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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进门,唐昕就看到了左手一张书案后面坐着一名面色微沉的中年人。
正是李佑。
正在低头看着什么,没有抬头看唐昕一眼。
“见过陛下。”
唐昕挑了挑眉毛,连忙跪下来,紧张的说道。
他知道,李佑这是打算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了。
唐昕的话音已经落下,可是李佑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依旧低着头,根本就没有任何想要理会的意思。
只能继续跪着。
“你就是唐相之子,唐昕?!”
良久之后,李佑终于抬起了头,打量着胡非,沉声问道,眉眼之间带着一丝异样的神色。
妈的,还真他妈帅。
“正是学生。”
唐昕点了点头,不敢直视李佑地说。
“你胆子不小啊!朕听说你没事就来恶东宫,甚至还在东宫留宿?”
李佑盯着唐昕,沉声问道。
“是。”
唐昕想都没有想就点头承认了所有事。
他知道,这些事早就都不是秘密,就算他想赖也赖不掉,不如直接承认。
听到唐昕毫不解释的承认了所有的事,李佑明显又愣了一下,忍不住再次打量了一眼唐昕。
“你可知道,刚才朕说的是重罪?!你就没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吗?”
李佑盯着唐昕,一字一句的问道。
面对李佑的质问,唐昕惨笑了一声,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
唐昕的回答,简洁明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错了?”
李佑再次愣了愣神,缓缓的问道。
“是,我错了。”
唐昕认真的点了点头,不假思索的说道。
听到唐昕的回答,李佑的脸上再次闪过了一丝惊讶。
因为此时的唐昕跟他所了解到的唐昕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听唐羽讲过他这儿子倔强,从来不服人。
简直就是个杠精。
什么时候主动认过错?!
唐昕的突然示弱,让李佑明显有些措手不及,原本准备好的一番训斥也没有了说出口的理由。
“既然知道错了,就需及时改正,下不为例!”
“喜欢芙儿,就去追。只要你追到她,随便你进宫,知道了吗?”
李佑盯着唐昕,沉思了片刻,沉声说道。
追?
唐昕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不是皇帝要招我当驸马?
“好。”
唐昕笑了笑,点头答道。
“好了,退下吧。”
李佑摆了摆手,示意唐昕退下。
李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原本准备骂几句,谁知道这么快怂了,骂不出口。
公开处罚更不合适。
那不是说明这事情是真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两人结婚。
但是指婚又不符合李佑从小的价值观,所以算了。
也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行?
不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儿孙我享福。
随他去吧。
正在李佑为这些破事耗费精力之时。
汉中。
张昌宗、张易之和反对他们的大臣也在这时间里做好各自的准备,唐休璟等人也掌握张家的大量罪证。
那还等什么?接着斗呗!
唐休璟、韦安石等宰相以及左右肃政台众御史一同上书,弹劾司礼少卿张同休、汴州刺史张昌期、尚方少监张昌仪收受贿赂欺压百姓,由于证据充分影响恶劣,三人当即下狱。
隔日经肃政台审讯,张同休等人招出受贿之事与他们的兄弟有涉,于是张昌宗、张易之也被传到堂上受审,但女皇不准将二人收监入狱。
数日后与二张亲厚的司刑正贾敬言做出判决:张同休、张昌仪受贿属实,罪当贬官。
张昌期不在京中任职,受贿与其无关,不予追究。
张昌宗、张易之是卖官的后台也缺乏直接证据,或有抢占民田之事,罚铜二十斤以示惩戒。
这个判决明显避重就轻,却很合女皇心意,当即裁可。
群臣哪肯罢手,御史大夫李承嘉、御史中丞桓彦范在朝会上抗议:“张氏兄弟受贿四千余缗,藐视王法赃污狼藉,张同休等人理当判死,张昌宗、张易之最轻亦当免官。”
司刑寺、肃政台大部分官员都附和此议。
面对众人的指责,张昌宗竟大言不惭道:“臣有功于国,所犯不至免官。”
闻听此言群情激愤。
区区一个男宠,欺上压下骄纵不法,也敢自称有功于国?
“尔等有何功劳?”
叱责质问之声不绝于耳。
在此关头刚刚荣任首席宰相的杨再思站了出来,慢悠悠道:“张昌宗在宫中合制丹药,圣躬服之灵验,此莫大之功也。”
这话听来有些小题大做,却也并非没有道理,常言道“功高莫过救驾”,配制丹药使皇帝延年益寿难道不是大功?
问题是二张供职于宫中,合药之事外臣谁也不曾亲见,究竟有没有谁知道?还不是凭女皇一句话?
她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
女皇一心偏袒自己的小宝贝,岂会说没有?
当即随口应承:“昌宗功可抵过,此案维持原判。”
说罢立刻散朝,带着二张扬长而去。
最终张同休,张昌仪被贬为县丞,二张缴铜二十斤草草了事。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张同休等人被贬只是暂时的,只要二张还在女皇身边他们迟早还会起复,这场声势浩大的弹劾实际上已经失败。
群臣愈加痛恨二张,更恨杨再思,左补阙戴令言写了一篇文章,唤作《两脚狐赋》,讥讽杨再思狡猾无耻,朝廷上下争赏奇文。
杨再思因此衔恨,利用宰相之权将戴令言逐出。
群臣当然不甘心失败,手中尚有杀招,又开始酝酿新一轮上奏。
可没过几日女皇竟下诏,命唐休璟兼任幽营二州都督、安东都护,韦安石检校凉州长史,理由冠冕堂皇。
先前不是上奏说朝廷对地方不够重视吗?
那干脆就由你们宰相兼任外职。乞乞祚荣在东北自立渤海国,声势有所膨胀,可能威胁东安都护府。
凉州发生饥荒,正好需要人去处理。
依旧给你们保留宰相头衔,叫你们在外面风风光光还不行吗?
安东和西北的事没半年处理不完,就算处理完到时候女皇未免又有新管得了二张的事?
唐休璟、韦安石明知这是故意把他们支走,却无法抗拒,只能含恨领命。离京前唐休璟特意去东宫辞行,趁无人之际对武贤说:“二张恃宠不臣,必将为乱,殿下宜备之。”
武贤敢说什么?
战战兢兢含糊答应。
这时继续跟二张斗法的宰相只剩姚崇和朱敬则,而他们也好过不到哪儿去,几天后武曌将姚崇单独召到宫中,对他说:“默啜已答应释放武延秀,将于下月遣至灵州,不过朕恐其另有阴谋,若似昔日挟阎知微南侵也未可知。朕想任命爱卿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率边兵迎候突厥,一来接武延秀回朝,二来防默啜生变。你意下如何?”
备边当然有道理,但这等事可遣大将前往,用得着宰相吗?
姚崇明白这又是调虎离山,却不得不答应,敬酒不吃就得吃罚酒啦!
姚崇凝望着这位一手将自己提拔起来的女主,心里竟说不清该哭还是该笑。
唐休璟等人也好,自己也罢,虽被撵出朝廷仍保留宰相头衔,这证明女皇分得清忠奸好歹,不愿再亏待良臣而她又控制不住私心好恶,偏要袒护二张,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明君也好昏君也罢,对朝中势力总要有所取舍,而女皇现在的做法是和稀泥,无异于把矛盾揽到自己身上,这样下去吃亏的是她自己啊!
姚崇满心无奈,时至今日女皇身心皆老,早已不能以帝王之心去揣度,连社稷利害都弃之不顾,还能说什么?
沉默半晌,只提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我等皆离京,朝政赖谁?”
武曌笑微微道:“杨再思、李峤等人不还在吗?”
姚崇叹口气。
杨再思简直堕落成二张的跟屁虫了,提都别提。
李峤也颇多挂碍,特别是张锡事件之后他心怀畏惧,对二张越来越迁就,根本指望不上他维护正义。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还有别的选择吗?姚崇心中斗争良久,终于还是建议道:“我推荐的张柬之,陛下擢为侍郎,至今未授宰执。此人沉厚有谋能断大事,且已年老,还望陛下早用之。”
“好好好。”武曌答应了。
她之所以没进一步提升张柬之主要是因为年老,几乎是自己的同龄人,还能干什么大事?
再说这几年也没看出张柬之有何过人之处,就是个厚道的老头,发迹又晚资历不深,有什么值得重视的?
而现在她倒觉得人老是一宝,这年岁的人精力有限,肯定不会多事,应该招惹不到她的心肝宝贝吧?
姚崇走后二张果然弹冠相庆,不仅越发嚣张,还开始公然笼络大臣结党营私,竟效仿昔日秦王府十八学士,搞出个当朝十八高士来,图画人像书写赞词,杨再思、李峤、郑杲乃至被贬谪的苏味道、李迥秀皆在其列,还将武三思推为十八高士之首,明显有拉拢武氏之意,甚至把朱敬则囊括其中。
此时朱敬则独木难支,环顾周遭皆是与二张妥协之人,他又不愿接受二张拉拢,还能怎么办?
遂上书请求致仕,女皇已放走姚令璋、李怀远,心知再走一位老臣面子上实在不好看,便没有答应,但准其辞去宰相,改任冬官侍郎。
至此抵制二张的唐休璟、韦安石、姚崇、朱敬则等宰相或贬或逐全部落马!
朝政交给谁?除杨再思、李峤之外女皇很快任命四位新的宰相,张柬之、崔玄暐、韦承庆、房融。张柬之七十老翁年老体衰,崔玄暐新近提拔资历甚浅。
韦承庆执掌吏部多年,一向不问是非对女皇马首是瞻。
房融乃是房玄龄族孙,资历倒不浅,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文人,他最大的功劳就是协助义净、法藏等高僧译经,也对二张唯唯诺诺。
在女皇看来这个宰相班子稳妥,不会无端生事。
但是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偌大朝廷难道再没有正义之士?
虽然顽强抗争的宰相都走了,却还有不屈奋战者。御史中丞宋璟不屈不服,誓要斗争到底!
时至这一年夏天,有个神秘的百姓杨元嗣投匦上告,而这次的被告却是张昌宗。状上称张昌宗曾召术士李弘泰相面占卜,李弘泰说张昌宗有天子相互
继而大街小巷出现飞书(张贴的匿名信),皆云二张勾结妖人心怀异志,宋璟以及马怀素、源乾曜、卢怀慎等御史也顺势上奏,要求审讯二张。
眼见事情又闹起来,连民间都嚷嚷动了,女皇只好让二张受审,并下令抓捕李弘泰,责令宋璟、韦承庆以及刚刚升任司刑卿的崔神庆一起审讯。
张昌宗到堂后声称:“相面确有其事,但臣无异志,李弘泰所言已禀告圣上,圣上已宽宥。”
韦承庆才智尚可,但他早年因站错队被罚冷板凳多年。
复出后对女皇百依百顺,现在女皇明显不想治二张的罪,他便不再深究。
崔神庆是崔义玄之子,而且是东宫最重要的属臣,一举一动关乎武贤的命运,更不敢与二张结仇危及太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人很快做出审判:张昌宗相面之事已禀报女皇,不该再论罪,单将妖言者李弘泰处死便可。
平心而论这个判决还算说得过去,二张相面是实,但想当皇帝未免有些异想天开,李弘泰明显是个江湖骗子。
可相面这种事一向是皇帝最忌讳的,昔日张亮、李君羡、李义府不都因此家破人亡吗?
就这样放过二张实在太便宜了。况且这也是宋璟手中最后的杀手锏,杨元嗣上告、飞书,岂有这么巧合的事?
这些都是众御史策划的,这次仍不能扳倒二张就再无机会啦!
因此他极力反对判决,奏称:“张昌宗荣宠甚厚,复召术士占相,志欲何求?李弘泰占得纯乾天子之卦,昌宗倘以为妖妄何不即送有司?虽已奏闻终是包藏祸心,法当处斩破家。请收付狱,穷理其罪!”
众御史纷纷声援宋璟。
女皇眼见事不可解又故技重施,以审查地方政务为名命马怀素、源乾曜、卢怀慎、李邕等人分任十道黜陟使,一日之内都打发出京。
然后她又再下诏赦免昔日因为各种叛乱时被酷吏罗织的逆党之人。
没过两日又出了一案,有人状告幽州都督受贿,武曌再次命宋璟出巡,宋璟又硬顶回来:“州县官有罪,品高则侍御史,品卑则监察御史按之,非臣当往,臣不奉制。”又过几日女皇再玩花样,命宋璟陪李峤一起出巡陇蜀探察民情,这次宋璟懒得再绕弯,索性直言:“此间案未完,臣焉能远行?张昌宗为飞书所逼,穷而自陈,势非得已。且谋反大逆无容首免。若张从,然义激于心,虽死不恨!”
宋璟豁出去了,非把此案审到底不可。武曌还是很欣赏宋璟的,又是自己亲手提拔的人,若因为此案将之贬黜也不忍,于是硬的不行来软的,竟然命张昌宗带着礼物去宋璟家谢罪,恳求撤销此案。张昌宗倒是去了,宋璟毫不妥协,将其拒之门外,非要在公堂上审他。
事情焦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