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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刺史韩令和携柳州府各衙属官员早早在刺史府外等候。
军饷失窃并引起民变,此事上达天听,震惊朝野,辰元帝震怒,遣户部右侍郎杨尚卿为钦差大臣,察查大案,整饬吏治。辰元帝原本要下旨降罪,是刺史韩令和领了申斥,并力保提刑司焦震,焦震才能继续勘察此案。
如今的户部,由戴永麟任户部尚书,下设左右侍郎,左侍郎为林棋睿,右侍郎为杨尚卿。在得知右侍郎作为钦差下来巡视时,韩令和与焦震都有些不解,这石家一直与言、林两家关系紧密,如果左侍郎前来对石家最为有利,为何偏偏来的是右侍郎?
但毕竟是上峰,韩令和与焦震即便是有疑惑,也不能公开表露。但杨尚卿却直接回答了这个疑问。
杨尚卿从马车上下来,一番互相寒暄后,便开门见山的说道:“诸位大人是否心中疑惑,为何不是林侍郎前来。”
韩令和与焦震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接话。不等他们反应,杨尚卿自顾自说道:“这个案子,引起民变,圣上格外关注,听闻言林两家与这石家关系密切,为了避嫌,陛下便遣本官前来查案。”
“事关国体,不容有失,我们还是直奔提刑司衙门吧!”杨尚卿未给韩令和与焦震说话的机会。
焦震急忙上前,小心说道:“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我等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
洪适峰大手一挥:“不必了,查案要紧。还是赶紧把卷宗给我拿来,此案涉及民生,还是尽早破案为宜”。
听闻此言,焦震偷偷看了一眼韩令和,有些不知所措。
“大人真是勤于政务,是我等的典范。”韩令和从中打圆场:“如今焦大人已经携手下勘破此案,大人只需审理嫌犯即可。”
“哦?”洪适峰有些意外。
焦震小心回道:“大人,此案确实已经堪破,卷宗以及嫌犯供词皆已在卷宗室,等大人稍事休息,下官将卷宗呈给大人过目。”
“不必休息了,眼下政务要紧,既然案子已经侦破,那就赶紧把卷宗以及证词拿来给我。”
焦震和韩令和皆有些吃惊,“这杨侍郎似乎有些太心急些。。。”焦震不敢公开质疑,只能暗自私语。
“久闻大人公正廉明,勤于政务,近日一见,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大人如此勤政,真令我等惭愧。”韩令和陪笑道,接着又吩咐焦震:“焦大人还不快命人将卷宗呈上。”
杨尚卿未理会韩令和拍马屁之言,听闻焦震已经破案,他内心有些焦急,他想尽快看到卷宗。因而杨尚卿未在刺史府停留,直奔提刑司衙门。
一行人进入提刑司衙门正堂,杨尚卿在上首落座,接受柳州府各衙属官员参拜后,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闻柳州事,事涉民生,朕心忧之,故遣能臣治之,户部左侍郎洪适峰公正廉明,可堪大用,故遣其入柳州,解柳州之困,代朕巡狩,柳州各府悉听其调遣。所到之处,如朕亲临。钦此。”
宣读完圣旨,杨尚卿命各位官员起身,严声道:“陛下对此次柳州之事极为忧心,如今案件已破,尔等要尽心竭力恢复民生。”
随后又说道:“其他人先去忙吧,不必在此候着,韩大人和焦大人留下。还请焦大人将卷宗拿给我,我好细细梳理,准备提审相关案犯。”
少时,荆子言将卷宗呈上。杨尚卿仔细翻看卷宗,时不时皱紧眉头,看着左仁的供状,他流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
看完卷宗,杨尚卿抬起头,严肃说道:“这案子里还有些许疑点,还需仔细审问才是,把犯人带上来,本官要亲自审问。”
焦震小心回到:“大人,如今已是午时,大人还是稍作休息,用过午膳再审也不迟。这犯人的口供都在,错不了。”
杨尚卿有些强压着怒火,说道:“如今案子要紧,柳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陛下夜不能寐,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当为陛下分忧。如你所说,口供都在,错不了,再把犯人过一下堂,详细审问一些细节,如无差错,本官即可带着犯人回京复命了。”
杨尚卿显得过于着急。也许真的是急于复命,焦震便命张涛去带人犯。
片刻,张涛焦急的声音从堂外传进:“大人,不。。不好了,左仁发疯了。”
“什么?!!!!”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自从进入衙门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杨尚卿,此时倒像是松了一口气,此前紧绷的身体也有了些许的松动。圣意的急迫,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南下的路上神经紧绷。荆子言悄悄看向杨尚卿,或许是长途跋涉引起的疲惫,神色稍显倦怠,他稍微变换了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一些。他阴沉的说道:“疯了?那就带上了看看他是真疯还是假疯。”
左仁被带了上来。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左仁的样子还是让大家有些吃惊。披头散发,额头流着鲜血,嘴里不停的喊着:“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我的钱。。。”
“来人,请尹郎中过来给他看看。”
杨尚卿看着满脸疑惑的韩令和与焦震,解释道:“这尹郎中是我从京城请过来的,乃京城名医,因为我固有寒疾,不宜长途跋涉,便请尹郎中与我随行。”
少时,一位四十多岁的郎中打扮的人进入堂内,给在场各位行礼后,便为左仁诊脉。“大人,此人是因惊惧而癫狂,心智恐无法恢复。”听到尹郎中的说法,杨尚卿脸色阴沉却又无可奈何的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荆子言正欲说话,韩令和抢先说道:“大人,这柳州府内有医术较高的大夫,听说能治疯病,不如让他来瞧瞧。”
杨尚卿冷冷的说道:“这尹郎中名贯京城,既然他说没救了,那他人也就白费力气。”言语中带着不屑。他看着口供说道:“看这口供,也算详实,证据也都齐全,既然这样,也就不必再审了,我直接带着口供和物证,将嫌犯带回去,这件案子也算了结。”
也许是错觉,荆子言始终觉着杨尚卿像是松了一口气,但杨尚卿的神色始终如一,并未有明显异常,荆子言也只能将这怀疑埋在心底。
或许是真的有些疲倦,杨尚卿揉了揉额头:“我累了,先去休息休息,“说罢就要起身,又补充道:“对了,韩大人随后将柳州府关于处置民变的公文都拿过来,我要一一过目,陛下对此事颇为关心。”
说罢,杨尚卿大步流星的走出正堂,留下几个还处于震惊中的人。
“大人,这左仁疯的太蹊跷了。我得去牢中看看。”荆子言首先开口。
“我与你同去。”此时的焦震也坐不住了,再不明白,也能看出这其中的蹊跷。
“好,你们二人去牢中,我去准备民变的公文。这右侍郎怎么有些让人看不明白呢。。”韩令和意味深长的说道,随后又补充道:“焦大人,或许你我在这个位子上坐不长了。。。”
带上发疯的左仁,荆子言将关押左仁的牢房里三层外三层搜了一遍,但未发现任何痕迹。
面对发疯的左仁,这一次荆子言用任何心理战术,都无法让其恢复正常。“或许是真疯了。。。”
“大人,其实就本案来说,即便是左仁疯了,毕竟已经拿到口供,证据也详实。杨大人如果想拿左仁交差,也能说的过去。”荆子言谨慎的说道。
焦震长叹一口气:“唉,师爷你不懂,在自己辖区发生这种案子,原本就是被问责的,如今嫌犯又发疯,我这提刑司使做到头了,不仅如此,恐怕刺史大人也会受牵连。。。”
“回衙门吧。。。”
走出提刑司大牢,焦震已经变得垂头丧气,这与早上的焦震已经判若两人。荆子言知道,恐怕这次焦震得动一动了。
焦震说的没错,在自己辖区发生这种震惊朝野的大案,原本就该被问责。即便是案子破了,落个不赏不罚便是最好的结果。可如今嫌犯发疯,许多遗留的疑点也就无法破解。“死局。。。”
原本荆子言无意朝堂,可这一次,他有些替焦震惋惜。他随焦震办了三个案子,其中两个案子要么嫌犯自尽,要么嫌犯发疯,这给他心中增添了不少疑惑,他知道这不是巧合。
二人一言不发的走在回衙门的路上,突然街角的一处亮光闪了一下荆子言的眼睛。疾步过去,荆子言发现街角处的墙角下坐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叫花子,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面具,午时的日头打在这面具上,光线反射,格外刺眼。
荆子言蹲下身轻声问道:“孩子,你这面具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昨晚在这儿睡觉,醒来的时候身上就多了个这玩意儿。”小叫花子拢了拢身上又破又乱的衣服,言语间格外老道。
“你可不可以把面具送给我?我给你找一个住的地方,再给你找一个营生,以后你就不用露宿街头了。好不好?”
“我才不要呢,给人做工又苦又累,还不如要饭,自由自在。”小叫花子满脸不屑,“这面具我用来要赏钱正好。你要是想要得给钱。”
荆子言觉着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被驳斥了,更想不到小孩子如此人小鬼大,刚想继续开口,被焦震打断。
焦震从腰间拿出五个铜板递给小叫花子:“这些足够买你的面具了。”小叫花子接过铜板,把面具递给焦震,继续眯眼打瞌睡。
荆子言不可思议的看向焦震:“大人,这?”
焦震叹气:“这群孩子,住在城外的破庙里,我三番五次想给他们安排营生,想让他们学个一技之长,可无奈这些孩子个个顽劣,每次都被雇主给赶出来。他们不受约束习惯了,始终认为这种要饭生活自由自在。”
听完焦震的话,荆子言摇摇头。二人回到提刑司,拿出毒案现场遗留的面具,二者比对,无论是做工还是材质,都出自同一个地方。
顿时,二人同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