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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提刑去世之后,朝廷又派了一位姓吕的提刑使前来。可那吕提刑同样也收受了纪耀祖的贿赂,百合村众口一词,我始终无法通过官方渠道将嫣儿带回。”
“后来,嫣儿想乔装打扮成丫环,逃出纪府,可不幸被那百合村村民发现,那村民不但没有帮助我们,反而去纪耀祖家报了信,纪耀祖带着护院和满村的人追杀我们,我们还未出村,便被他们堵到了村口。”
“我哀求那些村民,可那些村民始终无动于衷,在他们眼中嫣儿出逃,便是败坏三纲五常,需要浸猪笼。嫣儿就这样又被绑了回去,听纪府的丫环说,嫣儿回去之后,便遭到了一顿毒打。”
“自此看管嫣儿的人又多加了一层。”说到此处,那乌兰涉儿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已经泣不成声。“我们用同样的手段除掉了吕提刑,又来了一位赵提刑,可那位赵提刑更是一位爱财如命的主儿,如果说前两位提刑收受贿赂是遮遮掩掩,那这位赵提刑则是明目张胆的索贿,只要银钱到位,黑的就能成为白的。”
“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大宸的户籍管理向来比伽罗严格,那为何嫣儿的户籍,会堂而皇之的成为大宸籍,并以大宸籍的身份嫁入纪家!”
“我便开始探查,才查了李媒婆这里”乌兰涉儿语气中带着嘲讽:“原来神通广大的是这位李媒婆,手眼通天,下通溪柳镇正长,上通刺史府户曹。不但能千里姻缘一线牵,还能帮来路不明之人洗白,获取合法身份。”
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一份身契说道:“这是李媒婆给我的一份身契,这是从黑市中所得,这是一份已经自由了的身契,事主可以拿着这份身契,去官府立户。”
“这上面有唐正长和刺史府户曹的押章。”他冷笑了一声:“官人还是性子急切了些,如果官人再晚一些抓我,说不定我就能拿到户籍和路引,官人也能拿到更多的证据。”
荆子言接过身契,这份身契正巧是陇右府内的。他呈递给焦震,焦震寒声看道:“来呀,带唐子卿。”
片刻间,已经褪去华服的唐子卿,已然没了之前的精神。他颓废的跪在地上,无力的磕了个头:“小人参见大人。”
焦震看了眼荆子言,荆子言会意,拿着那身契走到唐子卿面前,问道:“唐正长,你看这身契上的签字画押可是你所为?”
唐子卿看到这份身契,身体抖成了筛子:“回……回大人,正是小人的画押!”
焦震闻言,寒声道:“来人,去刺史府调档,如果查证这身契是假,唐正长,这伪造文书之罪,可就免不了了!”
唐子卿磕头如捣蒜:“大人……小人财迷心窍……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说罢磕头如捣蒜。
焦震不屑的看了一眼唐子卿,淡淡的说道:“你的事情先放一边,本官先审薛大人的案子。”他威严道:“乌兰涉儿,你继续说。”
“回大人,当知道那赵提刑还要贪得无厌,小人就有了新的想法。因为我虽是伽罗人,可在伽罗大小也是个官,对官场之事了如指掌。一个纪耀祖能有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拉拢到历任提刑使。”
“小人经过查证,这才查到了李媒婆和唐子卿。在除掉赵提刑后,本来小人想除掉李媒婆和唐子卿,可尚未来得及动手,便被抓了。”
“你迟迟未动纪家,是因为尚未救出墨咄羽嫣,你们是在纪家灭门之前寻了时机救出了墨咄羽嫣,待将人救出后,你们便毫不犹豫的灭了纪家满门,我说的可对?”荆子言沉声问道。
乌兰涉儿无力的点点头。
“为何要杀薛大人?”
“当执政得知新的刺史到任后,希望新刺史能帮助嫣儿回国,便写了文书呈递给薛刺史,执政大人在信中已经讲明,嫣儿被李媒婆所拐,请求刺史大人调查这李媒婆,却未想薛刺史一封书信便将执政打发了。”
“当得知此事时,我便谋划了对薛刺史的刺杀!”
此时的焦震,怒不可遏,急声呵斥道:“你们就因为薛刺史那封信,便刺杀了薛刺史,简直是草菅人命,你怎知薛刺史未进行调查!”
乌兰涉儿冷笑一声:“那薛刺史原本是京中御史中丞,为何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偏偏来这民风强悍的陇右之地?”
乌兰涉儿的反问,让焦震吃了一瘪。他冷笑:“都说这陇右已经如同一潭死水,任谁来了都改变不了局面,大人能将我案子查到我头上,我还以为大人与其他人不一样,看我是我错了,大人也是一位官官相护之徒。”
焦震并不恼怒,淡然道:“看来你对薛大人甚是了解,既然这样,还不从实招来!”
“我已经承认,薛大人是我杀的,大人还想知道什么?”
“你!”焦震只觉怒火攻心。
“不对,薛刺史不是你杀的!”荆子言冷不丁的说道。
闻言,就连焦震都呈现不可置信的表情。“师爷,你可是认真的?”
乌兰涉儿突然大笑:“这位官人,我已经认下,前几位提刑使大人的死皆是我所为,对还有那位已经致仕的刺史,也是我做的,这些我都认下了,为何我就不能杀薛刺史!”
荆子言沉声道:“几位提刑使大人和致仕的刺史大人都是被你在不知不觉中杀死,手段之高明,等闲的学医之人都看不出其中的猫腻,只有对医学有极深了解之人,才能看破其中机关。”
“可薛大人却是被人以那种骇人听闻的方式杀死,一个惯用计谋杀人的人,怎么突然转变了杀人手法,验尸结果显示,薛大人是被人以凌迟的方式放血,身上共有九十九道刀伤,是被活埋后,疼死的。”
“九十九处刀伤,刀刀避开要害,却刀法精准,这需要对人体结构极为了解之人才能做到,所以杀害薛大人之人,要么是对人体结构极为了解的大夫,要么就是屠夫。”荆子言凌厉的说道,“用这种方式杀人,说明凶手对死者有极大的恨意。”
“可你乌兰涉儿既不是大夫,也不是屠夫。”荆子言沉声道:“自始至终,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兄长兰鹤谦,在薛大人之死这件事上,都在掩护真正的凶手!”
荆子言解释完,那乌兰涉儿的眼眸明显一闪,但他迅速掩饰过去:“大人,这薛大人不愿调查李媒婆,不愿意让嫣儿回国,我当然对他恨之入骨!”
“按理说,相对于刚刚上任的薛大人,你对前几任收受贿赂的提刑使应该更加恨之入骨才对,毕竟如果不是他们收受贿赂,尸位素餐,或许墨咄羽嫣早就能够回国与执政大人团聚。”荆子言冷眼看着乌兰涉儿:“可对他们你都没有用这么残酷的刑罚,可为何偏偏对刚刚上任两个月的薛大人恨之入骨,这不合逻辑!”
说完,荆子言看向柳静颐,点了点头。柳静颐从药箱中拿出一张纸,上前递给焦震:“大人,我曾经在益禾堂碰到一个孩子,那孩子身上的味道与这位乌兰涉儿身上的味道极为相似,我便将二人血液检测了一番,果然兰小郎君,与这乌兰涉儿是父子关系!”
“六年前纪少夫人生下一子,但孩子不久便病逝,后来纪耀祖的祠堂便出现了闹鬼,我想,当年那孩子并未死,而是被人带出了纪家。”柳静颐音调中带着一丝同情。“我同仵作一起勘验过薛刺史的尸体,尸身上刀痕虽多,但伤口深度很浅,每一刀伤口仅仅刺入皮肤仅仅一到二寸左右,刀刀如此,说明此人力道不大,如果是你乌兰公子所为,即便是能够精准的把控力道,也不能做到每一刀伤口都能如此浅显。这浅显的伤口,证明下刀之人力道不足。”
乌兰涉儿正要辩驳,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哭喊:“大人,一切都是我所为,求大人放过我的孩子。”
说罢,一位金发碧眼的姑娘闯入公堂,声泪俱下的磕着头。“想必你就是纪少夫人吧”柳静颐叹了口气,轻声问道。
只见这姑娘身着粗衣布衫,身上透着一丝寺庙中的香火味道。柳静颐心下道:“原来她一直藏在寺庙!”那姑娘怔怔的看了一眼柳静颐,用那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眼泪,不顾乌兰涉儿的阻拦,定定的说道:“回大人,罪妇就是墨咄羽嫣,是罪妇杀了薛刺史!”
直到这一刻,乌兰涉儿笔直的身形才彻底垮掉,原本笔直的脊背弯了下去,就像一直以来支撑自己的精神支柱崩塌了。他呢喃道:“嫣儿,你为何出来,我不是说过一切有我,为何非要出来!”
“郎君,官府的人带走了兰儿,我便知道,此事瞒不了多久,原本就是我杀的人,我怎么忍心让你顶罪”她眼含泪水,痛苦的看向乌兰涉儿,道:“七年了,一切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