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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宗中记载,梅时韫是被那噬花鬼操纵着锅中的热油烫伤,可按照厨子炒料豆的用油来看,即便是热油沸腾卷起,也无法造成如此大面积的烫伤。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动用了油坛中的油!
可这油坛并没有放在灶台上,而是放在灶台对面的桌子上。按照厨子的炒菜习惯,他把油放在灶台正对面的桌子上,在炒菜时,他用勺从油坛中舀了油,转身放入灶台的炒锅内。炒锅和油坛并不在同一位置,那凶手是如何将油从油坛在刹那间移入炒锅中的?
更何况油坛中的油一直是凝结状态,要想用来伤人,必须先加热,将油化开。可荆子言仔细观察那油坛,并让墨雨将那油坛抬起来,整个油坛并没有被加热的痕迹。凶手是如何做到的?
当时在场的厨娘一共有三人,她们都认定,当日亲眼所见那滚烫的热油是从油锅中喷涌而出的。她们的说辞,与当日赵云蔚勘察时的说辞并无出入。
如果遇到骇人事件,人们往往因为惊吓而放大恐惧,把自己看到的事物,想像成自己最恐怖的形态。所以当荆子言拿到目击者对于那噬花鬼的证词时,有些大失所望。
她们所描述的形象各异,却都是极具恐怖的形态,从这些证词中,荆子言只能确定,这几人注意力都被那盘异形花瓣所吸引,并未注意其他的事情。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人真正看到油锅中的情形。
当时在油锅边上的人只有厨子,可厨子一口咬定,自己也不知道油坛中的油为何会到油锅中。
可这油锅如此明显的疏漏,为何卷宗中无记载?
多日无人敢来这后厨,厨房里格外冷清,案台上还摆放着当日用来炒料豆的各色豆子,地上还有当时因为惊慌而被打翻在地的盘子,干涸凌乱的花瓣散落在地上,覆盖住了地上脏乱的油渍……
荆子言俯身,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子,隔着帕子捡起一片花瓣,那花瓣因为掉在油渍中,挨着地的一面占满了黏糊的油渍,站在一旁的墨雨,看的胃里一阵翻腾。可看着面无表情的荆子言,墨雨强忍着呕吐,又去检查其他地方。
荆子言用帕子将那花瓣包起来,放入衣袖中。“墨雨,随我去见见那位受伤的小公子。”
自从被烫伤,梅时韫就一直躺在床上,未曾出门。见到他时,即便是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吓了一条。他的面部、身上、手臂都被用纱布结结实实的包着。他以为梅时韫受伤的只有面部,毕竟寒冬腊月,身上有厚厚的衣衫隔着,不会受到严重的伤害,可他还是低估了那些油的威力。
“怎么会伤成这样?”荆子言计算着那油锅中的油,像梅时韫这种大面积烫伤,除非他掉到了油锅里,可当时显然锅中没有那么多油。
跟在身后的管家叹了口气到:“回大人,小人随老爷赶到现场时,郎君的整个衣衫已经被热油浸透,我们将他衣衫褪去后,才发现郎君的整个前身如同被在油锅里滚过。”
管家老泪纵横,双手紧紧握成拳:“大人,求您一定要抓住那噬花鬼,给我家郎君报仇。我家郎君好好的孩子,就这么被毁了……”说完他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那神情没有作假,是真的在心疼躺在床上的梅时韫。
究竟是多大的仇怨,能让凶手对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下手!荆子言心底隐隐生气一股怒气,隐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看着躺在床上梅时韫,荆子言缓声问道:“梅小郎君,你可还记得事发时当时的情形?”
浑身被包的只剩眼睛的梅时韫,艰难的摇了摇头,试图发出声音,可他用尽全力,他人听到的只是几声“呜呜声……”
“让梅小郎君好好养伤吧。”荆子言叹了口气,嘱咐管家好生照顾梅时韫。
见完梅时韫之后,荆子言终于见到了梅府家主梅溯君。这位昔日在商界叱咤风云的梅家家主,此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采,病怏怏的半倚在床上,依靠着药物来吊着精神。见到荆子言到来,梅溯君不顾拖着病体,挣扎着就要下床,被荆子言上前拦住。
“官人啊,求您一定除掉那噬花鬼,给犬子讨回公道啊!”梅溯君已经不顾身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荆子言。得知提刑司衙门来了新的提刑使,梅溯君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在下是新任提刑司使焦震焦大人的刑名师爷,奉焦大人之命来调查令郎的案子。还请梅老板知无不言。”荆子言简单的做了介绍,便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不瞒官人,这噬花鬼在这豫州作乱已经大半年了。搅得这整个豫州府不得安宁。”梅溯君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我们华林武梅四大家,都被搅的不得安宁。原以为我们梅家能躲过一劫,没想到还是没有躲过去……”
“躲过一劫?”荆子言那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此话何解?”
“哎,自从华、林、武三家出事之后,我们梅家就做了防范,不但诚心供奉这噬花鬼,还请了高人做法,官人也看到了,我们梅府四处都贴满了符咒。”
听闻此言,荆子言身后的墨雨漏出一丝不屑,像是不经意般说道:“主子,听人说道家用符咒来驱逐厉鬼作乱,可供奉呢,又是为了让所信奉的神佛进入自家保佑自己平安。那这又是符咒又是供奉的,这到底是想驱逐噬花鬼呢,还是想让它进来呢?”
床上的梅溯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官人,我们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供奉也好,符咒也罢,只要起作用,就都用上了。”
“可这明显这二者是打架的呀,而且那祭坛也看着不像是正经祭坛……”墨雨不解,继续说着自己的疑问。
“梅老板,请问那祭坛是什么人设的?那祭坛正中央的碗中的血又是怎么回事?”荆子言突然问道。
“那是城外积阳山云阳观的云阳道人所设的。云阳道人是我们豫州有名的道士,他给我们设了祭坛,并给了我们这些符咒。”
“那雕塑是从何而来?”
“也是云阳道人让我们雕刻的,他给我们一副画,让我们按照画中的形象雕刻成塑像,用人血供奉起来,说这样可以消灾,避免噬花鬼霍乱。”
“人血?”
“对,是人血,每月初一用家主之血供奉,可免于灾祸发生。”说到这儿, 梅溯君又虚弱的咳嗽了两声。
“这……”荆子言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豫州之事,似乎不是闹鬼这么简单。
“事发前,府上可有奇怪的事情发生?”荆子言补充问道。
梅溯君仔细回忆一番,摇了摇头道:“官人,自从噬花鬼作乱以来,我就命人停了生意,命家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府上除了有下人出去正常采买外,根本无人外出。我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为何能招惹这噬花鬼。”
此时的梅溯君苍白的脸上浮起悲伤的神色,显得整个人格外颓废和苍老。他长叹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甘和无可奈何:“哎,想我梅溯君一生要强,却未曾想会被一只鬼面前低头。”
从梅府出来,荆子言满腹的疑问,梅溯君的所言,在卷宗上完全没有记载。赵云蔚作为主管刑事案件的官员,怎么会有如此大的疏漏?
夜幕降临,走在豫州府的街道上,荆子言有一种走在空城中的感觉。无论是柳州还是咳症之后的陇右,繁华的夜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处处透着烟火气息。可这豫州,天天刚刚擦黑,这街上便空无一人。
所有的店铺都大门紧闭,生怕被噬花鬼找上门。
“主子”身后的墨雨看着这空无一人的街道,有些气闷。连日来的赶路,为了在圣旨所规定的日期赶到豫州城,他们星夜兼程,风餐露宿,有时为了赶路在天黑之前未找到官驿和客栈,就只能在荒山野岭中露宿一晚,这些日子实在有些过于的疲惫。
墨雨心疼自家主子,这段日子没有睡一个安稳觉。想着到豫州城后能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刚到豫州城,便开始查案,自家主子这身体根本吃不消。这也就罢了,想不到这街头,却连个小吃摊也见不着。
“天色已晚,主子还是先回衙门用些晚膳,想不到这豫州城居然没有夜市。”墨雨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不是没有夜市,而是没人敢开,大家都处于这噬花鬼的恐惧之下,谁敢开门营业。”荆子言冷冷的说道。
“墨雨,传信给静颐,让她尽快来豫州。”
看着这空无一人的夜市,荆子言有些伤感。他不禁想起在柳州时,陪着柴若雪逛夜市的情形。也不知道她们走到那儿了,想到妻儿就要到豫州了,荆子言就有了查案的动力,他想在柴若雪到达之前,解决掉这案子,让他们母子能安心在豫州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