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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访新友陈仲平时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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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干的住处并不难找,就在北海郡学宫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

    与仙门郡几经城破,学宫被焚毁,士族分别设立家学不同。

    北海郡的学宫虽然模样已经有些陈迹,却还是在发挥着它应有的作用的。

    几个穿着长衫,一脸书卷气的年轻学子,正在学宫的棂星门外摆设粥棚,施粥赈济。

    “魏王曹丕曾征辟徐伟长,然伟长不舍学宫子弟,便加以推拒。乔氏搬迁,伟长同样因此没有随行。”

    董志张看到棂星门外的粥棚,脸色终于好转。

    北海郡学宫山长,正是由徐干担任的。

    这里,可算得上是入城之后,唯一的亮点了。

    但董志张欣慰不久,便想到:“不好!学宫中焉有许多存粮?如此施粥,势难长久!”

    城里的人太多了。

    学宫又不是粮仓。

    独力支撑,怎么可能维持下去?

    事实上,按照常理,陈仲、董志张根本不该有机会看到这个粥棚,施粥的第一天就该把学宫的存粮耗尽了。

    陈仲观望气息,对董志张道:“无妨,府衙当是在暗中向学宫输粮。”

    董志张闻言一喜,他知道陈仲不会无的放矢,既然这么说了,九成九便是真的。

    如此看来,谢弼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董志张又觉得谢弼应当是有难言之隐,才将北海郡治理成当下模样的了。

    “当真如此,这蛇倒也送得了。”

    董志张拿取蛇妖尸体,本意是要送给谢弼,当做他和陈仲的拜礼。

    因为蓬莱君桓志此次召开论道法会,邀请到的感应境界以上大修士,为数相当多。

    而与会座席数量则是已经确定的。

    没有座席的,便只能站着旁听。

    董志张修为稍低,但因为代表董氏,一张座席总是无虞。

    但陈仲则是出身寒门,万一没有,着实尴尬。

    故而,董志张想要请求谢弼,一定要为陈仲争取一张座席。

    陈仲却是不知此事,当然,他便是知道了,也定不会为一张座席而忧心。

    “这东西你不送,莫非还要带去法会?区区妖尸罢了……”

    陈仲微微摇头。

    有一些修士、凡俗士族,对于妖物的血肉很追捧,说什么妖物血肉是大补。

    但在陈仲看来,万物皆有其气,妖物气息与修士一样,都是具有极其浓烈的特性的,吞食这些气息特性强烈的东西,不但无益于修行,反而更易导致自身诸气狂乱,污秽真气。

    董志张知道陈仲看不上妖尸,但一个人的看法,不会影响到这东西的实际价值:“子正公你就是崖岸太过陡峭,这么大一条蛇妖,便是带到法会上去,桓志手下多得是军中武者,那些人必定把它视如珍宝!哪能论以区区?”

    两人说话间,已然走入徐干家所在巷子。

    却见巷道被数辆大车,堵得满满当当。

    驾车的车夫,昂着头坐在车上。

    巷子里的几户邻居院中,时不时便有艳羡的目光悄悄望来。

    这些目光,让车夫们的头,昂得更高了。

    董志张皱眉,却见陈仲已经牵上“泥猴”的小手,毫不在乎地侧着身子,从马车留下的缝隙中穿行进去。

    董志张只得也跟了上去。

    但他提着的巨大蛇尸着实引人瞩目。

    车夫们偶有眼角余光注意到了一点的,偏头过来,立刻被吓得变色,惊叫声一起,便此起彼伏止不住了。

    有车夫下意识催马要逃,但套车的马匹可比车夫们敏感多了,早被蛇妖残存的气息吓得屎尿齐流,哪里能走?

    惊叫声、驱赶声、马匹嘶鸣声,一时大乱。

    有穿着黑衣的吏员从徐干家的院子里出来,表情很不耐烦,正要呵斥车夫,转头却看到了刚好从马车间穿行出来的陈仲。

    这吏员是个有眼力的,登时神色一凛,拱手对陈仲作揖道:“不知何方贤士到访,巷道狭窄,本郡太守车驾无处寄放,着实是怠慢了,还望海涵。”

    陈仲拱手回礼,淡然道:“无妨。”

    却是无意将自己名号报出来。

    随后,董志张也出来了。

    那吏员作揖结束,刚一抬头,便见一只硕大的湛蓝色蛇头,垂在半空晃啊晃……

    幸好,理智尚在。

    他既然认出了陈仲感应大修的身份,想也想得到,在陈仲身后不可能冒出一条活着的蛇妖。

    定睛一看,果然见得“蛇妖之中”,还有一个人。

    “哎哟!是董公,失礼了、失礼了!”

    吏员认得董志张,急忙上前,似是想要迎接,但那蛇头一晃,他又把向前的步子改退后了。

    实在是这蛇妖够大,且生前狰狞,死后仍旧骇人。

    “唉呀,季纯你在,如此,大府正在房中?”

    董志张也认出了吏员。

    其正是北海郡粱氏子弟,名唤粱籍,字季纯,本是粱氏嫡脉,与如今粱氏族长,他的长兄粱筥不和,故而投入谢弼幕府,被委任为掌书记。

    “伟长兄病笃,大府正在房中,来……唉!”

    粱籍说着,哀叹一声。

    董志张听闻这话,也顾不上客套了,将蛇妖尸体就地一扔,道一句“奉与大府为礼”,一手提起自己的衣裳下角,便快步直入院中。

    陈仲也再次牵住小手,一道入内。

    院子里,人也不少,多是穿着学宫长衫的学子,个个低头垂泪。

    众人见到董志张,纷纷轻呼,“董先生”、“子鸣先生”之类,不绝于耳。

    董志张性情好,喜爱交游,也不甚在乎出身地位,曾多次被邀在北海郡学宫讲学,故而颇受这里的学子尊敬。

    他此刻顾不上与学子们攀谈,急忙忙进了徐干卧房。

    只见房中光线昏暗,一股浓厚的汤药味道,散之不去。

    一名身着太守袍服的高大男子,躬着身,立在床榻旁边,似在侧耳倾听床上人的话语。

    听到门口动静。

    太守皱着眉转过头来,见是董志张,表情方才舒展了开来。

    “伟长,子鸣贤弟来看你了!”

    太守转回去,对着床上的徐干说道。

    徐干听了,似是挣扎要起。

    董志张三步并作两步,急上前:“不要动、不要动!伟长贤弟,愚兄来晚了啊!”

    “愚兄在仙门郡得知了敕神所传消息,一刻未停便即赶来。”

    董志张到了床边,看着徐干脸色黑黄,浑身上下都露出腐朽气息,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不由大为悲恸。

    “大……”董志张转头要问谢弼,一张嘴,又觉得“大府”这称呼过于生分,他本是见到北海郡内外惨状,心里有气,但此刻却也不是质问的时候:“公甫兄,伟长何以至此啊?可还有……”

    谢弼目光微闪,已将董志张的异样收入眼底,面上却并不显露,只是遗憾道:“时疫大起,我将珍藏的雪参取出合药,奈何……”

    董志张仰头闭目,以免泪水流出。

    床上,徐干却是并无悲戚之声,反而颇为释然,他见到了房中还有一老者,面容陌生,不由发问:“子鸣兄,不知这位与你同来的贤长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