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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傅临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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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糖一觉醒来, 发现自己并没有再躺在贺知夜的床上。

    他这次已经很清楚又是怎么回事——他又穿越了, 只是不知道穿到哪名厉鬼的生前。

    他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漆黑,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虫鸣声。他抬起手, 摸摸地面, 传来的不是想象中的床铺质感,而是硬邦邦的泥地。

    空气中混杂着火.药味。

    他站起身, 发现自己的脚腕很疼,周身的空气也伴着点血腥味。他扶着墙,忍住疼痛,走到有月光的地方,看清了周身的情况。

    他此时处在郊外。

    这郊外与那种大城市的郊外不同,这里很安静, 连半点风都没有, 死气沉沉。

    而且远方也没有灯光,都是惨白色的月光。

    季糖低头,看清自己此时穿的衣服。

    ——他穿了一件沾满污血的军装。

    这军装的款式……季糖见过, 只有在傅临山那个时代才会出现的。

    他穿到了傅临山的生前?!

    季糖的心一紧。

    傅临山生前的时代, 可以说是所有厉鬼当中最危险的一个时代。到处都是战争, 社会不安定,妻离子散, 随时随地都会死去。

    无论怎么样……还是先找到傅临山吧。

    季糖可保不定自己会不会下一刻就死去。

    他在军装的口袋里摸索着,除了摸到一把手/枪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东西。

    突然间, 他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枪响,枪声很刺耳,惊得鸟禽四处飞起。同时他还看见隐隐约约的火光声,下一刻,他听见一阵陌生的男声:“喂,你这小子?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趴下啊!”

    季糖还没反应回来,便被那人按住脑袋,藏在一个草丛中,跪趴而下。

    季糖看见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在一瞬间中被几颗子/弹射入,留出几颗冒着热气的坑洞,看起来令人触目惊心。

    “嘘,藏好不要说话。”

    季糖没有说话,半晌,他听见周边的动静消失了许久,气氛重新回归于黑暗,那人才将按着他的脑袋的手放开。

    季糖借着月光,看清此时帮他躲过子弹的人是谁。

    是一个穿着和他同样的军装,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他的皮肤很黑,脸上沾满泥土和伤痕。

    对方也看清了季糖,有点诧异:“咦,你是不是其他连的?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哪个连的?”

    季糖:“……”

    他也不清楚。

    季糖只能实话实话,他低下脑袋,嘀咕道:“我也不清楚,忘记了。”

    “哎,别管这么多了,你……先跟着我回去大部队吧,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安全。”

    “谢谢叔叔。”

    季糖跟着这名老兵,一直顺着漆黑的小路走。最终,他们来到一处很偏僻的荒原,季糖看见荒原上有几项灰扑扑的帐篷,帐篷里点着模糊的灯光。

    “大李,你回来啦?怎么还带了一个不认识的兵……”

    有人注意到季糖跟在中年男人的背后。

    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不太清楚,估计是走丢了,或者所在的连都死光了。哎,我们多一个兵也没什么,反正我们人少……”

    对方打量一下季糖:“行,你们先过来吃饭吧。”

    三项帐篷之中立着一个小小的泥质锅炉,锅炉里煮着一锅白水青菜,青菜也只是菜叶子,稀稀疏疏的几片,泡在热腾腾的白水里,没有任何油和盐。

    一名小兵拿来一个小碗,勺了青菜汤和几片菜叶子,然后递给季糖。

    季糖小心翼翼地接过碗,轻笑:“谢谢。”这个时代的生活条件很艰苦,能吃上热腾腾的食物已经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比那些生啃树皮喝雪的人好很多了。

    他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然后慢吞吞地吃起来,一边吃,他突然想起什么,向旁边的人问道:“那个……请问你们知道一个叫‘傅临山’的人吗?”

    “傅临山?”小兵道:“这不是我们的连长吗?”

    季糖心一颤。

    “对了,我还没和他说你加入了我们连的事呢。”

    小兵站起身,向一项帐篷里喊起傅临山的名字。

    季糖顿时紧张起来。

    傅临山很少和他提起生前的事,以至于他并不知道傅临山生前是什么样的人。

    他只知道傅临山在救助伤员的途中,被炮.弹炸死的。

    帐篷的帘布被掀开,从中走出季糖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军装,布料服服帖帖地勾勒出他高大冷峻的身形,腰间别着一把黑色□□,军靴踩在地面的响声冰冷而有秩序。

    他理着平头,这让他英俊的五官轮廓完全呈露而出,一双冰冷的狭眸微微眯起。

    傅临山见到季糖,冷声道:“新来的?之前是哪个连的?”

    季糖嘀咕道:“不记得了。”

    傅临山打量几下少年沾满血污的军装,没再说什么。

    现在兵源紧缺,就连一些十几岁的小孩也过来当兵。战场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死亡的威慑力时时刻刻压迫着,他们目睹死亡后,难免会受到惊吓突然忘记掉什么。

    他见过好几个还没受伤,就已经疯掉的新兵了。

    傅临山:“你叫什么名字?”

    “季糖。”

    “行。”傅临山若有似无地点头:“你今晚先和我睡吧,明天给你安排一个职位。”

    他的连本来很多人的,可惜一个个都死去了。剩下的这些人,每一个都很重要,不能再少了。

    “和、和你睡……?”季糖愣住。

    “嗯,没那么多被子和草席。”

    季糖:“……”

    *****

    入夜。

    休息时间到后,为了防止被敌人发现,营里的灯光全被熄灭,而且还要留几个人在外面轮流站岗。

    季糖洗了一把脸后,便来到傅临山的帐篷里。

    傅临山虽说是连长,但又担任着比连长更重要的职位——军医。

    上前线的时候,一整个军队的生死都掌握在他手里。

    在这个时代,受伤是常事,但有没有人帮忙治,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兵源越来越少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有不少人都会受了伤之后,然后活活等死。

    季糖在帐篷里看见很多医疗用的器械,还看见一本全英文的医疗书。

    季糖记得傅临山的学历挺高的,如果没有战争,季糖觉得他可能会在大学里当医学教授。

    可惜。

    傅临山注意季糖盯着这些东西看,淡声道:“对了,你的脚受伤了,帮你包扎一下。”

    季糖这才想起自己的脚被弹片割伤,可能因为疼习惯了,他险些忘记这件事。

    “嗯,谢谢傅先生。”

    傅临山让季糖坐在床上,他半蹲下身,撩起季糖的半边裤脚。

    少年的脚腕很瘦,仿佛轻轻地一拧就会断掉。腕骨覆盖着一层血污,有些伤口要化脓了,如果不及时处理会感染的。

    “要把伤口里的弹.片碎末给清理出来,麻药这些肯定没有的,你得忍一下。”男人淡声道,一边找出医疗箱,准备好消毒工具和医疗器械,修长白皙的手也戴上了透明的医疗手套。

    在这个时代,为伤员治病应是简单粗暴,可傅临山是军队里出了名的洁癖。当然,这也有个好处,他手下的伤员伤口感染率几乎是零。

    季糖:“…………好。”

    他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傅临山为季糖的伤口周边做好消毒后,便拿起镊子,准备一一将嵌入皮肉里的弹片挑出来。但当镊子碰到肉时,季糖的身形猛地一颤:“嘶——”

    傅临山抬起头,挑眉:“怕疼?”

    “嗯。”

    傅临山的身体向前倾,向季糖那边靠近了一些:“疼的话,就咬着我的肩膀吧。”

    季糖这个位置,除了能看见对方刚硬的下颚轮廓外,也能触碰得到对方的肩膀,能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当然不会咬。

    不过当镊子挑向肉时,他还是忍不住咬向傅临山的肩膀,以此来缓解疼痛。他虽然是隔着军装咬对方的肩膀,可他仍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滚烫、温暖,像一颗太阳。

    季糖之前也碰过傅临山,但对方是厉鬼,身体冷得不像话。

    傅临山将所有弹/片挑出来后,季糖的额头早已布满密密细汗,眼睛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眼角和鼻尖也红得很,像是狠狠地哭过一般。

    傅临山利索地为季糖的脚腕抹上药,然后扎好绷带:“行了。”

    脚腕上血污带来的粘腻和疼痛,终于减少了不少。

    季糖轻笑:“谢谢傅先生。”

    “不谢。”

    傅临山摘下手套,整理好医疗箱。他瞥一眼床铺,道:“你先睡吧,我看会书先。”

    “嗯。”季糖也有点困了,他点点头,乖乖地躺下床。

    这床是傅临山的,所以床上满是男人的气息,那是一股很浅淡的消毒水味,透着冰冷和疏离。

    季糖偏过脑袋,看见男人坐在临时搭建的桌子前,翻看起一本书。

    傅临山戴上了季糖很熟悉的细边金框眼镜,擦得一尘不染的镜片泛着微光,呈得镜片底下的眼眸很冰冷。

    季糖看着他,忍不住问道:“傅先生,战争结束后,你最想回家做什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傅临山一顿,他思索片刻,淡声道:“想继续学医吧,一边工作一边准备出国留学。”

    季糖点点头,继续问道:“傅先生,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你会演皮影戏?”

    “嗯,小时候跟着爸妈学的。”傅临山抬起眼眸,看向季糖:“你想看?你想看的话,有时间我给你演,我这里有一套新的皮影戏。”

    季糖一顿。

    他记得那套皮影戏。

    在季糖的那个时间线中,战争结束后,傅临山再也没能回家,只有一套破旧的皮影戏和带有血味的军装,跨过鸭绿江,回到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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