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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美男绝食的第三天。
南秋尝试过在他耳边苦口婆心絮絮叨叨,换来的只有沉默。
她破天荒在没有傅晓红敦促的情况下喂饱了冰箱,做了好几顿非速冻食构成的饭,两人份,出门放好,进门倒掉。
今天中午回家,南秋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了十来包岩烧海苔味的薯片,塞进被美男轻车熟路翻过许多回的储物柜里,关柜门时故意发出很的声响,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
南秋闷头干了一下午,难得在下班前一个小时就把今日份的工作清扫一空,她坐在办公桌前一边盯着手机来回刷微博,一边听着隔壁把头凑在一块儿的王姐和小茹讲八卦,十句里头有九句离不开褚恂。
试问黄金单身汉在哪个公司里不受人欢迎呢?
四点五十,少女猪头像发来一个表情包,民咕咕的“你在干什么呀”,南秋刚喝下的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她气势汹汹地回他:“老实交代,这个表情包是哪个女孩子发给你的?”
凌卿恶人先告状:“我不找你,你是不是都不会主动找我?”
南秋在他猝不及防的控诉下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果不其然,要么是凌卿准点给她发来早安晚安,或是以直男的迷之视角拍两条领带,问她系哪个颜色好看。
她心虚地反驳:“我哪有。”
凌卿没有深究,转而问道:“工作做完了?”
南秋:“做完啦,竖着耳朵在听同事八卦我们的帅哥经理。”
凌卿:“野花哪有家花香。”
南秋:“我读得书少,你不要骗我。”
凌卿:“那么请问这位家花小姐今天下班后的时间能给你的家花先生么?”
南秋嘴角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你猜。”
手机屏幕顶端正中的16:59变成了17:00,凌卿发了一条语音:“你们写字楼附近的停车场在哪儿,路边不能停。”
南秋:“???”
八卦的诱人终究敌不过下班的风骚,王姐从小茹的格子间直起腰,反手给自己捏了捏颈椎,撇过头问南秋:“小南,小茹说亿达广场新开了一家日料店,等会儿一起去尝尝不?”
南秋打开包包,把桌面上的零碎一股脑扫进去,应了声“有约了”就把包一扣,风风火火窜了出去,垂在肩上的碎发随着奔跑的动作朝后飘动起来,想要见他的念头挤在胸口,满得要从眼睛里钻出来。
王姐看着南秋如风的背影啧啧感叹:“小南当真是被她男朋友吃得死死的,也不知道是何方圣神能把她迷成这样。”
小茹从气垫BB的镜子里看见从门口经过的褚恂,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唱起了欢快的歌,“宝贝”两个字闪烁不停。她翻了个白眼,迅速把苍白的唇色抹成殷红,伸手往手机侧边一摁,办公室便又安静下来。
“王姐,咱下个星期再约饭吧,我有点事儿,先走了。”小茹捋了捋头发,朝王姐抱歉道。
王姐无奈又体谅地耸耸肩。
步履匆忙地走出办公室,小茹四下望了一圈,目光最终定在了左前方,南秋蹲在地上,一手捂着脑门,一手摸索着去捡掉在地上的包,褚恂率先把她的包拎在手里,然后把她扶了起来。他想伸手查看南秋额头的情况,南秋则满脸歉意地朝后退了一步,笑着同他说了声什么。
两人转身,并肩走进正好到达的电梯,小茹连忙跟上前,在门即将关上时踏了进去,她掸了掸有些发皱的衬衫,等略微急促的呼吸平稳后才抬头,惊讶道:“好巧,褚经理,小南。”她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南秋和褚恂中间能容纳一人的空隙中。
“好巧。”褚恂礼貌地对她笑笑,朝旁边移了小小一段距离。
南秋额头有一小块红肿,看来是匆忙中撞在了褚恂胸口别着的钢笔上。小茹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调侃南秋:“王姐刚还跟我说你被你那小男朋友弄得鬼迷心窍呢,瞧你急的,出办公室门才多久,怎么就把脑袋磕了?”
南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来接我,找不到停车的地方。你不是要和王姐去亿达吃日料么,王姐怎么没和你一块儿下来。”
小茹的手机又响了,她往包里瞥了两眼,干脆指甲一拨,彻底设成静音,“有点急事儿赶着回家,下次我们再一起去呀,”她看向褚恂,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褚经理也可以一起嘛。”
褚恂“嗯”了一声,一楼也到了。
南秋和两人道了别,对自己的急切完全不做掩饰。
夏季的五点,天还很亮,行道树绿得肆意,绿化带里叫不出名字的花儿被太阳晒了一天,恹恹地垂着脑袋,塑成蘑菇造型的音箱放起了柔缓的轻音乐,水雾顷刻间弥漫开,低空便架起半道三色彩虹。
他们重新相遇的寥寥数面中,凌卿难得一身休闲,白底蓝条纹的T恤,宽松的休闲裤,清爽得让南秋想到时常在地铁上遇见的那群抱着篮球,刚下课的高中生,扑面而来的青春逼人。
目光相接的一瞬,凌卿在那半道彩虹后头朝她敞开了胸膛,南秋便如小鸟般欢腾地扑了过去,穿过细细的水雾,裹了一身清凉扎进他的怀里。
她换回了高中时傅晓红常用的洗衣液,而他也好像还是当年那个干净清爽的大男孩,熬过灰暗漫长的寒冬,在炎热明亮的夏天给了她一个真真切切的拥抱。
凌卿在她发间落下一记轻吻,低头问道:“累了?”
南秋脸还埋着,耍赖似的蹭了又蹭,好半晌才瓮声瓮气地回答:“嗯,所以要多充会儿电。”他笑的时候,她能感受到他胸口的震动。他是真实的。
“那就让你再抱十分钟。”凌卿越过南秋头顶,看见随着水雾移动而渐渐消散的彩虹,笑了起来。
他想起高三那年的运动会,重点班除了参加比赛的选手,其他人一律得留在教室自习。他上完厕所回教室的路上,看见南秋猫着腰从后门溜了出来,她手里捏着一瓶运动饮料,做贼似的从一排排教室的窗户底下一路踮脚挪到楼道口才直起身,像只兔子般蹦蹦跳跳地冲下楼梯。
他们班有谁参加了运动会?凌卿想,似乎某天和三班打篮球,听谁说要去参加4*100米接力,还抱怨说没人给加油,跑着也没意思。
凌卿鬼使神差地一路跟她到了田径场,人造草坪上你一圈我一圈坐满了加油助威的人群,主席台上,广播站的播音员端着别扭的腔调,激昂地念着由每个班级写了交上来的加油语录。跑道上比赛正酣,他站在高处的座位席望进人群,没用几眼就看见那个站在终点附近,把饮料瓶当成双截棍胡乱甩动的姑娘。
最后的冲刺,溜出来助威的南秋有一半时间是跳离地面的状态,比赛在全场沸腾中结束,凌卿遥遥望见南秋把瓶盖猛地一拧后便飞快地朝着某个方向奔去。他喉头一紧,横幅彩旗扰得人眼花缭乱,再定睛,南秋已经被人抱了起来,所有人都在雀跃欢呼。
她手里打开的饮料随着抱她那人旋转的动作洒了出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阳光不偏不倚地照在上头,于极短的时间内闪过一道绚烂的色彩,而她的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笑容比那道转瞬即逝的色彩更加明艳。
抱着她的人是个女孩儿。
凌卿觉得自己可能有病。
但之后的许多个晚上,他的梦里总会有那道转瞬即逝的彩虹,以及彩虹后面,她笑得弯弯的眼眸。
南秋终于舍得抬头,却发现凌卿正出神地望着她身后的某个方向,她被搂得很紧,转不过身,于是双手一举,左右夹住他的脸往下拉。两人视线相交,南秋佯装生气道:“看谁呢,看这么入迷。”
凌卿没说话,直直地盯她盯了好半天,南秋被他瞅得发毛,咧嘴呵呵干笑起来,“我开玩笑的,你别一直看着我不说话哇,你长太好看了,我会紧张——”
话没说完,凌卿的手忽然覆上她的眼睛,下一秒,他突如其来的吻将南秋耳边的轻音乐变成了烟花绽放时的轰鸣。真真假假,他们也算接许多回吻了,但每一次凌卿的脸靠近,南秋都会特别紧张,就像哪部电影里说的,蝴蝶飞进了胃里,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汗滚到眼角,触到的唇有因为缺乏水分而微微翻起的死皮,所以感觉干燥中带着一点粗糙。手掌隔着单薄的衣衫贴在他的左胸口,心脏跳动仿佛比任何一次都要真实。
是真的吧,这一回是真的了吧?
时间无限拉长,等到凌卿松开她的时候,两个人脸上都有些汗津津的,南秋这下是真笑了,她退后一步,用手指弹了几下凌卿胸前的衣衫。
凌卿问:“你在做什么?”
南秋于是又用指尖点了点她方才弹过的位置,说:“睫毛膏粘你衣服上了,哈哈哈。”
俯首一看,上面果然有两抹黑痕,在南秋的作为下反而变本加厉地扩散开来,凌卿抓住南秋继续捣乱的手,扣紧,放到身侧,“负责。”
南秋乖乖跟上凌卿前进的步伐,歪头看他,“怎么负责,你脱下来,我帮你到旁边喷泉里洗洗呀。”
“那倒不必。”凌卿牵着她不紧不慢地走,南秋要跨两步才能跟上他的一步,于是他又放慢了速度。
南秋:“那你说怎么办嘛。”
凌卿:“衣服不用你洗,找个机会,给我洗洗。”
南秋:“……”
南秋:“流氓。”
凌卿:“你不喜欢流氓?”
南秋:“不喜欢。”
凌卿:“那你喜欢什么?”
南秋:“喜欢你呀。”
凌卿:“……”
凌卿:“嗯。”
记忆里,他们时常并排骑车,经过一个十字路口,一个环岛,一个右转弯,在同一幢楼下的两个储藏间将车放好,再一块儿上到五楼,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他们几乎朝夕相处,有着许许多多零碎而美好的回忆,一件一件,南秋能在失眠的夜里细数好几遍。
而她现在觉得,大概什么都抵不过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连风也没有的燥热甚至令人烦躁,他泛红的耳垂与牵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