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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草原上霜重露寒, 她们在枯萎的长草中小心穿行而过,犹如在金色河流中行走, 雁阵从遥远的天空飞过, 悠长的鸣叫声回荡在草原的天空上。
清平拉着马小心翼翼的走着,草地中多水洼,那种不知积了多少年的烂泥坑,看起来与平常无异,若是人不当心踩着陷了下去, 想要上来可就难了,少不得要费上些功夫。
但时间此时却是她们最为珍贵的东西, 一时一刻都不能浪费。她们必须在西戎兵马到达月河之前离开爾兰草原, 否则就再也没有进去的机会了。
人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她们昼夜兼程绕过关卡,终于到了爾兰草原边缘。清平发现这里的草地明显和之前的有些不同, 说明她们已经快出草原的范围了。
这其实是件令人松口气的发现,但她却因紧张而吞咽,右手紧紧握住腰间的马刀, 没人会知道西戎的追兵会什么时候出现,之前的逃亡给了她足够的经验与教训。在此处只有生死, 若此刻放松一点,那么等待你的可能就是冰冷无情的羽箭,从草间冷不丁飞出。
想活着就得不顾一切的跑,离开这里。但对她们来说更大的危机还在前方,原本属于代国的月河防线如今被西戎人占领, 这使得她们原本波折的逃亡更加诡谲莫测。
前方究竟有什么?西戎人的兵马究竟到了月河没有?西戎会与代国开战吗?.......清平脑海中掠过诸多念头,用力的吸了一口气。
离开了金帐后樾见草的功效渐渐失去了作用,她想起许多事情,好的和不好的。
但她记得那天在街上碰见谢祺,然后和她在马车上所谈的事情,重重的压在她的心上。
于是她有些走神。
“.......李大人,下官大胆说一句,这和谈恐怕是不成了。”
清平低头拨弄着茶盏,闻言问道:“谢长史何出此言?”
谢祺只是笑笑,但却没有解释为什么。清平自然明白这种忧虑是来自哪里,如果西戎真的愿意和谈,那么之前所做的试探就毫无意义。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扣押一位亲王做人质,若是真要开战,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和谈不过是西戎人的一次试探,如果圣上真能和周乾元帅那样绝不接受和谈,让出月河。要战便战,代国并非没有这种能力,西戎不过是来试探一下朝廷的态度与风向——到底是主和的多还是主战的多呢?
这看似无用,但却是非常关键的地方。若是上下一心,不畏开战,西戎人自然也会掂量些这战争的利害。但没想到代国内部竟然如此不合,朝中权臣把控,党同伐异,众臣因女帝迟迟未立太女之事而犹豫不决,无暇分心于此,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谢祺道:“云州是殿下的封地,圣上将她派到此处,怕是有守国门之意。云州自是不能陷,只要她在此处,云州必然不会有事,李大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清平心中一动,道:“若是战起之际,殿下也要留在云州?”
谢祺道:“这个必然。”
楚晙既然留在云州,必不会坐视不管。清平暗忖,安平郡离边线太近,互市也是如此。她已经明白谢祺的意思了,这也与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她们都不愿让楚晙前往西戎,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此时她们都是一条战线上的。
于是她说:“谢长史是有什么主意了么?在下愿闻其详。”
谢祺笑了笑,轻飘飘道:“还需李大人帮帮忙。”
“清平,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她的回忆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清平下意识向右边靠了靠,吴盈也不介意,问道:“这一路过来你都魂不守舍的,这是怎么了?”
清平坐在草里,道:“想回去以后怎么办。”
吴盈折着一根草,曲起膝盖,道:“你想到了吗?”
她脸上带着些许喜悦,冲淡了奔波中的疲惫,显得神采奕奕。吴盈编了个小草环顺手给她套在手腕上,清平由着她玩着,她十分孩子气的摇了摇她的手腕,又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清平道:“我没想到。”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是有些担心云州会出事。”
吴盈也沉默了,勉强笑了笑,道:“不会的,居宁关坐拥天堑,又有大批部队驻守,怎么会出事呢?”
暮色四合,天很快暗了下来。清平没说话,并不想加重这种无谓的恐慌。她道:“也是,说不定就能进关了呢。”
吴盈还要说话,突然听到一声哨响,她奇怪的站起来,向着发声方向看去,接着那哨声急促起来,一声一声,越来越快,像在催促她快些过去。
吴盈面色不太好,低头对清平说道:“我先去那边瞧瞧。”
清平应了,在草里坐了一会,却还不见人来。她身侧一人道:“我去看看。”说完便离开了。
她一人坐在草中,恍惚间有种被人世遗弃之感。不知过了多久,天黑了下来,她突然听到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眯起眼睛,握住了刀柄。
昏暗中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突然从草丛中蹿出一个人,拉住她的手急切道:“走!快走!”
原来是吴盈,清平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吴盈道:“走,马在哪里,快走!”
马匹被牵来了,清平翻身上马,首领率先冲了出去,全然不似前几日那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她还来不及思考,就已经下意识地甩了甩马鞭,如离弦之箭般,向着未知的夜色里奔去。
这夜无月无星,在这漆黑的夜晚,马儿也不知道究竟在哪里。清平只能紧紧跟着她们,不让自己落下。这种环境中若是稍稍慢下,就很有可能会失去方向,极为容易迷失在草原上。
她听说过许多频繁来往于西戎与代国之间的客商说过,很多时候商队都会走一条保险的路,哪怕有再便捷的小路,她们也不会轻易去尝试。因为在茫茫草原之上,人极为容易迷失方向,无论怎么走都会发现好像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似的。看似平和的草原其实暗藏杀机,那些离奇的传闻就是最好的佐证。清平记得一个说法,在草原中走失的人就再也找不到了,但她的灵魂会一直徘徊在草原里,在深夜赶路时必须点灯,否则非常容易碰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一直跟着。
清平喉咙干涩,黑夜里见不到一点光明。罡风从她耳边掠过,隐约听到有人在哭泣的声音,她有些紧张,又甩了一鞭,马儿吃痛,跑的快了些。
不知行了多久,忽然前面出现一点亮光,在浓稠的黑夜中尤为显著。突然清平觉得一抖,马儿似乎走上了什么崎岖的道,她才猛然间想起来,草原是不会有这种路的,那么她们此时必然已经是离开了爾兰草原了。
那些光越来越亮,靠的近了才发现,那竟然是连绵不断的烽火,从远处的山顶次第燃下,在夜色中,便是它们起到了指明的作用,仿佛一条火龙般蜿蜒盘恒在山岭之上。
咆哮的火焰映在她的瞳孔中,首领翻身下马,道:“马不要了,从略阳山翻过去,就能到阾枫郡,趁着现在追兵还没到,快点离开!”
清平愣了愣,跟着爬了上去,问道:“阾枫郡?”
吴盈回答道:“这是一条商路,那些商贩在此偷偷开辟了一条道路,可以直接出关到达爾兰草原,只是这路险的紧,乃是一条绝路,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们也不会从这里走。”
首领突然道:“贴紧点,别掉下去了,下面就是裂谷,若是稍有不慎,谁也救不了你们!”
黑夜中之看到乱石陡崖下是一片迷蒙的雾气,清平抓着石头,一步一步走在悬崖之上。不知走了多久,她觉得腿脚俱软,只是麻木地走着。忽然首领道:“到了。”
她们终于走过了悬崖边,此时天光渐亮,清平这才看清,这是一条狭长的深谷,向东南方纵横而去,其边缘有一条根本称不上是路的路,看得出人工开凿的痕迹,这岩石恐怕非常坚硬,这跳路也不知费了多少人的心血与性命才开凿出来。首领之所以叫她们紧贴墙壁,不过是因为那路只容一人而过,多一些都是不行的。如果不是晚上赶路,白日看着深谷,恐怕要被吓的腿软,怎样都走不过去。
首领道:“别回头看了,歇息一会。”
清平慢慢坐下,突然南方传来震天动地的巨响,她们不约而同的向着那个方向看去。
她轻声问:“那是什么声音?”
首领直直盯着那个地方,吴盈扶着石头站起来,胸口起伏不定,清平回头看着她,她张了张口,飞快的低下了头,又猛地抬起。
她无比艰难地道:“......居宁关——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