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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明国的又一日早朝。
京兆府尹上报:“臣启奏皇上!城郊的洪安桥,由于年久失修,昨夜坍塌。”
“哦?京城郊外,居然会有桥坍塌?朕记得,朝廷每年都会拨出一部分银两,专门用于道路和桥梁的修饬,并且分派到各地。为何我东明国国都的郊外,还会有桥坍塌?难道每年拨出的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都打了水漂吗?”
“臣惶恐!京兆府每年确实是有接到朝廷的拨款,而且每年京兆府接到的拨款,还要比地方州府多上几层;但是,臣请万岁明察!我东明乃泱泱大国,每年四方诸国的使者,都会分批来朝进贡;为了彰显我大国威仪,京城的大小马路、河堤桥梁,每年至少要修补两到三遍,还不算每隔五年就要彻底翻新一次的费用。这样算下来,京城的修饬费用,要达到地方的两到三倍;还得是在,没有桥塌、堤断、路崩之事发生的年月。”
京兆府尹并没有撒谎。地方的州府郡县,每年能修一次路就已经很不错了,剩下的朝廷分拨的修饬费用,当地官员还能够中饱私囊一些;而京都的修饬费,真的很紧张。
“臣不敢欺瞒皇上。城郊的这座洪安桥,并非城内建筑,就算是在郊外也并非主路;因此每年规划时都把它排在最后,若是这一年的修饬费用有所结余,再来修它。但是,每到岁末账上的费用总是亏空,有时花得多了,还需要等下一年的拨款到账,再来补上。就这样一拖再拖,终酿成祸。臣身为京城府尹,理应为其它地方州府的父母官做好表率,如果不是修路的款项实在紧凑,不敢向皇上开口。”
京兆府尹很会说话。他先抬出“泱泱大国”的高帽子,让东明帝欣然自得,这样今日他所求的事情,就已经成了一半;然后,他一点一点上报事情,最终把话头扣到了“紧凑”二字上,让东明帝听得很明白,账上现在其实已经没有钱了。
“嗯,确实难为了你!好吧,朕知道了。百姓可有伤亡?”
“回皇上。百姓死了七人、跌入河中未找到者六人、摔伤者二十几人……眼下,这些百姓和家属都需要适当的安抚。”
“看来,朕还真的是需要派一位有重量的人前去,以表朝廷的慰问之意。众位爱卿,谁愿领此差事啊?”
修桥本来就是费时费力的苦差事。一切材料、人工的开销要精打细算;不论干活的是兵将还是雇工,他们的安全要有所保障;已经伤亡的百姓及其家属,要耐心安抚按数赔偿,若是再遇到几个不要命的刁民发起暴动,那就更是麻烦;最令人头疼的,还是朝廷分拨的款项是否充实,没准儿桥修到一半钱不够了,回来要钱势必得看皇上的脸色,若是账务弄得不清不楚,还容易被扣以贪污之嫌……到时候才真是,修桥之人,恨不能变成跳河之人。
大殿中无人应声。
皇叔朱健芮,利用这小段片刻短暂的时间,已经给他的党羽们递足了眼色。然后带头上谏道:“陛下,老臣举荐皇长子朱沐峰为最佳人选,因其儒雅亲和、睿智仁爱,定能胜任此事。”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臣也举荐皇长子!”孙丞相虽然没收到皇叔递来的眼神,但是他一向支持朱沐祥。因此,只要能难为朱沐峰的事,他都乐意插上一句;况且,他这样一举荐也等于是和皇叔站到了一队,假如二皇子将来夺位失败,他也为自己铺好了一条后路。
此时最希望朱沐峰忙得不可开交的人,就是成国公了。
只有调虎离山,让朱沐峰每天不能像以往一样,安稳地待在睿王府中,朱健芮才有机会对福熙下手。成国公不是朱沐祥,他对福熙并没有儿女私情,他是坚决不能容忍,在军营中练私兵的事,被除了他和朱沐祥以外的第三个人听到的。
成国公有意推举朱沐峰担任苦差事的心思,孙丞相看得明白。但是,孙丞相就算再狡猾,也无从知晓,成国公与福熙郡主之间的过节;他只是在心中莫名奇怪,从来不会明显地表露出夺位心意的皇叔,今日为何这般沉不住气?
“看来,峰儿是最佳人选。好!就这么定了,身为皇子他也是责无旁贷!朕授命皇长子朱沐峰,明日起全权率领京兆府、驿道局的兵丁将士,到城郊修筑河堤;并且下达朕意,代表朝廷抚慰遇难百姓及其受灾家属。”
“儿臣领命,谢父皇隆恩!”朱沐峰没有回绝的份儿。
出了奉天殿,朱沐峰徐步走下云阶。
睿王府的锦轿,低调安静地立在不远处。云生站在锦轿旁,揖礼等王爷上轿。
就在朱沐峰抬脚刚要上轿的一瞬间,他注意到皇叔跟轿的那个管家……
成国公的阔轿旁。那名管家身穿黑色缎子暗花短衣,下配黑色短裳,这样一身黑色的服饰,看起来本没有什么出奇。但是,黑色的衣服衬出这名管家的身形,让朱沐峰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日在御花园,福熙被刺的场景——那个刺客头领,应该就是他。
朱沐峰轻瞥了一眼,成国公身旁那个管家的手。
他左手的无名指上刚好带着一枚血红色的玉扳指。那日御花园中,那个刺客头领的无名指上刚好也有一颗,通体血红,莹润圆滑,没有一点不均的光泽。只那日在御花园中,他单单比划了个“撤退”的手势;朱沐峰就看出这枚玉扳指价格不菲,从而猜到,他的主子一定是位及王侯之辈,绝非善类。
朱沐峰又想到:那一日睿王府中,他与芳泽讨论,是谁胆敢借朱沐祥之手在军营中练私兵?二人一致同意,是皇叔所为。
以上种种迹象,足以让朱沐峰推断出:眼前的这个管家,就是那日御花园中,带人刺杀福熙的头领。
……
锦轿出了宫门。朱沐峰催促云生:“再走快些。”
朱沐峰急着快些回府,把这件事情告诉福熙。
睿王府的中院。
赵曦儿吃着楚芳泽做的红枣糕点,想着蜜蜂哥哥昨日晚膳私下里跟她说的话,心中不是滋味儿;她甚至觉得入口的糕点,都不像原来一样甜软怡人了。
玉茗眼看着,原本可以被她利用、整倒楚芳泽的福熙郡主,现在居然动了要跟楚芳泽和睦相处的心思,她怎肯罢休?
“哟,我的郡主!您可别天真的以为,那个楚芳泽真的能有您的度量,愿意心甘情愿地与您和睦相处,人家可还惦记着咱们睿王府的王妃之位呐!不信您问问,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奴才、婢女,谁不知道她那点儿心思!”
“可是,她为了给我做点心吃,剥桃仁连手都磨破了,我总是有些愧疚的。”
“您还愧疚?您知道昨个儿王爷从东厢房中出来后,去了哪吗?”玉茗不怀好意地挑唆,“王爷连个弯都没舍得拐,直接就去了高等侍婢房,去找那个狐狸精!那些桃仁,都是王爷自己抢着要剥的,哪有几颗真的是那个贱人剥的?奇怪的是咱们王爷,这么些年来,几时对谁这么热情过?”
昨日,自打芳泽被福熙刁难,在侍婢房中用手剥桃仁时开始。玉茗就派了红桃去窗根下盯梢,生怕楚芳泽暗自偷懒。
她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朱沐峰下朝后,从东厢房出来也不休息,竟然就直接奔去了高等侍婢房,还帮楚芳泽剥桃仁。
红桃自然十分小心,不会被人发现。同时,她也顺理成章地,把看到的“事实”都转述给了玉茗。玉茗怎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搞些事情出来,她都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在宫中积累的生活经验。
福熙听玉茗说桃仁是朱沐峰剥的,瞬间,她的心也如同被核桃壳扎了一样的疼;吃到嘴里的红枣糕,勉强哽咽下去,剩下的放到精致的碧玉盘中,再也舍不得吃一口。
玉茗未料:福熙并没有直接生楚芳泽的气,而是实实在在地心疼起朱沐峰来。
玉茗自知失言,转而试图引导福熙的情绪:“郡主,您可别难过呀!这个不是您的错,都是那个贱婢的手段太厉害,把咱们王爷都迷成什么样了!”
愧疚、心疼、嫉妒,间或还有一种患得患失的复杂心情,一齐涌上赵曦儿的心头……她竟然当众哭了起来:“啊呜……啊呜……”
玉茗无奈地看了红桃一眼。她二人,对面前这个只知道哭的郡主,万般不屑。
好在看到,自己挑唆赵曦儿和楚芳泽敌对的目的,已经初步达成。玉茗借机假惺惺地逢迎:“郡主,奴婢是府中老人,王爷的喜好奴婢最是知道。不如咱们想一想,下一步该怎样做,才能让王爷回心转意?”
福熙的情绪仿佛真的找到了出口,停止哭泣,眨了眨大眼睛,问道:“蜜蜂哥哥喜欢什么?”
“王爷最喜欢看楚姑娘跳舞。郡主,不如咱们不耻下问,向那个贱婢学来几招?”
玉茗这番话彻底刺激到了赵曦儿脆弱的神经,击败了她最后的理智。
“我倒要看看那个狐狸精,到底把舞跳成什么样!”福熙纠缠着手中的丝帕吩咐道,“惠嬷嬷,去尚衣院传本郡主的话,命令她们找一件‘好看’的舞服,送到侍婢房去,本郡主要看楚芳泽跳舞!”
高等侍婢房中。
宽椅上,芳泽手握一捆竹简兵书,正在静静熟记。那捆竹简看上去有些陈旧,应该就是睿王爷精心收藏的珍品奇书。
紫莲坐在床边,一针一线地给王爷绣随身佩戴的香囊。
原本二人做完了正房中的活计。芳泽会按照朱沐峰的特许,到尚文阁中去读书;紫莲会继续守在正房,等待王爷回府。但是,这几日福熙处处找她们二人的麻烦,芳泽不忍连累紫莲,只好躲到侍婢房中看书,恐惹事端。
芳泽没想到的是,自己已经忍让到连房门都不出的地步,却偏偏还是祸从天降。当她接到尚衣院的婢女送来的“舞服”后,决定要使一些伎俩;虽然看在朱沐峰的面子上,她不会伤害福熙,但是也要做到最起码的自保,决不能任人欺辱。
等尚衣院的婢女走后,楚芳泽抖开漆盘中的罗衣——竟然是件胡服。
“这明摆着就是在刁难人!说是要看舞蹈,竟然连条裙子也不肯送来,这样衣裤分明的胡服,怎么跳舞!”紫莲忿忿不平地说道。
芳泽很感激紫莲能为自己说话,但是问题还要靠她来解决。芳泽看着漆盘里的胡服,知道福熙不会让她轻易过关,她眼眸一转,已经想出了应对的计策。
芳泽转身,对紫莲揖了一个万福礼。紫莲慌忙扶起眼前的璧人,安慰道:“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妹妹说就是了,何故如此?”
“妹妹确实有事相求。”芳泽也不揶揄,直截了当地说道,“姐姐可会做皮影?”
“皮影?以前小的时候,我在民间倒是见过,但是不曾做过。”
“芳泽只想借姐姐的妙手,为我做上一回。”
“妹妹既然开口要我做,定是有所用途,时间紧迫,我也不便多问。皮影的缝合倒是容易,只是……这人物的轮廓,我实在无能为力。”
“多谢姐姐!我这就取纸笔来画。”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若是让郡主等急了,怕是又多一条罪过!你快去穿衣,我给你磨墨。”
“有劳姐姐!”
芳泽用极快的速度,穿上那身胡服;然后找来清水,洗去了脸上的妆容。她的素颜配上胡服,俏丽又自然。
墨已经磨好。芳泽的笔锋飞快,游刃有余地在纸上勾勒着……只短短的几分钟,一个个鲜活的“皮影小人”就跃然纸上。看得紫莲心悦诚服。
芳泽画完最后一划,将手中的毛笔放在一旁,转身准备出屋。
“妹妹打算就这样……素面朝天地去中院吗?”
芳泽停步回头,微笑着解释:“郡主听了小人的挑唆,看我已经很不顺眼了,我又何必浓妆艳抹再要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