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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礼毕,七七四十九日后,银翟登基即位,成为新一代银暝国君。小说*无广告的小说网收藏*书城瓦儿被封为“圣妃”娘娘,夏安然带着满身哀戚沉痛回去边关。
浦月容站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中,向前望去,玉阶一级级似无尽头,延伸到正殿门前。忆当年封妃之日,她就是迎着金色艳阳,拾阶而上,荣耀风光,集于一身,那时以为幸福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如今竟是如此孤寂,只剩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楚与悲伤,无言无声,无望无尽,弥漫于整个心胸,无限寂寥。
零儿拎着包袱站在她身后。浦月容凄凄一笑,轻声呢喃:“冀,这次,我真的要离开了”
自浦文侯死后,至少她还能爱、还能恨,活着始终有个支撑。如今银冀也这样去了,她的心顿时空洞,漠漠苍穹下,竟不知此生何处可依痛定思痛,她决定带着零儿远离这悲伤之地,去大唐寻找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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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里,大家逐渐从年轻君王骤逝的哀伤中回复,夜深霜起,宫内仍有些清冷。
一开始,瓦儿几番欲进王陵陪伴银冀,但太医再三恳求劝慰,陵中寒气太重,她太虚弱了,万万不能进入。于是,为了孩子,瓦儿整整一个月几乎都躺在床上安心养胎,她不喜欢宫女陪伴,连筱水跟她说话,也不闻不问。她成为最听话的病人,药再苦她毫不犹豫喝下,针灸再疼,她只咬唇皱皱眉头,不喊半句。可是,她却对其他的人和事,置若罔闻,视若无睹,兀自神游在自己的思绪中。
是,为了冀的血脉,瓦儿再也不会轻生。她对所有人都很冷淡,那种冷淡,并非刻意,而是无心使然。
银翟每日都到颐和宫,她也常常不出一声。想起她曾经活泼纯净的笑容,他酸涩难忍,墨眉深碎,不知如何化解。天寒露重,他静静守着她闭眸睡去,才在无比沉重中离开,有时候怕她夜里惊醒,他一守便守了一夜。
瓦儿面无表情地望过房中的一景一物,眼神失了焦距般空洞。睹物思人,这里处处有冀的身影,有他的气味她起身,走过去推开窗户,清冷空气立刻迎面扑来。残月如钩,寒天似雪。院内也有几株梅树,灰色的枝桠在冷风中瑟缩,青石台阶上一层冷霜,月光下看来,如下过小雪。霜上无一点瑕痕,显然很久未有人出入。
“瓦儿,你怎么起来了?”银翟刚进门,意外她自己竟下了床,黑眸迅增添了一线希望。他上前将窗关上,瓦儿没看他,眼睫低垂,默默转身,如飘渺幽魂慢慢回到内室。
银翟凝视着她的背影,沮丧极了,这么长时间,她差点要让人感觉不到活着的气息了。袖口一抖,他浓眉低敛,大步上前一手拖住她冰凉的胳膊,语气认真而焦灼:“瓦儿,你不能再这样了!”
瓦儿没动,想要坐下,他却拉得更紧,也不在乎她会皱眉。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里多了丝激动:“瓦儿,你难道不想知道冀那夜最后跟我说了什么吗?”
她的眼珠子蓦然动了一下,银翟有些哽咽:“他只求我无论如何,要让你好好活下去。你还年轻,生命如此美好,他不希望你因为没有他而有任何意外,他只希望你的生命里充满阳光与欢笑。瓦儿,你听到没?你这样活着,对得起他吗?”
瓦儿手指颤动,咬了咬唇,声音几不可闻:“他却不知道没有了他,便什么都没有了”
“不是,不是!你还有孩子!”银翟有些激动,尽管乔雀说,她现在要保住孩子特别难,可是谁都知道那才是她活着唯一的希望。
瓦儿闭上眼,痛苦颤声道:“所以我还活着”
她就这样活着,活得让人看了揪心,却又无奈银翟挫败而苦恼,暴躁地想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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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空放晴,许久不见的金色光芒沐浴着宫殿。谁也没想到,一个远来而来的惊喜将瓦儿的生命重新洒上阳光。
豪华的马车送来北诏的贵客,楚颜与慕千寻已完成大婚,而才参加完丧礼返国不久的邪君楚弈再次出现,他细心地扶揽着怀中佳人,身后还跟着个熟悉的身影。
瓦儿正沉浸在回忆中哀思,忽听筱水急切激动的呼声响起,随后门外一阵脚步声,她来不及惊讶,只见门被推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瓦儿”泪西挣脱楚弈的怀抱,颠簸着身子朝瓦儿张开双臂。瓦儿睁大眼眸,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一开口声音沙哑不已:“泪西你也有身孕了?”泪西已拥住她娇小的身躯,泪流满面,看得楚弈心疼地直皱眉。
“瓦儿小姐”听闻这声无比熟悉的喊声,瓦儿陡然僵立,不敢相信地将脸转向门口,忘记了眨眼。
“云姨?”
“是我啊小姐是我!我没死,老天保佑,我终于又见到你了”蓝枫云急步上前,将瓦儿连同泪西一起紧紧拥住,泪水早已沾湿了她的面容“感谢上苍,感谢菩萨老爷夫人在天有灵,终于让瓦儿小姐与静儿小姐团圆了!”
银翟也立在门边,疑惑地朝楚弈投去一瞥,楚弈挑了一下嘴角,目光又落在自己深爱的国妃娘娘身上。
原来,当日蓝枫云被方旋击落山崖,并未身亡,而是被一猎户所救,但因撞到头部而失去了记忆,她与猎户在山中住了好几个月,直到一次偶然机会,随猎户进城听人说起北诏的国妃娘娘——泪西。殷红的朱砂痣,残跛的左脚这些印象刺激着她,催促着她去寻找记忆真相,于是一路到了北诏。之后,便是记忆逐渐恢复,她用一件件的前尘往事说服泪西相信了自己的身世
瓦儿愣在震惊之中,泪西紧握她的手:“怪不得我们一见如故,怪不得我们喜好莫名相似,原来我们是红家的孪生姐妹。瓦儿楚弈已经派人去调查过了,这是真的,是真的!你不开心吗?”楚弈扶住泪西的肩头,担心地看着她,最近她实在激动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他为爱妃补充道:“泪西早就要来银暝与你相认,但太医说她怀孕初期要好好安养,所以才等到今日。”
蓝枫云见瓦儿苍白消瘦,目光迷离,惊惧起来。
瓦儿默默咬着唇,眸中逐渐凝聚泪光。银翟凝眸注视于她,她那数日晦暗无波的面容终于有了反应,闪烁的眸心炫光明亮,一直透入他的心底,他胸臆哽涩,柔声道:“瓦儿,你没听到么?现在,你有妹妹,有云姨,有我还有孩子,我们都关心你,都需要你啊!”瓦儿注视着他好一会,那张与冀哥哥相似的面容就在眼前,深邃黑眸与冀哥哥担忧的眼神如出一辙。两颗豆大的泪珠突然滚落,她撇过头,低喊一声:“云姨”便扑进蓝枫云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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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银暝,暖意袭人。
后山玉台之上,银翟负手独立在山崖之巅,长风吹得他长衫飘摇,挺拔身姿不动如松。雄伟的宫殿在郁郁青松中露出金黄色的一角,
遥远的天际笼罩在一片淡金的云海之中,他的目光就落在那云海浮沉的远处。望着这片他曾经历尽风浪,如今掌管于脚下的万里长风,深邃的眼底尽是明亮与坚毅。
缓缓沿着石阶走下,步履沉稳。踏经小溪处,突然顿足,静听了片刻,调转方向,朝石阶的岔道走去。一抹纤柔秀美的身影正蹲在小溪旁边,水波流动,清澈见底,一只只白色的莲花灯随波荡漾,缓缓离去。女子目光追随着那盏盏花灯,神情淡淡有种哀思,风中飘来她的轻声呢喃:“冀哥哥你可听到我的声音,我的呼唤?这些灯会载着我的思念,陪伴你冷儿也很想你,今天又问起你了,他每次想念你的时候,就会跑去找翟他说看到翟就像看到爹爹一样”
当年瓦儿与泪西姐妹相认,在蓝枫云悉心照料下,身子逐渐好起来,但她真正展颜欢笑是在孩子出生之后。为表达对银冀的思念,孩子取名为银冷,正是“冷君”封号里的一个字。冷儿满月后便被立为银暝太子,尊称当朝君主银翟为“叔父”瓦儿本不愿让孩子再承受王朝压力,但银翟坚持“他是银氏王族最有资格做太子的血脉”让她酸涩地无力反驳。
银翟默立在原处,耳边响着她的低语,深邃黑眸里埋藏着一生不变的执着。
瓦儿又静静地坐了半晌,伸手往脸颊边抹了抹,才缓缓起身,以后再来此放莲花灯,她想,身后再也看不到那抹熟悉的挺拔身影了。清风吹得她裙摆飞扬,一个转身,银翟白色修长的身躯映入眼底,惊愕迅闪过水眸。
银翟对她一笑,嗓音低沉:“我去山上走走,正巧见你在这咳!”他突然清清嗓子,黑眸里多了抹光亮“过几日楚弈就要与泪西来银暝,你们姐妹也有大半年没相聚了还有,这次星回节的诏王聚会在银暝举行,冷儿可是盼得望眼欲穿,比大人还兴奋”
提到孩子,瓦儿黯然的眸子里瞬间聚起了光彩“冷儿是盼望着能与阁洛尔玩呢。”
银翟悄悄松了口气“我看不尽然,冷儿说不定在盼着刖夙的大公主到来。”
瓦儿不解地眉梢微抬“你的意思是噢,你想哪去了?冷儿才七岁啊!”只听他的声音优雅好听带着淡淡的笑意:“冷儿的智慧见识可远远过七岁,那大公主长得像倪儿,长大了可是我见犹怜的美人呵呵。”
“银翟你”瓦儿无语,瞪他一眼“冷儿做了太子,难道你要一直这样虚设后宫,就没想过为银族再增添其他子嗣吗?”
银翟突地正了脸色,肯定道:“没想过。我将冷儿视如己出,若有其他子嗣定会被冷落的,还不如将我的爱一心一意只给冷儿。”至于后宫——后宫里有筱水,有方旋,但是她们对他而言,是妹妹,是红颜知己,是寄住在这里的人。
他又侧头看瓦儿一眼,道:“相信我,如今南诏四国亲密无间,团结稳定,繁荣富足,冷儿不会孤单,将来也不会再承受那么重的朝政压力。”大手轻轻一伸,将她拉到青石台阶上,二人并肩徐步而行,一时间林间变得安静,他们宛若一对默契的老朋友,一路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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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回节,每年换一个地方聚会,今年是银暝。
阁昱、楚弈、殇烈及银翟四人在殿中把酒言欢,几位女子闲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之中,七八位机灵可爱的孩子则在宫女的陪伴下开心嘻闹。
咏唱自小洛尔之后,又生了两个女儿;蓝倪有个美丽可爱的大公主,后又添了位英俊的小王子;泪西最幸运,她竟然产下一对龙凤胎,让人羡慕不已。有一次楚颜垂涎道:“嫂子就送个我小女儿吧,随我跟老慕一同闯荡江湖去。”
瓦儿淡淡含笑,爱怜地看着这群活泼的小家伙,心底充满盈盈暖意。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爱哭爱笑的小女孩,历经伤痛之后,她已是一位成熟的母亲。突然,一个明眸皓齿的小男孩直朝她奔来,拉着她的手哀求:“母妃,孩儿有一个请求。”
瓦儿摸摸他的头,这孩子的五官多像他父亲啊“什么请求?”
银冷仰着头,大声道:“我想对叔父改个称呼。”其他孩子都被他的声音吸引了过来,刖夙大公主将精致的小脸凑了近去。
瓦儿心莫名跳漏了一拍:“改成什么?”
“叔父与父王长得好像啊,我想以后叫叔父为‘父王’,请母妃答应。”银冷绷紧小小的脸,一脸执着,乌黑的眼珠里有抹奇异的亮光。其他孩子忍不住插嘴道:“是啊,银王叔叔对冷儿真好,我们都羡慕极了,巴不得也叫银王叔叔做父王呢!”
瓦儿抿了抿唇,抬眼看到泪西、咏唱、蓝倪三人均定定看着自己,她垂下眼眸,犹豫了一会,轻轻点头。银冷立刻欢呼起来,黑眸闪动,拉着伙伴们的手开心叫道:“瞧!我也有自己的父王了,呵呵,他可是我一个人的父王,我们这就去我们的父王去!”
目送孩子欢快的身影,她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耳边响起乔雀那日的话语——
娘娘,大王其实对娘娘和先王付出过很多很多他以前也曾想过要多留子嗣,为银族开枝散叶,可惜
娘娘可还记得,当年先王昏迷数日不醒被送进水晶洞中么?娘娘那时的身份并不能进入王陵,是大王怀着牺牲自己的决心,甘愿承受雪水寒池三日浸泡之苦那种折磨一般人必死疑,而大王却极力挺过,大难不死但也因此落下病根,好几年都不能让妃子们受孕。直到这两年,大王身体才终于完全康复
瓦儿想着想着,眼角悄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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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风悠悠,夜色如梦,半世繁华洒下淡影。
是夜,瓦儿静坐在沁梅苑中,云衣如织,黑倾泻,她扬指轻拂,七弦如丝,清音自古琴上流转,婉转在雪白的指尖,琴音轻渺淡远,游荡在夜的清风之中。
辉煌宫灯下,银翟闲闲倚在那里,白袍襟摆飘扬,星目半合,忽而手中多了一支碧绿玉萧,修长的手指优雅抚上,顿时,清澈的箫音飘然逍遥,云影舒卷,和入了琴声之中。
夜凉如水,春已去,秋风起,望过了红尘一笑。
生死一线,阴阳两隔,眼波一转,已是万年。
我们不必感叹生与死,生死并不能隔离人的心,人的情。
我们也不必执着于已失去的,将美好留在心中,把握并珍惜今天的每一次感动,才更有意义。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