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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露是在教堂地宫的暗道里发现自己公主的。
与其说是牢房,更应是审判异端分子的刑场,隔壁相连着间实验室。
满屋泼墨似的血迹,肆意张扬。
四处滚落的人类头颅、四肢、残尸鲜血淋漓地述说着当时的惨状,浓郁到刺鼻的血腥味若虫,细细扑腾翅膀占满了屋子每一个角落。
实验用的药剂器具杂乱与血肉混在一起,整个屋子寂静,如同狭隘地狱。
少女瘫在手术台上,一动不动。
伤口满目疮痍,肢体碎裂,面目全非。若不是那头不曾被血染半分的银白长发,莉露不会意识到这是一个人,一个身体还管完整的人。
莉露整个人如被雷击中那般,跌坐在门口,呆呆睁大了眼,脸色惨白地看着,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身体某个部分剧烈颤抖着。
她没想过竟然是这样的景象,她的公主会面对这种事情。
“……公……”
她无暇去看与她一同来的男人是个什么样的表情,恐惧撕裂了胸腔,直到男人无声走到手术台前时,她才有片刻的回神,目光仍钉在少女身上动弹不得,手指发凉提不起力气。
雅兰缓缓靠过来,垂眸静静注视少女的脸。
五官还是勉强认得出来的。
长长的黑色睫毛垂下,他伸手轻轻拨了拨粘在她额间的银发。
“菲特。”
他轻轻唤了一声。
死一般的寂静后,他自顾自笑了笑,仍是深深望着她。
“菲特,”他又唤了一声,声音里有难以察觉的嘶哑。
他摸摸她的脸颊,又摸摸她的眼窝。
怎么就没有哭呢?
明明很怕疼,又爱哭。
身体一动,他把她抱了起来,裹了怀里。
莉露尚未反应过来,赫伦已经让开了门口的路,青年抱着她离开那个尸块血肉堆积的血腥房间来到隔壁的地牢里。
一面墙上镶嵌着蔷薇锁链的巨大十字架,而面对吊着一对沾满血的手铐。
他把她慢慢放在地上,目光不曾挪移,向赫伦伸出了手。
赫伦抽了自己的匕首反转递给他。
莉露呆呆看着青年接过匕首,朝自己左手腕上利落地划下去,鲜血从一条深深的裂口间迫不及待地涌出来,一珠一珠啪哒啪哒往下滴,在静谧的牢房里细碎地回声。
他低头舔吸自己的血液,含在嘴里对准少女干裂却依旧柔软的双唇按下去。
女骑士蓦地吸了一口气,挣扎地想上前,赫伦伸出一只手将她拦住。
喂完一口再吸再喂,温热的人类血液从少女嘴角渗出。
咕咚。
如此反复几次后,少女起了变化。
她全身的伤开始滋啦滋啦冒烟,唇瓣渐渐鲜红。
雅兰慢慢渡完一口后并未起身,头仍俯着。人类带血的气息喷到她血肉开始翻滚的脸上,凝视她的睫毛。
“菲特,”他低软地唤了一声。
良久,她缓缓睁开眼。
仍是他记忆里那双美丽的血色眸子,若黎明前的琉璃,只不过倒映不出他的模样,呆滞地,毫无感情地,空洞地睁着。
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眸子里熠出嗜血的光芒。
雅兰对她笑了一下,把她抱起来坐着,她顺从地偎在他怀里,鲜红的唇慢慢地爬上他的脖子,纤细的双臂环上他的肩。
闻到甘甜的血香味,她迫不及待下口。
莉露满脸震惊又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少女攀着青年,埋在他脖颈间大口吮吸吞咽,如觊觎了十年甘露的兽,咕咚咕咚的声音回荡在牢房里,全身伤口疯狂翻滚渐渐愈合,血肉自由生长,疤痕迅速褪去,如同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白皙莹润的肌肤在十字架下渐渐平滑饱满。
而青年只是垂着眸,眉头不曾皱半分,轻轻抱着她。
“难道……”莉露嘴唇蠕动了半晌,最后才微颤出声:“……汝是她的饵?”
獠牙穿透肌肤嵌进血管是细微尖锐的疼,之后只剩隐隐的痛,血液流出体外的声音他听得分明,还有少女细碎的呼吸,贪婪的吞食,代表满足的轻微叹息。
害怕么?
他拥着她想,抬头便望见了墙壁上的巨大银十字架,代表着神圣和光明的天主十字架。
他忽而有些想笑。
曾经亲人被吸血鬼在他眼前吸食干净的情景历历在目,然后那些吸血鬼,以及更多的它的同胞们,在他的剑下化为灰烬。
这个,应该是在神的眼皮底下,做最不可被饶恕的事吧。
身体的力气渐渐被抽尽,他喘了一口气,闭闭眼,抱紧了怀里仍不知餍足向她索求的吸血鬼,她吸食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了。
啪。
一记手刀力道恰如其分地击在少女后颈上,她身体一顿,瘫了下去,环着他的双臂滑下来,牙脱离了男人的脖子。
“抱歉,公主殿下。”
莉露收回手,低声说着,雅兰一只手掌捂住仍往外冒血的脖子抬起头。她看着他冷冷道:“汝再这般任她下去,恐怕是撑不到夜了。”
雅兰苍白的一张脸对她笑了笑,低下头,怀中少女双眸紧闭,褴褛残破衣裳遮掩不住姣好娇躯上莹白如玉光洁柔滑的大片肌肤,伤口疤痕尽数消失时方才发现她几乎是裸着身子的,一头银发披泻在他臂弯下。
菲特呼吸均匀,睫毛随胸口的起伏微微颤着,脸颊和唇瓣上泛着柔美的淡淡光泽。
他脱了大衣,将她包裹住,已经没有抱起她的力气了,站起来眼前一黑,踉跄了半步又被架住。
“麻烦你了,赫伦。”雅兰见着他把自己一只胳膊绕过自己脖子托着他身子架起来,提起唇角。
赫伦抿着唇,扫了眼雅兰止不住血的脖子,没多大表情。
莉露接过沉睡的少女时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少女甜美的容颜仿佛未曾经历过任何苦难,终究追到头来还是自己的责任,没有保护好自己的主人,明明她是自己立下一万遍誓言要保护的主人。
自己真的,太没用了。
而那个男人……
是饵吧。
莉露不禁望着年轻公爵没一丝血色的唇,欲言又止。
***
梦境里是那些人的脸,他们在笑,轻蔑地笑,恶毒地笑。
他们动用各种刑具逼她说出她根本不知道的事情,纯银的长针密密麻麻扎进她的肌肤。
好疼。
好疼啊。
“看,这就是吸血鬼,见不得光的生物。”
不是的。
她被圣光烧得失去呼吸。
“贪婪,邪恶,丑陋,凶残……”
不是的。
“所以说嘛,人类怎么可以和这种怪物共存?”
不是这样的啊。
昀病
有人拉动电锯,狞笑缓缓向她靠近。
她惊恐睁大了眼睛,拼命挣扎,锁链镣铐碰撞出巨大的声响。
不要。
不要啊。
她拼命向后缩,男人举着电锯朝她身体毫不犹豫按了下去――
“不要――”
一声尖叫,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惊魂未定。
身体微微颤抖,她惨白一张小脸望向四周,身体渗出细细的冷汗。
房间的布局华丽讲究,温馨雅致,金红绒窗帘厚厚的挡住了窗外的阳光,是她所熟悉的。
这里是,帝都加里弗雷德家族宅邸主卧。
房间外面还有一间书房,墙上挂着上任家主夫妇的画像。
他的房间。
没有镣铐,没有刑具,没有白木钉和十字架。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丝绸睡裙轻轻磨蹭着洁白无瑕的肌肤,翻开被子是一双修长细嫩的腿,娇嫩经不起半分厮磨。
身体是好好的。
怎么回事?
出神间房门喀嚓一声开了,她一惊,整个人缩起来。
雅兰握着门柄旋着半开的门立于门口,门外的灯光铺就了他颀长的影子,墨深的浓黑,软软伏在地板上。
她眼里尽是惊恐不安,他见了,苍白的唇角挽出了一丝笑。
“饿了么?”声音轻轻的,藏在房间一角寻不见。他极自然地走进来带上门,托盘里盛的是蔬菜玉米汤和葱油奶面包,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搁在床头柜上。
起身,目光落上她,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紧紧抓着被角护在自己胸前。
他伸出的手指又不留痕迹收回了,只是对她笑,“你好好休息。”
男子拾起下巴的一瞬间她目光捕捉到了他脖颈上的绷带,心里蓦地一紧,一瞬间记起了所有,心里有什么啪啦啦碎开了,凉凉的液体淌满一地,浸得身体里每个细胞都难以呼吸地瑟缩。
房间昏暗,青年近在眼前的容颜依旧英气,只不过失却了平常人类应有的血色,可眼神和笑容还是柔软的,菲特哽着喉咙,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开房间,光湮没被吞噬,自己重新归于黑暗。
“你根本……没必要的啊……”
半晌,她松了被子,抱起膝埋下去。
你不是根本不在乎我的么。
小刀切过手腕,并排的第四道刀痕出现在白皙的皮肤上,雅兰把手腕搁在剔透高脚杯上,血一滴一滴落入杯底铺散成鲜艳的小花。
莉露低头看着这一幕,指甲陷进掌心。
所谓饵。
应该算是一种不堪的存在么。
高等血族最先开始喂食的都是抽出的人或动物的鲜血,而自己最先开始有了欲望去猎食汲血的对象,便是属于自己的饵。
人血鲜美胜于其它万物万倍,所以饵几乎都是人类。
饵的存在对于一介血族意义重大。菲特身为血族公主,自愈能力不必多言,只不过伤到那种地步仍可以迅速恢愈,主要归功于饵鲜血的提供,这是其它人类的血无法做到的。
为此血族常常初拥自己的饵将其变成血族,好让对方源源不断提供自己鲜血。
菲特在她记忆中从未自己吸食过人类,雅兰应是她的饵无疑。
只不过,他并没变成血族。
思考间身旁的赫伦上前一把拉开雅兰的手,抽出纱布按上伤口,另一只手拨开人造血塞子朝高脚杯倒了下去,和着鲜血兑成了满满一杯。
“我可不想在明天报纸头条看见公爵大人割腕自杀于家宅这一新闻。”赫伦不动声色道,示意莉露将血杯端进去。
雅兰眨眨眼睛,笑了。
“我说啊雅兰――”
女骑士走进楼上卧室后,一直坐在大厅一角默默研究经书的红发神官开了口,抬起那张雅兰见了将近十年的脸。
“你是不是玩女人玩得太多了,都忘记不知道怎么和小女孩谈恋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