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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旧书房里摆了暖炉,宛书点了熏香,整个书房春意融融,浸润在温暖之中。
清平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书上来,其实她一个字都看不下去,看了上段就忘了下段。她也不敢翻页,这本书捧在手里,随着房间逐渐升高的温度,也变的烫手非常。
陈b专注的练字,一点都不受外界影响。刘甄早被陈b训的服服帖帖的了,对陈b的一切行为都无异议,一切指令都无条件的服从。她恭顺的站在陈b身后,在陈b需要换纸时及时递上。
清平茫然的收回视线,她看了一眼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好像是一条条爬来爬去的蛇,速度之快让人抓不住尾巴。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清平得空去看静香。昨夜救火时也有一些人受了伤,被安置在药房边上的小屋里。静香也在其中,清平去看她时她已经醒来,手臂也被包好了。
静香在单独的一个小床位上,显然药房的人显然是被人提前打了招呼,知道这个伤患要特殊照顾。
“清平你来啦!”静香欣喜道。
见到她还是像以前那样,清平心里舒了一口气:“是啊是啊,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诶,我没事。”
清平伸手给了她一个爆栗,没好气道:“你昨天进去干嘛,知不知道很危险的。”
“好痛!”静香用完好的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因为昨天还有一架书没有拿出来啊!”
清平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书有什么可重要的!烧了还可以再买啊,人要出事了,还能再重来一次?”
静香委屈道:“但那是小姐的东西啊!”
清平看着她一脸委屈的样子,静香人还是好好的,会说话会和她吵架,她摸了摸静香的头发,有点硬,是因火烧而留下的。小孩脸色红润,一点都不像昨天那个被烟熏晕过去的样子,突然间她什么都不想说了。
静香被她的眼神唬了一跳,干巴巴的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清平摇摇头说:“我没事,那你好好养伤吧,我要走了。”
静香只好眼巴巴的看着她走了。
清平颓废地靠着书架,今天和静香的对话令她彻底的意识到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静香为了保护陈b喜爱的书可以只身闯入火海,但那些书对陈b来说可能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也不对,或许这并不代表书,想想今天她看到的静香和周围人截然不同的待遇,或者可以说她的忠心已经在她闯入火海取书时已经得到了完美的证明。静香是一个忠仆,或许这就是她被重视的原因。清平的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在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从来没有平等可言,有的人生来高贵雍容,有的人生来就跪在地下,他们换取权力的方式,就是把身家性命全部奉献给前者。
或许她早该明白这一点,像刘甄那样,只需要安静的听从吩咐,不要怀疑不要质疑,只需要去执行就好。
主人们要的是驯服听话的兽,而不是探出笼子张望,总在找机会飞走的鸟。
陈b下午依然在书房看书,这是在她做皇帝后养成的,下午的时间要用来处理公务和看奏章,这是她雷打不动的习惯。
但现在没有奏章可看,公务也无从谈起。学堂的课已经停了,临近年关,大家都回家准备过年去了。
她去了卫王君那里一趟,卫王君也忙的很,既要准备过年的事宜,又要分心来处置昨夜书房被烧一事。
陈b也就不便打扰他了,其实她是想和卫王君说一件事。
于是她扭头去了王妃的书房,门口的人通报她来时王妃正召集了管事们以及掌管王府护卫的教头,询问昨夜着火之事。
其实也完全不必过问了,从今早开始,王府里疯传是周侍君买通了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人,想趁着大小姐在书房时烧死大小姐。
这种话传起来拦都拦不住,王妃自然也听见了这些风言风语,她先叫了人来仔细过问了昨夜事情的起因,而后召集了参与昨夜救火的管事们一一问过去。
王妃见到陈b来了,挥挥手让管事们都下去。她疲倦不堪的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怔怔的看着那氤氲而起的热气,却不喝一口。
母女二人见面无话可说,半响王妃才道:“听闻你昨夜书房走水了,人没事吧?”
陈b行礼:“孩儿无事,只是可惜了那新书房。”
王妃摆摆手,叹了一口气道:“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那些个东西还可以再购置,无妨的。”
她只句不提那些传言,陈b知道她的顾虑,小小侍君竟然买通了嫡出长女身边人,要烧死她好让自己女儿上位,传出去人家只会说陈留王真是糊涂,宠侍君灭正君,否则这侍君怎么会有如此之举,必然是过于偏爱。
当然这是一个原因,陈b很了解这位名义上的‘母亲’,她看起来强硬,但其实性格很懦弱,做事犹豫不决,总是一拖再拖。上辈子陈留王府的就是在她手上逐渐衰败的。她此时恐怕更担心的是周侍君是陈瑜的生父,感情深自然是没话可说的,既然如此,陈瑜是要做世女的,她的生父此时犯了错,是不是应该放过呢?
陈b悠闲的端起茶托,饮了一口茶,王妃纠结的脸色实在是有趣,虽然她很想欣赏一下,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从袖口里取出一封信,放在王府的手边,轻声道:“这是卫家人给您的信,阅后即焚。”
王妃疑惑的问:“你舅母的信,怎么给我的?”难道不是应该给卫王君的吗?她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王妃抽出来展开,霎那间她面色惨白,难以置信的攥住那张纸。
半响后,她嗓音沙哑,肯定道:“你知道了。”
那封信是由卫家家主写给王妃的信,这封信其实应该要等到五年以后才会送到陈b手上,但她用了一些方法让这个时间提前到来了。
收信人也从她变成了王妃。
陈b放下茶杯,低头道:“是的,我已经都知道了。”
守了十几年的秘密突然就被揭开来铺陈在阳光下,王妃有些措手不及,她把那张纸捏成团,丢进暖炉里,低声道:“你要怎么样?”是要回到宫廷,还是要继续在陈留王府?
陈b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说:“舅母家中有一位表姐自小体弱多病,被送到京都外的大光寺静养。”
王妃有些不明白她要说什么:“表姐?”
她压低了声音,盯着王妃缓缓道:“前些日子我去寺庙上香,无意中见到了她,她和父亲,生的可真像。”
王妃看着她的眼睛,她当然明白陈b口中的‘父亲’指的是卫王君,她难以置信的开口道:“你是说.......”
当年那个她以为死去的孩子还在?
她以为卫王君为了救卫贵君的孩子牺牲了她们的骨肉,于是她心怀恨意,所以多年来才对卫王君不闻不问。
但真的是不闻不问吗?她还记得他爱吃的糕点,喜欢在饭前小睡,知道他虽然出身名门,但却刺的一手好刺绣。她是庶出,哪怕是被记成嫡出后也摆脱不了心里的卑微,而他却是名门之子,嫡出的男儿,他嫁给她后,在京城交际之时,却免不了要低了身份。
她发誓要对他好,但在那个雨夜后,她们再也无话可说。她从未与人说过,也未曾有人发现,周侍君的侧脸是那么的像他。
王妃怔怔的坐在椅子上,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陈b点点头,璀然一笑:“王妃不必担忧如何处置周侍君,二妹也绝不会成为世女。离请封之日尚早,不如去大光寺中烧柱香罢!”言罢振袖而起,大步走出。
“你要去哪儿?”王妃在她身后急道。
陈b在门口停下脚步,侧过身道:“过完年后,我会离开王府去游学。”
王妃明白她的意思,这一走,她就不回再回来了。
“你和你父.......”王妃叹息道,改了称呼:“你和王君说了这件事吗?”
“我自然会告诉他的,但不是现在。”
言罢她决然转身离去,风吹起她的衣摆,仿佛一只挣脱牢笼,展翅而飞的鸟。
灰云密布的天空落下星星零零的白点,又要下雪了。
外面又开始下雪,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王府里点起了灯。因着昨夜走水一事,众人都十分小心。
陈b在门口脱下披风,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踏入书房,清平和刘甄都在门口候着,陈b把披风递给清平,清平愣了一下,接过披风,打开后挂好晾干。
陈b面色如常,清平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只能小心翼翼的垂首立在一侧。
她靠着椅子发了会呆,问:“有茶吗?”
刘甄去端了茶来,陈b打开茶盖一口饮下,片刻后她道:“清平家在哪里?家中可有姐妹兄弟?”
清平怔了怔,不知道她这样问的意思,但也如实回答了:“奴婢家在琼州,有一个姐姐和弟弟。”
“是前年大旱的时候被卖出来的?”
“是的。”
“可惜了,我们不路过琼州。”
清平莫名其妙,感觉陈b今天说的每句话自己都听不懂。陈b也没理会她,取出一张地图,将一张半透明的纸附在上面,拿了碳条勾画着什么。
“刘甄的家在贺州,倒是要经过一趟。”
刘甄道:“奴婢双亲已逝,也没什么亲人可以看的了。”
清平明白过来,陈b可能是要出去,沿途要路过一些地方,于是想放她们回家看看?
但六州十八郡如此之大,怎么能恰好路过呢?
好像听到清平心里的疑问,陈b道:“想说什么就说吧,这里没人会说你的。”
清平吐槽道这里虽然就三个人但是还不是你说了算,况且之前你还说过我‘巧言令色’呢,怎么现在又如此大度了。
陈b笑了笑,收起碳条道:“你这么记仇吗清平,还记得我上次说你的话?”
被人窥破了心里的吐槽,清平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但她随即反应过来,诚恳道:“不敢,奴婢早就忘了大小姐说了什么了,大小姐待奴婢这么好,奴婢自然是――”
“住口。”陈b漫不经心道,声音里暗藏威严,“别对我说假话,我要听真话。”
清平已经搞不懂她要干嘛了,她求救的看向刘甄,刘甄给了她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我说我要听真话。”陈b不耐烦道,“好听的话人人会说,不缺你一个。”
清平哑然,刘甄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她呆呆的站着,好像一只木鹅。
“奴婢没什么想说的。”
“没有心怀不满?”
“没有。”
陈b的眼中闪过不明的神色,她道:“这样很好,五日后,我有件事情要交代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