。
然而前身从三岁学到十一岁,是真的连三字经都不会背!
这是对李文瀚最大的打击!
至于后面的习武也好,经商也罢,其实都是李文翰绝望之后的妥协罢了。
最后因为前身好赌欠下的债……许是出于文人的面子,也或许是出于李家这书香门第的口碑,他终究还是拿出了家里仅存的银子去帮前身还了那些欠下的赌债。
最后他将前身赶出了家门。
这是他的错么?
不是!
扪心自问,若是自己的儿子也如此不堪,恐怕自己也会被气得七窍生烟。
他的错在于因此而疏远了他的发妻,但现在看来这个情况已经有所改变。
就在李辰安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李文瀚从厨房走了过来。
李辰安抬眼看向了他。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裳,身子有些消瘦,面容也颇为清瘦,就连下巴的那一簇尺许长的胡须似乎也如秋天的野草。
那张清瘦的脸上的那双眼看着他面前的路。
他就这样走到了这处亭子前。
双脚站定。
缓缓抬头。
父子二人的视线就这样再次相遇。
他的视线中没有丝毫凌冽的光芒。
他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满眼都是忐忑不安,令李辰安的心里忽然一痛。
李辰安起身。
躬身一礼。
极为自然的说出了那两个字: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