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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光鼻孔里哼了一声,发出一阵冷笑。他为何东阳每天都泡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里而感到好笑。为官者,需要你去干的事情很多,即便你当两辈子官也干不完,关键要得巧,那样你只需做一两件有头有脸的事就足够了。谢明光认为,光拉车不抬头看路的人是最愚蠢的;既拉车又抬头看路的人是最老实的;让别人拉车,只管坐车看路的人才是最聪明的。何东阳顶多算是个老实人,而自己才是那最聪明的人。这些年,谢明光就是这样一步步爬上副书记的位子的。
一、省委班子大调整
何东阳赶回西州,姚长录已经咽气了。
姚长录追悼会召开这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也是在这一天,中央对西夏省的班子调整名单终于出炉了,祝开运毫无悬念地坐上了一把手的交椅,江雪峰成了中央党校副校长。只是副书记陆宗武并没有像人们传说的那样,接任祝开运当省长,而是继续留在了副书记的位置上。省长由中央外派的叫孔家庆的人担任。祝开运的高升,原本对何东阳来说是一件异常兴奋的事,可他就是被笼罩在了姚长录离去的这层悲伤的心绪中,怎么也兴奋不起来。
一个月前,姚长录在政府常务会上辞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一眨眼的工夫,生死茫茫,阴阳两隔。何东阳一直怀疑姚长录的辞职与鹰凹山煤矿出事有关,他可能怕自己不干不净受到追究。当追悼会结束后,到了姚长录的家,何东阳才为自己无端的猜测感到羞愧难当,甚至还有一种良心的谴责。姚长录的家实在是太普通了,简单的装修、简陋的陈设,也许在西州找不出一个副厅级领导的家会像他家那样。姚长录的老婆显得很平静,只幽幽地说:“其实,病去年就查出来了,可他死活不让我向外人说。都是喝酒喝成这样的,医生滴酒不让沾,可他为了工作还照喝。今年,情况就越来越糟糕,有时候整夜疼痛难忍。在我的说服下,他才提出辞职的。职没辞成,却惹来了一片非议,反而增加了老姚的压力。前一段他说感觉不错,不怎么疼了,可谁知道……”姚长录的老婆说着哽咽起来,抹了抹眼睛,又接着说,“他这人就这样,一辈子节俭惯了,你看看家里用的都是十多年前的家具。他走了,自己不痛苦了,可扔下我,让我怎么活啊?”
“妈,别难过了,不是还有我们吗?”女儿轻轻地搂着妈妈的双肩劝说道。姚长录是民族干部,生了一双儿女,都在北京工作,也都成了家。
何东阳讲了一些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的话安慰了一下姚长录的老婆。从姚长录家出来,心情一直很沉重。姚长录在癌症晚期仍然坚持工作,其实在他提出辞职的时候,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他非但没有了解他的病情,反而怀疑他与煤矿事故有关。现在,他除了自责,就是悔恨,早知他有这个病,他无论如何也会照顾他的,至少在精神上会多给予他一些关怀。
快到政府时,高天俊打电话要他过去,他这才突然想起来,这次中央对省上班子的调整,高天俊最终成了一个陪客。金州市委书记孙正权顺利被任命为西夏省副省长,这对高天俊来说,无疑是一个不小的刺激。看来死亡三十五名学生的事故并没有对孙正权的升迁造成多大危机。官场的每一次调整,你从表面是看不出所以然的,往往激流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流淌,顺流与逆流相搏,有时候连你自己也不清楚会被推向哪儿,这就要看你背后的推力究竟有多大。也许这次高天俊背运的原因还不仅仅是鹰凹山煤矿的事,可能还有更多鲜为人知的原因,这只有他明白,有时候甚至他也不明白。
何东阳见到高天俊,他脸上明显多了一层灰暗。可以理解,中组部一同考察了两个人,现在孙正权顺利坐上了副省长的位子,而高天俊到底会怎么安排,还是一个未知数。这事搁谁头上都是个一时半会儿难以迈过的坎。高天俊还是掩饰着内心的不快,热情地说:“东阳,快进来坐!”
何东阳坐定,看着高天俊,他不知道高天俊这么急地召他来有什么重要事情。关于省上班子调整的事情,如果高天俊不主动说,何东阳也不好开口。
“东阳啊,老姚就这样走了,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啊!”高天俊眼前闪过一丝忧虑,说了这么一句。
何东阳点点头说:“是啊,天大的事也大不过人的健康。”
“眼看现场会要开了,老姚又这样走了,工作你就先直接代劳一下,等这一阵子过了再考虑工作调整的事。我想省委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动下面的干部。政府这块工作,还得你协调好,人少了一个,工作不能少。”高天俊并没有提省上班子调整的事。
“高书记放心,我会安排好的。”何东阳说道。
何东阳说完,高天俊再没接话,而是看着窗外怔了半天,然后叹了口气,说:“省上该调整的都已经调整了,看来也就这样了。两会的事我看也得尽早着手,完了我们开会再具体议。两会前这段时间,我们所有的工作还是要以保稳为重点,尽量不要让社会矛盾太激化,怕到时候会出事。”
何东阳缓缓地点着头,以示认真聆听着高天俊的意见。其实,何东阳明白高天俊话里的意思,除了对省上班子调整的失望和无奈之外,更多的还是在提醒何东阳,凡是与稳定相背的事都不能干。意在指津津河污染治理工作。何东阳有意不顺着高天俊的思路往下说,而是换了个话题,试探性地问道:“中央对省上的调整才开始,高书记是不是要往外走的可能?”
高天俊眼里突然闪过亮色,瞬间又失意地摇摇头,说:“不好说呐!我现在就是一叶漂浮的小舟,谁知道能在哪儿靠岸。”说完,高天俊停了一会儿,双手扶住沙发扶手,站起来,沉沉地丢了一句:“大不了继续在这儿干,想让我去人大,哼!”高天俊说到后面,语气里带着一股子倔强。虽然他的脸向着窗外,但何东阳能想象出高天俊脸部肌肉一定绷得很紧很紧。
何东阳说高天俊往外派的话,仅仅是他的一种猜测。因为这次调整,省委省政府的所有副省级领导都配齐了,除了外派这种可能性之外,高天俊基本再没有升迁的可能。高天俊的话,明显包含了很多无奈。看来,他对自己目前的情势也无法预料。但他内心里还是抱有一些希望的。何东阳说:“这次如果动不了,明年换届年,你肯定就上去了。”
高天俊冷笑一声,说:“不想了,除了升官,我想人生还有许多更快乐的事情要做。好好工作,现场会的事你再落实一下,别出现什么漏洞。再没什么事,先忙吧!”
高天俊看着何东阳走出办公室,怎么就突然有些羡慕起何东阳来了,他如果是何东阳这岁数,这身体有的是时间耗,可现在五十五岁的人了,实在耗不起啊!如果再干一届,就到头了,也就没什么指望了。眼下还不是他能不能升到副省长位子上的问题,据省委组织部长潘长虹的消息,祝开运连西州市委书记都不想让他继续干了。这是最致命的一击,如果弄到省人大专委会去,那跟退休又有什么区别呢!高天俊心里再清楚不过了,祝开运这次是要拿江雪峰这棵树上的猴子开刀。
何东阳一走,龙永年就进来了。自从给高天俊牵了一条线,跟着高天俊北京跑了一趟回来,龙永年在高天俊面前少了一分胆怯,却多了一分自信。今天,他知道高天俊心情不好,进来时不再嬉皮笑脸,装出一副深沉的样子,先是把茶杯里添满水,然后小心翼翼地说:“书记晚上要没什么事,我请你去老曹那儿坐坐,听说又引进一个广州厨师,出了几道新菜。”龙永年常去曹天举的“东方国际大酒店”,他压根儿就对湘菜粤菜不感兴趣,而是喜欢那里的外国小姐,不但性感迷人,就连*的姿势都跟中国女人大不一样。龙永年是玩上瘾了。他相信高天俊要去玩玩,马上会将所有的不快忘掉。
高天俊并没有正眼去看龙永年,像龙永年这种二不愣,也就在歪门邪道上点子多,你要指望他给你在工作上出点力,门都找不到,但这种人他就是长了一副哈巴狗的脑子,什么时候都知道你想什么不想什么。高天俊的确是想排解一下内心的郁闷,但一开口,还是问起了工作上的事:“最近,忙些什么呢?”
“哦,还就按首长指示,各县市学习讨论邓存斌提出的那个农业发展新模式,然后将学习讨论的结果汇总上来,按何市长的意思,要提炼出一个西州农业发展的新思路来。我看那篇材料也没说出来个什么……”龙永年说着说着,看高天俊紧紧地盯着他不放,嘴巴就慢慢地停了下来,再不敢往下说了。
“何市长说得对,西州农业这些年一直走不出发展的瓶颈,这次就是要借邓存斌的这一思路,好好总结总结,理出个头绪来。你觉得西州农业发展的着力点在什么地方呢?”高天俊一脸冷色。
“这个,这个我觉得,要跟当地的实际情况结合起来,总不能拿一个圈都去套吧!”龙永年支支吾吾地说道。
“永年呀,你也当过几天县长,我们要的是农业发展的指导思想,不是种茄子还是种豆子的问题。你还是要多多学习学习,农村工作办公室,不懂农业农村,你还怎么当?”高天俊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怒色。
龙永年不停地点着头,说:“是是是,书记说得对,下去我得好好学。”
高天俊虽然看不上龙永年,可还是去了“东方国际大酒店”,品尝了新菜肴,还见到了杨天文。他过去对杨天文的感觉还不错,可今天他一看见杨天文,突然生出很大的气来。他觉得之所以副省长的位子被孙正权抢了去,罪魁祸首就是杨天文。要不是鹰凹山煤矿出事,他能落到孙正权后面吗?这也就罢了,没想到姚长录尸骨未寒,杨天文竟然提起副市长人选的问题。很显然,他是盯上这个空缺了。高天俊冷冷地笑着,说:“这问题你应该去问省委。”
杨天文的脸立刻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了。不住地点着头,一句话都没再说出来。杨天文离开时,往高天俊口袋里塞了一张卡,高天俊并没有阻拦。等杨天文手拿掉,他又把卡掏出来,轻轻地放在桌子上,说:“这个还是你拿上,我拿了也没用。”高天俊心想,你让我当不了副省长,我绝不会让你当上副市长。
杨天文也不好再继续留着,借口母亲有病提前走了。接着,龙永年就引高天俊去了一间常年为书记开的套间,然后就就消失了。这一晚,高天俊玩得很尽兴,虽然老了,但视觉神经还是得到了极大满足。他觉得中国女人如果是香烟,那外国女人就是鸦片,染上了会让你中毒,最终会要了你的命,所以在这个问题上,高天俊想得还是很明白。他也就偶尔心烦了玩玩,但绝对不能当饭吃,否则,在官场倒下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
尤其是这些年,高天俊在心脏越来越负担重的情况下,基本上就告别性生活了。虽偶尔也会有欲望,想起来就心跳加快,但他是万万不敢轻易尝试的,最多是逗逗乐子,开开心,饱饱眼福而已,就像一个笑话中说的:一个六十岁的老汉跟一帮年轻人外出打工,每到发工资的时候,年轻人都到外面去*,老汉也跟着去,结果应了那句话:上面有想法,下面没办法。后来老汉每次去时就站在门外听年轻人玩,听着听着就哭得一塌糊涂。年轻人发现后问其原因,老汉叹了口气说:哎,年轻时,家伙行,可社会不行;老了,社会行了,家伙却不行了!高天俊有时候就觉得自己跟这个老汉差不多,年轻时一心想着往上爬,生怕弄出响动来影响了自己的仕途。谁知道爬高了,官大了,身边美女无数了,却没这个能力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