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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金平城内。
伤兵们的腿脚、胳膊被大象踩踏得血肉模糊,止血的草药早已经用完,军医只能直接拿棉布给将士们包扎。军中多得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大多数都斜倚在草垛旁、墙角处强忍着疼痛;鲜有那么几个性格乐观开朗的将士,任凭鲜血晕透裹布,依旧谈笑风生。他们爽朗的笑声,是这座充满血腥味的城池中,唯一显得鲜活的景观。
无论将士们如何掩饰自己的痛苦,整座金平城都抹不掉刚刚经历过战火的痕迹,城中随处可见战败后狼狈的景象。
营帐中,朱沐祥呆坐在虎皮短塌上,一双丹凤眼没了往日的神采。
“报——!”帐外一名士兵急匆匆地跑进来,“禀报将军,京城传来八百里加急!”
朱沐祥拆开书简,里面是父皇亲笔写的信笺:“京中已知前线战况艰难。安南大象队相比我军战士凡体肉躯,可谓奇兵,败亦不怪。然我军亦可以奇计胜之,近日早朝商议退敌良策,有将战马化装成雄狮的奇谋,随信一同寄来,用之或可破敌。重鼓我军中士气,扬我东明国威!”
朱沐祥又打开随笺附来的另一张信纸。上面写着的,正是朱沐峰朝堂“无心”进谏的“顽童之计”;确切地说,是楚芳泽苦心借用朝服,提醒朱沐峰想出的退象之计。
东明帝的八百里加急中,并没有告知是谁献的退敌之策。
朱沐祥只以为是父皇关心自己,看完信后直呼“父皇万岁”;他对信中的计策更是毋庸置疑,立即吩咐属下,按照信中描述做好战前准备。
过了两日,待一切准备就绪。朱沐祥再一次亲率大军,兵临交州城下。
他照着父皇的旨意用兵。两军战场上,东明军的将士皆列队后方,一排排的战马肃立阵前,每一匹良驹的脖子上都粘着狮子一样长长的鬃毛,随风飘翻。
安南军的大象队已经完胜过一场,不再是什么“秘密武器”,没有必要再藏在城门内;交州城脚下,安南驯兽师坐在战车上,肆无忌惮地抽着大烟,云里雾里轻蔑地看着朱沐祥。
由于安南国气候和地质原因,那里特别盛产一种“白面”。安南军的将士们上战场之前,基本都会抽上两口,壮胆又壮力;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此物不但会改变人的性情,使人变得性情狂躁、暴虐嗜杀,更会危害人的健康,使人寿命缩短——这就是为什么安南国缺少男丁的原因。
倏忽。远处战车上的驯兽师突然站起,他嘴里说着一连串听不懂的话语,然后历吓一声,凌空抽响一鞭——安南军阵前的大象队,就像是听到了命令一样,“嗷嗷”吼叫着,地动山摇般踏步而来。
朱沐祥静待已久,他猛地一挥手,将士们皆拿铁锥刺扎马股。战马吃痛急速奔跑,蹄下生风,脖子上粘贴的鬃毛,也随着奔跑腾跃而上下翻摆,倒有七分像是真正的雄狮。
原本迈着柱子般的粗腿、高扬着长鼻子、稳步而来的象群,一时间竟然举步不前,乱了方寸。战马体态健硕,腰瘦臀肥,此时更是四蹄腾空,如风如电,长鬃飞扬,近乎疯狂。终于,大象队慑于“狮群”的威猛,四处奔散。
朱沐祥看准时机下令,东明军大小将士们一齐嘶喊着进攻。
大象队一旦被攻破,安南军队不堪一击。又经几战下来,兽师当场被杀,安南军的统帅被俘……交州城的城头插上了东明军的大旗。
交州城的中心,就是安南国的王宫。
朱沐祥攻破城池后,身边只带了两个亲兵,他率先向安南王宫这边疾步而来,擒拿安南王族。朱沐祥远远地看见安南国的王宫,自下而上有三层高,宫门的入口处皆做成拱门的形状,虽不及紫禁城的高墙威严,却显得宽敞自由了许多。
丁兴将军留在城中清点其他战俘,安抚刚刚经历过战火的百姓。他走在交州城内,虽然由于战败城中狼籍,多得是残垣断壁;但是他依然感觉得到,这里处处都充满了异国风情。百姓的服装、城中的建筑、脚下哭号的孩童……一切都在提示着他:自己是一个攻城略池的入侵者。
安南王宫中。老国王和他最爱的儿子依依惜别,他要把护驾的一百名亲卫死士留给自己的儿子——安南俊。
“父皇,孩儿不走!”安南俊涕泪满襟地说道。
“快走!必须走!为父死不足惜,只有你走了,安南国才有重振的希望……”老国王说到后来明显底气不足,他知道安南国大势已去,只不过想以这个理由让自己的儿子活下去。
“是孩儿提出进献假神鸟的主意,是孩儿错了!是孩儿狭隘的心胸害了您!”安南俊追悔莫及。
……
从王宫的大门口一路走来,朱沐祥看到了无数的守卫丢盔弃甲,抱头鼠窜。遇到离他近的,他就一刀砍死;其实这些小喽啰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只是他很享受这些小人物看到他时害怕的神情,那样的神情让他觉得自己威风凛凛。
走了一段路之后,朱沐祥进到王宫内院。这里随处可见宫女太监们,偷拿值钱的古董金器,各自逃命。
有两个宫女,看出了朱沐祥并没有要杀她们的意思,竟然大着胆子抱怨了起来:“都怪俊王子!当初要不是他建议老国王送一对公鸡给东明国,也不会惹得人家杀上门来;现在国破了、家也亡了,他倒是倚仗着自己身份尊贵逃走了,可怜的就是我们这些命如草芥的人!”
“老国王平日里还算体恤臣民,你说怎么偏就生了这么个惹祸的儿子?!”
“唉!老王后去得早,国王又痴情,安南国的王室里就这么一支独苗儿,从小……”这个宫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沐祥从背后一刀毙命。
另一个宫女,眼看着朱沐祥从她的视线里横穿而过、突然间又折了回来,被吓得瞪大了眼睛,几乎快要晕厥。可惜她没有这个机会,在她还没来得及晕过去的时候,朱沐祥的快刀已经割破了她的喉咙。
朱沐祥就算再杀人成性,这些小如微蚁的宫女们,他还是不欲杀害的,毕竟杀人也是一个体力活。但是,当朱沐祥听到这两个宫女谈论安南俊已经逃跑了的时候,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最最刺痛他的,还是那句“老王后去得早……”。
这许多年来,朱沐祥虽然独得父皇盛宠,但是却无法抹去他幼年丧母的痛楚。他更不愿意承认的是:如今与他对峙朝堂的,正是自己同母嫡出的兄长;虽然这个人看起来实力和后台都不如自己,但是他却比自己更有资格继承皇位——他是他的皇长兄。
……
等到朱沐祥进入安南王宫的正殿时,安南俊早已经逃得没了踪影。
金碧辉煌的大殿,已经不复往日的神威。老国王孤寂、狼狈地坐在地面上,表情痴呆,神色恍惚。
“老头儿!别怪我东明国人强马壮,要怪就怪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当时敢出下下策的主意,如今事情爆发了,却连出来堂堂正正和我打上一仗的胆量都没有……”朱沐祥语气故意停顿,狂傲地吹了一下他手中偃月刀的刀锋,接着说道,“实在是可惜了……他都没有见过,当今世上还有这样快的钢刀;他并不知道,东明国还有我这样刀法神速的皇子。你说我是不是比你那个没有出息的儿子,要强上百倍啊?!”
安南国王瞪了一眼朱沐祥,不作回答,他笑看风云的王者傲气尚在。
朱沐祥趾高气昂地将手中的偃月刀指向安南国王,他用刀头宽处的钢身紧贴上老国王神色晦暗的脸,狠狠地问道:“说!你把那个胆小如鼠的儿子,藏哪儿了?”
冰冷的刀体由于贴得太紧,刀锋直接嵌入老国王脸上的肉中,划破了足有一根手指长的口子,渗出细细密密浓稠的血珠来。此刻这个昔日的王者很想抹脖子自尽,但是他却不能挪动分毫。
安南国王只字不答,他企图咬断自己的舌头;但是他不知道,朱沐祥是贯有杀人经验和审讯经验的。
朱沐祥及时地发现,随手从安南国王的缎袍上撕下一角,堵在他的口中,喝道:“想死,没那么容易!”然后又冲着殿外,底气十足地召唤道,“来人!绑了!”
守卫在安南王宫殿外的两名亲兵,整齐地小跑进入内殿,他们手脚麻利地用铁链绑了坐在地上的老国王。
朱沐祥清楚得很:父皇远在京城,并不知道有安南俊这号卑鄙小人,就算那个孬种逃跑了,也不会影响自己此战的功绩;而安南国王却是一定要活着带到京城的,否则就是自己这个“征南将军”的过失了。
此刻的朱沐祥全然忘了,当初奉天殿上他请战出征时的朗朗其词。
当时令他气愤填膺的原因,好像是东明国的国威被外寇无端侵犯、父皇的尊严被外族肆意欺辱;当时他想要千刀万剐的对象,好像是那个想出卑鄙伎俩的幕后小人……
如今知道了那个幕后小人就是落跑的安南俊,朱沐祥却没有一点儿要去追捕的意思。是嫌那样太浪费时间和人力,耽误了回京复命?还是害怕此间再横生枝节,抹煞了他此战的功勋?
……
京都城门内,百姓站满了两侧的街道,叩拜迎接。他们只知道是这位远征归来的二皇子打了胜仗,英勇神武;他们只听说东明国的版图又扩张了一块,心中升腾起敬意;他们甚至因为自己是这个万乘之国中的成员,而感到骄傲。
朱沐祥得胜还朝,立下大功。
御书房中,二皇子向父皇交还兵符。东明帝早已经拟好了封赏的折子,眉喜眼笑地让李公公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二皇子朱沐祥丰姿俊逸、骁勇善战、肃边有功;今特封逸圣皇子,赏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东海金珍珠两串、南洋血玉佩一对。钦此!”李公公笑容可掬地说,“老奴恭喜二皇子!”
“儿臣谢父皇隆恩!”朱沐祥接过圣旨,喜形于色。
东明帝看着二儿子高兴的样子,又补充说道:“祥儿,你今年刚满十八岁,入朝听政这两年来没少历练,立有如此功勋,朕心甚慰!明日再给你的聚禄殿,加派两名宫女和两名太监,随身侍候日常起居,供你使唤。还有,待会儿别忘了去瑶华宫看看恭妃,以尽孝道。退下吧。”
“是,儿臣谢父皇厚赏!谨遵父皇教诲!”
军中。丁兴将军除了出征前,接受过东明帝赏的金银珍珠一类财物之外,再无封赏。夜辰倒是再次升了军级,当上了千户长。
瑶华宫内。
朱沐祥对面的主位上,端坐着一位别样风情的美人。乍一看去,她与中原女子无异,如若细细端量就会发现,她的鼻梁高挺而细长;虽然她已经被中原文化熏染多年,举止口音早就没了鲜族人的痕迹,但是从她骨子里透出的倔强和妖媚,却让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联想到鲜卑族人的共性。
恭妃身量窈窕,她内着蓝玫瑰丝绸抹胸,半遮半掩;下穿曳地缀珠缦纱长裙,纤腰一束,竟不盈一握;外罩蓝色散花纱衣,领口轻堆在修长的玉颈处,更显得肌肤白皙细嫩。她轻抚头上的镶翠孔雀金钗,眼波流转间媚意荡漾,举手投足间姿态尽显冶丽。
良久,那美人的嘴角噙满魅惑的笑意,娇声道:“圣皇子的殊荣啊!祥儿,你离太子之位只差一步了,母妃自当恭喜!”说完将杯中玉酒一饮而尽。
朱沐祥亦举杯谢道:“全赖母妃养育教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