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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文和修伊特两人在进城前略作了一些伪装。
修伊特道:“敌人在暗处,且如你所说,握有一定的权力。我们最好低调行事。”
“我们进入过那间密室,并且埋葬了那些尸体,会不会打草惊蛇……我是说,令人怀疑?”埃文便想起了这一点。
修伊特摇了摇头:“他已经两个月没有去过,如果打算清理现场应该早就做了。看来是完全将那地方废弃了,而蕾莉安娜刚死不久,想必是凶手带着她换了一个地方。”
埃文叹了口气道:“如果这位元素师真的是第一个受害者,那么就是被他监|禁了……接近二十年?最近才被杀死……”
这个事实令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无法想象,一名得到过奥术荣誉的女性元素师,会在莫阿城外遭到人的袭击,施以强|暴并囚禁了二十年之久……
究竟是何等样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做出如此暴行?密室内被弃置的女尸都已经惨不忍睹,他却始终没有被人举报,难道他的权力地位真的如此可怕?
修伊特使用魔法伎俩,略改变了自己的瞳色和脸型,化成一个普通的商人样貌,头戴着黑色圆顶帽,手上还挽着一把拐杖,看起来确实似模似样。
而埃文的精灵长耳实在太过醒目,必须也作伪装。
魔法伎俩是一个零环技法,法术效果有限,修伊特对着他比划了半天,只能勉强幻化出普通人类的耳朵,对埃文的容貌却怎么捏都不满意。
埃文被要求板着脸不准动,半晌后终于忍不住道:“应该可以了吧……”
法师先生盯了他一会儿,内心不满地想道:为什么还是如此英俊,这太引人注目了。
过了一会儿,修伊特在埃文脸上捏了一个巨大的鹰钩鼻。
埃文不知道他究竟做得什么样子,只是不太习惯不停被人盯着打量外表,得知终于结束之后,便将兜帽拉了起来,这才与修伊特一起再次进城。
他们根据遗物和雨果的笔记开始寻找受害者的家庭。
因为时间太久,很多家庭已经搬离了原来的地方;有些人根本不愿意见陌生人,哪怕是看见了自己女儿的遗物;令埃文无法理解的是,还有一些无论如何也不承认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女儿或妻子。
当有人说出了“我们家里没有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的时候,埃文终于无法忍耐这样的话语,反驳道:“不,先生,她们是被迫的,请不要这样侮辱一个死者……”
他面对着的男人愤怒地喊道:“她失去了贞洁!无论什么理由,一个女人怎么能这样不要脸?啊?如果她不是在外面抛头露面,或者用眼神勾引到了什么男人,怎么可能被带走,也许根本就是心甘情愿地做了娼|妓!”
“啪”!
修伊特面无表情,举起手中的拐杖,毫不留情地狠狠扇在男人脸上,将他打得眼冒金星,直往旁边的门框上倒去。
男人扶着门框摇了摇头,一时有些发懵,捂着立刻肿大起来的脸颊道:“你……你做什么?你怎么能打我?!”
修伊特根本置若罔闻,只回头对埃文道:“有时候你太温柔了!这样不好。对待这种无知的蠢货,一顿胖揍才会有效。”
他说着,再次对圣骑士做了示范:照着男人的另半边脸,又一拐杖就抽了上去。
埃文:“……”
这男人被修伊特异常凶狠的两拐打落了半颗门牙,捂着自己都是血的嘴,抱头蹲在地上恐惧地喊道:“够了!我认输!别打了好吗?别打了……”
修伊特对着他的身影比划了两下,又对埃文说道:“我还有一脚要踹,你要阻止我吗?”
圣骑士想了想,仰望着天空,假装什么也看不见地走开了。
身后又传来了一声夸张的求饶声。
修伊特重新走了出来,衣冠楚楚,依然是礼貌的大商人形象,对埃文说道:“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我没有那么死板。”埃文莞尔地笑笑。
接着他略蹙起眉头说道,“为什么这些受害者的家属不肯认回她们?她们才是被残忍对待了的人,他们理应伤心愤怒,不该……不该是这个样子。”
修伊特怔了一下,看了埃文片刻,说道:“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个时代究竟是怎样一个时代。埃文,教廷的圣典中明确说明过:女人是男人身上一根骨头。所以这些平民天然会认为,女人是一件附属品,天生就属于她的男人,并且被造物主在男人之后才捏成,所以地位当然不如男人。”
埃文闻言沉默了。
片刻后,圣骑士隐含着愤怒地说道:“愚昧!可悲!不公!”
“教廷中始终是这样的观点,埃文,哪怕是圣骑士也无法反驳这样的经义……这是最早的一批教义,被称为父神的谕旨,根本无法撼动。”修伊特淡淡说道,“这种偏见也影响着教会的体制,一直至今:就比如未到主教以上的神父可以自由婚配,然而教廷中任职的女性最高也就止步主教,且一律必须守贞,一旦失去贞洁,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将被终生驱逐出神国。”
埃文凛然道:“这样的偏见不可能长久。修伊特,假如真的有这样的教义,那就是教义出了差错,如果是所谓父神的谕旨,那就是神明做了错事——它迟早、也必须要被改变;如果不改变,那么必定要灭亡。”
修伊特轻轻吸了口气,低声道:“这种话……太无畏了,埃文,当全世界都认为这是正确的时候,你如果不迎合他们,就会成为异端。你会被无尽地追杀、唾弃、惶惶不可终日,哪怕对着一个三岁的孩子也无法表明自己的身份……永远只能做一个流浪者。”
“我会乐意做这样的异端。”埃文叹了一口气,“修伊特,对法师,对异端的赶尽杀绝,就是教廷的另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他们在静默中对视了片刻,修伊特忽然间感受到埃文眼神中的力量,那种力量曾经使埃姆登的人民们为之战栗,现在也使他不得不受到触动。
法师其实始终不理解圣骑士对所有人——哪怕是犯了错的人的包容和温柔,但当那温柔毫无保留地拥抱住自己时,终于彻底地,感受到那种温暖。
这种安全感难以描述,但修伊特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没有做罪孽的事,那么无论变成何种身份、支持什么理念、信仰什么宗教,他会永远包容和温柔以待,即便是全世界敌对也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于我……他就是这样简单又果决。
只有埃文,能让他如此笃信不移地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忠诚。
两人再次寻找遇害者的家庭,但在表明来意后都受到了几乎毫不掩饰的不待见神情,一些人将他们的到访视为是挖掘自己的丑事;另一些人虽然仍爱着自己的女儿、妻子,但却不愿意自己往后的生活因为死者而受到打扰。
一家的女儿出了这种事,如果被宣扬开来,那么剩下的女儿几乎都不会有好的归宿了。
埃文与修伊特本打算寻人搜查凶手的线索,如果可以的话甚至出庭作证,然而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强迫这些人承认这起案件。
修伊特分析道:“这不正常,如果一部分人这样做我可以理解。但如果所有人都不愿意将事情说出来,那么一定是受到了好处,或遭到了胁迫。”
“凶手能让一名受害者在十六年后才有勇气进行举报,也封堵了她们家人的口舌,甚至可能最开始就是经过这些人的同意带走了受害的女性……这样做简直是在践踏世间的法律和道德。”埃文叹了口气。
依照卡萨帝国现行法,如果是暴力施行的强|奸、拘禁和伤害,还有可能将其判罪;但如果受害者的家庭表示原谅,或者同意他的行为,甚至替他辩护说是女孩的错,那么谁也没有办法以法律来解决这个案子。
埃文有些不好受,向修伊特问道:“现在的法律只能这样吗?剩下其他人都满意了,就不必顾虑受害者的感受吗?少数者的苦难只能被多数人的意见所掩埋?”
修伊特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道:“即便如此,你会选择放弃么?”
“不会,修伊特。”埃文说道。
法师淡淡笑了一声,又低声说道:“然后呢,为这个案子费尽心血,收集所有可能的证据,一次又一次撼动法律体系,希望能将凶手定罪。哪怕希望渺茫,搭上自己的一年、两年,十年……”
埃文脚步一顿,面向修伊特隐含着悲凉的眼神,陡然对他笑了笑。
埃文淡然道:“当然不。我只要查到这个人的名姓。然后我会杀了他!法律如果如此孱弱,无法阻止他,当然也无法阻止我。教义不能阻止我,神明也不能,哪怕一支军队保护着这个人——我也可以突破成千上万人的包围,让他用鲜血为他所作的一切付出代价,让每个人都知道他的下场!”
修伊特一时竟无法做声,紧接着就听见埃文笑了一声。
那一瞬间圣骑士露出了睥睨一切的凛冽眼神,尽管那一闪而逝。带着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他说:“我拥有这个力量,修伊特,这就是最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