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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好……好久不见……”常青山忽然觉得有些冷,朝面带“微笑”的邵仲看了看,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结结巴巴地小声回道。
“你们这是打哪儿过来?”邵仲语气很平和,眉目间的神态与寻常无异,可七娘却依稀察觉到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寻常。那只是一种直觉,七娘一向敏感,所以这种感觉也愈发地强烈。
卢嫣瞧瞧拽了拽七娘的手,声音低低的,“大姐姐,邵先生今天是不是不高兴。”
看来不止是七娘的错觉了,连卢嫣这个孩子都能感觉到异样。只是展云朵还是傻乎乎地乐,托着腮帮子朝邵仲笑,嘴都咧开了,露出满口白牙,“邵公子今天也来了――平日里都不怎么见你出门,我听三小姐说你而今搬到了平安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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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仲将将才沉浸在常青山忽然冒出来的巨大震惊中,被白道人一句话给拔了出来,脑子里拖泥带水地就被白道人拖着往后头跑,心里的憋闷可想而知。才出了院子,正准备发作,就瞥见了屋里面如死灰一般的罗方。
在邵仲的心里,罗方永远都是冷静镇定,面无表情的大师兄,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其实罗方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也会有惊惶无措的时候,等到真正看到了,他的脑子里也混乱了,懵地一下,全都炸哄哄的,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回去吧。”白道人朝罗方道:“你要是不痛快,就去仲哥儿那里住几天,他虽然铝诵馐焙蛴腥伺阕潘祷耙彩呛玫模鼙饶阋桓鋈税咽裁炊急镌谛睦锿非俊!
邵仲震惊得连话也不会说了!师父竟然……竟然跟罗方说这些话,什么不痛快,什么有人陪着说话,就好像……就好像罗方的媳妇儿跟人跑了似的。邵仲在白道人面前一向不怎么用脑子,一不留神,就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白道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罗方却仿佛要哭了。
不会是被他猜中了吧!邵仲欲哭无泪。
“不是媳妇儿跟人跑了。”罗方脸上抽了抽,想咧嘴笑,结果发现根本笑不出来,索性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睛,“是他要娶妻了。”
邵仲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回府的路上邵仲一直很小心,说话的时候特意提着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自己再一个不小心,就刺激到大师兄敏感的心――虽说从罗方坦白事情的真相后一直表现得很淡然,但邵仲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淡定不起来。
结果,才到大门口,常安就过来禀告说梁康回来了。
竟然这么快就回了?邵仲一面深感意外,一面又生出些不好的预感――若是一切顺利,梁康铁定要死皮赖脸地跟着二师姐才对,既然回来得这么快,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
等进了院子,瞧见梁康那一脸灰败的活死人样儿,邵仲不由得狠狠地叹了口气――今儿真是个倒霉催的坏日子,他们师兄弟仨全赶在一起了。
白道人把大徒弟送到邵仲家,还没来得及劝慰,宫里的人就寻到平安巷了,说是太皇太后身子不爽利,已经召了好几个太医进宫,半点起色也没有。白道人闻言,火急火燎地上了马车,临走前还不忘了叮嘱邵仲,“仔细开导你两个师兄,可别让他们想岔了。”
邵仲心道,我自个儿还想找个人开导开导呢。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还是满口应下,拍着胸口道:“师父你放心吧,等您再回来的时候,这二位就活蹦乱跳的了。”
送走白道人,邵仲先去屋里把梁康拎了出来,拽着他一起去了厢房罗方屋里,一爪子把罗方从床上拽起身,顺手抓了把凳子塞他屁股底下,自个儿也寻了旁边的座位坐好。
看看梁康,又看看罗方,正色道:“都把这幅吊丧的脸给我收起来,别整得跟死了爹妈似的,不就是个媳妇儿吗,老子的媳妇儿也没娶到手,结果她汉子倒先冒了出来,也没像你们似的摆出这副鬼模样。赶紧洗吧洗吧提提神,咱们好好商量,怎么把这事儿解决了才是正理儿。”
“先从大――唔,先从三师兄说起,你不是去寻二师姐了么,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这么快就回了?”邵仲觉得,罗方的事儿多少有些不大好开口,索性还是先解决了梁康的再说。
梁康正满腹心事呢,连大师兄丢了媳妇儿的这么劲爆的消息都没注意到,更不用说那媳妇儿是男是女了。他耷拉着脑袋,精神萎靡地回道:“那日我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到岳州城,才进城门就瞧见了二师姐。可是,她身边竟然还跟着个男人,她还跟那男人有说有笑……”梁康说到这里就有点继续不下去了,眼圈发红,眼眶发湿,俨然随时可能要哭出来的表情。
“然后呢?”邵仲等了半天,没听到他往下说,终于忍不住追问。
“什么然后?”梁康吸了吸鼻子,委屈地问,“没有然后了,然后我就回来了。”
邵仲顿时气得连话也不会说了,颤抖着手指着梁康可劲儿瞪眼,好半天才缓过点劲儿来,随手操了墙边的笤帚就追着梁康抽,“你这个没用的混账东西,走的时候我怎么交待你的,脸皮要厚心要细,你可好,才远远地瞧了人家一面就逃了!谁说了那男人是二师姐的相公不成?万一只是城里的大夫呢?万一人家把二师姐当妹妹看呢?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果真对二师姐有不轨之心,你怎么不去问问人二师姐是怎么想的?就算二师姐真对他有心,你就一点也不争取地逃了?不说你对二师姐有没有那种心思,便只是师姐弟一场,难道你就不该去仔细去查一查那人的底细?说不定那人早就有了妻子儿女呢,说不定那人身上有疮脚下流脓呢,说不定那人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呢……你一句话不说就往回逃,你!活!该!”
梁康都快被他给骂哭了,揉着眼睛缩在墙角,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更不起眼,期望能因此躲过邵仲的责骂。可邵仲好不容易才寻了人来泻火,怎么可能就此轻易放过他,狠狠地骂了有一炷香的工夫这才罢手。
等他住了嘴,梁康这才怯怯地举手问:“那仲哥儿的意思,我再去岳州一趟?”
“去你奶奶的熊!”邵仲才将将消下去一些的火气又蹭蹭地往上冒,“你个猪脑袋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蠢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这都什么时候了,赶紧去求师父把人给召回来啊。是不是还打算等着看二师姐成亲生娃儿呢?”
梁康总算明白了,一个劲儿地点头道:“还是小师弟最聪明,我就知道这事儿找你帮忙准没错。”他说罢了,精神头总算好了些,也终于能看见一旁的罗方了,拉了拉邵仲的袖子,悄悄问:“大师兄也在呢?”
邵仲立马变脸,卑躬屈膝,满脸堆笑地朝罗方讨好道:“大师兄?那个,您家里那位――是个什么情况?要成亲了?”
罗方冷着脸,沉沉地“嗯”了一声。
梁康眨巴眨巴眼,默默地把自己缩得更小了。
“那你们是――吵架了?”邵仲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肿了一圈,心里暗骂白道人,这么“严重”的问题怎么能丢给他一个人解决。
“唔。”罗方又是干脆利落的一声。
“彻底分开了,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
罗方不说话了。邵仲也明白了。
可是,如果对方果真要娶妻的话,这事儿……这事儿可到底要怎么办啊!邵仲都快哭了!
“那位……到底怎么说的?”邵仲斟酌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
“还要咋说,都要成亲了,难不成还吊着我们大师兄不放。这女人也太过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都这样了,大师兄你还记挂着那个狐狸精!”梁康那个糊涂虫,什么也不明白,却还喜欢咋咋呼呼地乱插话,气得邵仲一脚踢到他的屁股上,臭骂道:“滚回你屋去。”
梁康挺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没走。
“大师兄?”邵仲继续赔笑。
罗方顿了许久,才闷闷地开口,“他忽然开口说,家里要他成亲――”
然后呢?邵仲等了许久,依旧没听到罗方的回答,心里一琢磨,明白了,哭笑不得地问:“然后您一气之下,就跑出来了?”
罗方臭着脸道:“他家里头又不是头一回催了,什么时候找我说过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打算成亲了。我又何必再自讨没趣。”
“那不成啊!”梁康又从墙角钻出来插话,“大师兄你也太过分了,人家姑娘不容易啊。姑娘家可不必男人,再这么拖下去可要嫁不出去了。大师兄你要是不敢去提亲,我替你去!”
“那行啊!”罗方斜眼瞧他,“你去吧,人就在福王府。”
“我早就猜到了。”梁康洋洋得意地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自以为是地道:“要不你能成天窝在王府里不出门,肯定是相上里头哪个漂亮姑娘了。你给我说说,到底是哪个?那个明霞?还是秋月?还是――”
“福王――”
“我知道是福王府的――”梁康的声音戛然而止,刚刚还眉飞色舞地说得正带劲儿,忽然就停了,飞舞的手也停在半空中,仿佛被人点了穴一般一动不动。他朝邵仲作了个询问的眼色,邵仲默默点头,梁康都快哭了。
“哎哟――我的肚子,我的肚子痛死了!”梁康不要脸地抱着肚子往外冲,“早上吃错了东西闹肚子,仲哥儿这里交给你了――”说罢,脚底抹油地溜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