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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花镇十分对得起它的名字,第二日,子桑是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吵醒的。披衣推窗,所幸雨没有昨日那般厉害。想起昨晚和师父触膝夜谈,虽只是这几日各自人间的际遇,却进一步了解他了。他变得没那么高高在上,仿佛一伸手便可碰到。
两人相约今日游湖,却不知这雨会否改变师父的主意?子桑患得患失,只期盼雨能再下小点儿。
“阿桑!”子桑正发着呆,突然一张放大的脸映入眼帘。子桑受到了惊吓,立即给了少年一记爆栗。
“唉哟,疼!”红衣少年立即夸张地捂头痛呼。
“看你这生龙活虎的样子,身上的伤没事了?”
“你也不问问我是怎么受伤的?自从找到了紫狐王,子桑变得一点都不关心人家。”少年竟开始撒娇。
“哎哟喂,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一定是被非天打伤的吧。”子桑露出鄙夷的神色,道。
子桑这句话把少年堵得严严实实,当日与非天照面时,确实一招都没有走过。不过这不是少年想要的答案,阿朱想说,自己是为了救他们俩才受伤的,自己逞了回英雄,抓了害人的蛟妖。可是这话,到底怎么说出口才能让子桑相信呢?先不说当日没解释就跑了,子桑肯定认为自己临阵脱逃,抓蛟妖这个事情,即使自己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又如何能让她相信呢?
“话——”少年顿时觉得底气不足,“话是这么说,可我——我也算是没有彻底抛弃你们——”此话一出,阿朱几乎把舌头都咬掉了。为什么最后就是说不出口,他想证明,即使现在的他没有紫狐王厉害,他也有能力保护子桑,抓住害人的蛟妖就是最好的证明。孰不知,强大是不需要证明的,如果紫狐王站在子桑面前,即使不动如峰,子桑也能感受到仿佛一对隐形的羽翼张开,完完全全地护住了自己。可阿朱,子桑对他,似乎只有作为长者的怜爱和疼惜。阿朱突然迫切地想解封自己曾经的力量。
“子桑,在聊什么呢?”狐王温厚的声音突然出现。
子桑立即慌乱地关上窗子,嗫嚅道:“师父,子桑还未洗漱,片刻就好!”屋内传来脸盆着地乒乒乓乓的声音。
红衣少年忍俊不禁。再抬眼时,看向狐王,突然道:“我昨晚想了想,觉得你所说的前世有些蹊跷,更何况你看到了重生前的仇人,不可能不趁机杀我。你虽不是睚眦必报之人,却不会让自己和子桑身处可能的危险之中。唯一的解释便是,我活在世上,对你或者子桑还有用处。”
“哼,你未免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吧。其一,见你重生在狐界,我的第一反应是又中了你的圈套。五百年前七里坡一战,你跟我说你元气已尽,将与世间万物同化,再也不入轮回,劝我放弃魔尊之位,守住子桑。我信了你,可你偏偏好巧不巧地出生在狐界,还成了子桑的邻居。我不信你是无意为之,三千多年前,你阴谋抢走了子桑,逼得我和子桑阴阳相隔,如果今日我还信你一无所知的话,那我才真是一无所知的笨蛋。”
“其二,我不杀你是因为看你现在挣扎的样子很有意思。不管有意无意,现在的你跟一个废物有何不同,没想到天上地下,六界最强的红莲上仙,竟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你那目空一切的骄傲哪去了?如果说五百年前,你勉强还是我的对手的话,现在的你根本不值得我动手。”
“其三,你如果安分守己,过完你这平凡的狐狸一生,我自是不会管你。若你再敢对子桑起一丝一毫的邪念,我会让你的魂魄碎成尘土,彼时才是真的不入轮回了。”
听完这番话,阿朱怔然,呆立片刻。
这时,梳洗打扮好的子桑已经打开门,探出了头,笑意盈盈地看着狐王。
“我们走吧。”紫狐王上前,挽住子桑的胳膊,手中幻化出一把雨伞,两人步入缠绵的细雨中。
看着两人的背影,阿朱喃喃道:“我的前世竟是那个五百年前战死在七里坡的上仙么?”怎么可能,现在的自己连维持人形都很困难,更别提妄图修仙了。
且说在雨中行走的两人,路人见到这神仙眷侣般的两人,纷纷低声议论。
子桑不太好意思的低头,清浅问道:“师父,你刚刚和那只小狐狸说了什么?怎么感觉他一副被雷劈的样子?”
“没什么,不过是谈论他的伤势。”
“师父,”子桑突然沉默片刻,终是问出了口,“师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将紫珑看向远处,双眸失了焦距,声音忽然柔了几分,“是啊,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楚。她性子急,好与人斗狠,争强好胜,却又极重义气。有时候,又柔肠百结,任我想破脑袋,磨破嘴皮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紫狐王每多说一句话,子桑的心便下沉一分。自己性子温婉淡然,遇事逃避,直言直语,根本不可能是“师娘”,或许和她就是完全相反的性格,亏自己当时还有那么一丝无谓的猜测。
“前面是菡萏亭,建在一处巨大的荷池上,巧夺天工,不若我们去看看吧。”
“好。”子桑低声道。
言语刚落,紫狐王便紧拽住少女的手,一个起落,便落在了荷池中央的亭内。菡萏亭从远处看并不起眼,或许是由于荷池太大衬得亭太小的缘故。不过近处一看,却发现此亭却远远大于一般陆地上的石亭。
亭柱两人合抱不下,亭内饰花纹繁复,层层堆叠,让人不禁陷入其中,不可自拔。而氤氲而来的水汽,更是迷了人的眼。这菡萏亭,似乎这样的细雨天来最为合适。
子桑回神,却见亭中央竟摆放着一局未完的棋,黑白子错落,对应的座位上竟还有干净的软垫。
子桑疑惑地抬头,紫狐王却道:“当日,我与她,便是在此处,立下了三世盟约。”
子桑顿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抬头看着紫狐王,不发一言。
“那时我说,我若为王,她必为后。最后我成了王,她却任性逃走,抛下了我们之间的所有。”
子桑的心口突然微疼,紫狐王垂首,看着子桑,眸中的灼热似乎要把眼前的人儿融化掉。
“她为何会走?”子桑不自觉地问出这句,说完立马后悔了。
“为何会走?”紫狐王突然放开子桑,转身坐在石凳上,盯着棋局,淡淡道,“我们先对弈一盘吧,赢了本王,我自会将所有的事情说出来,关于她,关于你。”
“师父——”子桑情不自禁,喃喃道。师父今日似乎有些不正常,子桑突然开始紧张起来,隐隐有一丝期待,却也夹杂着躁动不安。
子桑提裙坐下,捻起一枚黑子,看看已经布好的局,思索片刻,指尖黑子落于棋盘中腹。
紫狐王看着黑子,敛眉一笑,轻声道:“果然是我的好徒儿。”子桑这一手看似无意,实则暗含杀机,棋路不正,却是正合紫狐王的胃口。
并不见紫狐王如何动作,一枚白子堪堪落在棋盘上,挡住了黑子的攻势。
紫狐王一子方落,子桑立马凝神,虽然知道赢狐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世间万物,不试一试又怎会知道结果呢?
时间在细雨打檐的声音中缓缓流逝,子桑凝神对敌,白皙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紫狐王抬袖,轻轻拭去子桑额间的汗。
子桑落下一子,抬头,一双眸子亮若星辰,狡猾地笑道:“师父,你再不专心,这一片恐怕就失陷了!”
“为师一直很专心,只不过是你小丫头的棋艺越来越进步了!我认输——”
“哪有这么快认输的!不行,师父,明明还有生机。”子桑急了,叫道。
“我与桑儿下棋,何时赢过?”
紫狐王低沉的嗓音入耳,子桑顿觉眼前一黑,不少影像片断从脑海闪过,努力拼凑,却是怎么也凑不全。
“桑儿,我输了——”一身黑衣的男子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伸长腿脚,向空中扔了一颗葡萄。
眼见葡萄就要落下,一厉凌厉的刀光闪过,葡萄在空中变成了两半,摔落在地。
黑衣男子叹气道:“唉,好好的一粒葡萄,也逃不过你这个魔女的袖间刀。”
“大魔头,你总是瞧不起我!”少女言罢,袖间钢刀再出,一刀劈开了眼前的棋桌。身侧侍奉的荷妖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好好的砍人家桌子作甚?这棋盘可是凡间百年难得一见的宝物,你毁了赔得起么?”黑衣男子佯作微怒,一手却又探向了匆忙救下来的葡萄盘。
旁边的荷妖闻言,立即作揖道:“哪里哪里,这小小的棋盘,能被魔界鼎鼎大名,令人闻风丧胆的圣女大人砍断,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荷妖真替它感到高兴。”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少女闻言,竟也扑哧笑了,道:“算你有见识!若不是当时我被这鬼天气影响,又岂会和你打个平手,三两下把你撂倒,不在话下。”
“是,是,是——圣女英明神武,荷妖是有眼不识泰山。”确实是有眼不识泰山,这位可是被魔界至尊和战神两位大人物宠上天的小丫头,自己当日竟全力与之相博,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大魔头,这里真是无趣,眼见长江以南的各路魔头妖怪都向我们俯首称臣了,是不是该考虑北上了?”
“你一个女孩子,成天操这种心,也难怪没人敢要你,真是白长了这张漂亮的脸!”
“死魔头,你不是说等你将来统一魔界后,就考虑娶妻生子了么?为了完成你成家的心愿,我当然义不容辞!”
“是么?”黑衣男子突然戏谑地道,“看来某人恨嫁咯。”
“你——没个正经!”子桑跺脚,转身欲逃开,黑衣男子却一个起身,拉住了少女的衣袖。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落在湖面上,溅起星星点点。放佛万籁俱寂,只有心跳的声音。
“桑儿,我若为王,你必为后,天地为证,此心为你,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猛然一记声响,打断了子桑的回忆。
子桑抬头,便见湖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粉红色衣服的男子,向着菡萏亭缓步走来。
“荷妖——”恍惚间,子桑已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立马看向紫狐王,试探道:“大魔头?”
“我的桑儿,你,终于想起来了——”紫狐王起身,一把拉过子桑,狠狠地抱在怀中,低声道,“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放手!”
紫狐王霸道的男性气息萦绕在子桑鼻端,那么熟悉的温暖,竟然此刻才想起来,子桑的泪水就这么不自觉溢了出来。虽然并没有完全忆起过去,但子桑可以肯定的是,前世的自己一定狠狠地爱着这个男人,这种感觉,深入骨髓,纵然承受千年时间的洗礼,还是割舍不下,还是在第一眼就彻底沦陷。
而他,也一直等着她,是他的不幸,却是她的幸运,真是上苍眷顾,竟能此生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