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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床上的奶奶脸色越来越难看,身后白白的墙体映着她灰蒙蒙的脸和散乱的头发,让人不寒而栗。窗帘不知何时已经拉起来了,屋里的光线变得昏黄黯淡。
楚江童不知奶奶发生了什么事,才欲靠近她,又觉得她很反常,脚步慢了下来。
这时,奶奶的下巴突然向一边歪斜,还是如上次那样,左眼球因为脸型的扭曲而被挤压得又大又圆。
“××××……”奶奶冷冷地说道。
她语句含混不清,而且还有一种闽浙一带的口音,纵然是仔细辨听也分不出她说了些什么。
“奶奶,你说什么?”楚江童望着奶奶一下子变得青灰的眼睛,一股寒气突袭而来,使自己的双腿突突打颤。无论怎么问奶奶,她好像根本听不到你的提问或是看不到你的存在,依然用相同的口音和语调重复着刚才的话题:“××××……”
奶奶连重复了几遍后,突然向墙上倒去,迷糊了片刻,过了几分钟才慢慢睁开眼……奇怪——下巴不知什么时候已恢复如初,眼神温和而善良。
“小童,我咋在这里?”奶奶一脸狐疑。
楚江童擦擦额上的汗,心里顿时明白几分:看来奶奶是被东西控制了,那会是什么?奶奶慢吞吞地在画廊里看了看,然后问:“小童,我的扁筐呢?刚才我要去菜园子的……”
“噢,奶奶我出去看看!”画廊的拐角处,确实放着一只空扁筐,这正是刚才奶奶挎来的。
正要低身去拿,突然看见扁筐的旁边好像蹲着一只红呼呼的东西,心里一惊,那是什么?忙擦擦眼睛仔细看看,扁筐边却什么也没有了。莫非自己看花了眼?这段时间老是出现幻觉。
奶奶接过扁筐,打量着楚江童:“小童,午时回家吃饭哈,咱俩炒倭瓜吃!”
“好嘞奶奶,不过……”楚江童欲言又止,一直想有个答案,刚才奶奶说了一句什么话,只怕她自己也不知道吧?
事实真是如此,午饭后奶奶有点困,打着悠扬的呵欠,楚江童试探着问她。
“啥?俺在你画廊里说南方话?嗨!哈哈哈……”奶奶笑得非常天真,正说明她根本就不记得或是并不知道自己当时的状况,再打量奶奶的下巴,根本就没有脱臼的迹象。
听妈说过,人的下巴如果经常脱臼就不能张大嘴打呵欠或大笑,否则脱臼之痛会随时恭候。自己记得奶奶可从来没有过下巴脱臼的病史。
“奶奶,你的下巴也脱臼过吗?”
“啥?小童你今天咋老是胡问道,哈哈哈……”奶奶故意张大嘴笑起来,仿佛为了避嫌。
楚江童心里有个底儿,肯定有“东西”附了奶奶的身!那会是什么?
“别让我抓住你!”楚江童恨恨地自言道。
奶奶含混不清的话成了一个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一定是向自己发布一个命令,那个“附身”的东西假借奶奶的身体向自己发布。
当时奶奶是怎么进的画廊,为什么连一点响声都没有发出来?匪夷所思!
这几天自己必须密切注意奶奶的“行踪”,千万不要让她再出现什么险情!如果捉住她的附身之物,或许就能解开她那次的自缢之谜,一连贯的怪诞之事,仿佛皆由这附身之物引发和制造。
这天傍晚,楚江童悄悄躲进奶奶的院子里,奶奶一到天黑就会变得格外忙,拾掇了个遍,吃饭时已是八点半了。
楚江童挺有耐心,还偷偷帮奶奶将几件怕淋得家什放进南棚里,奶奶直唠叨:“明明不能放南棚里,咋糊涂了呢?”
躲在门楼里的楚江童觉得好笑。
夜里风不大挺闷热,有几颗星星,看样子并没有雨,奶奶每晚都这样,不论天气好赖,都得收拾一番,很多时候看上去像做无用功。
楚江童不敢弄出声响,怕被奶奶听见,更怕被那个“附身”之物觉察到。
“呵呵,你来了,吃饭了没有啊?”奶奶在屋里说道。
楚江童一个激灵,奇怪,奶奶在跟谁说话说话?,而且你一言我一语地,互问互答,而且还可以听见奶奶为另一个人端茶客气的声音。
楚江童踮着脚悄悄来到堂屋窗台下,侧脸向内望去。这一看,惊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奶奶笑呵呵地坐在桌边,用一种非常客气的态度望着对面的桌子——对面唯有一张凳子,其他什么也没有。桌边放着一只茶碗,茶水冒着热气。若从外边看,奶奶的脸前肯定坐着一个“人”。
楚江童越看越纳闷,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奶奶笑呵呵地说:“……你今夜吃饱了喝足了没有?……”
“……”
对方肯定不会说话。
楚江童一惊:对了,怪不得刚才奶奶吃饭时,嗅到一股酒味呢!难道是她和那个“人”喝酒了?奶奶和对桌的“人”唠叨了一会儿,最后只听见她响亮地说道:“好吧!我这就去嘞!”
奶奶起身拍打几下衣服,什么也没拿就往门外走。
楚江童一缩身,赶紧溜出院子,疾奔几步,躲在胡同口。不一会儿,奶奶便兴高采烈脚步轻盈地向胡同口走来,真奇怪,年迈的奶奶平时的脚步有些绵软,今晚却如此的轻巧有力,怎么啦?
奶奶边走边自由自在地拍着手,好像时下人们练得拍手舞。
啪儿啪儿地响声,在巷子里回音,引起几只狗的吠叫。奶奶家的小黄狗刚才不知去了哪里,这时却冷不丁窜来,也不吠叫,张着口围着奶奶不停地转着,好像在追什么东西。
奶奶急了,啪地踢了它一脚,小黄狗老实了,一幅大受委屈的样子,径直奔向楚江童躲藏的地方。
“小黄狗,别急,你悄悄跟随奶奶,别让她发现……”小黄狗好像能听懂了他的话,立即悄悄尾随奶奶。
楚江童望着奶奶所去的方向,料到她一定是去自己的画廊。
于是绕到另一条村巷,抄近路首先到了画廊的院子,躲在破吉普车的后边,盯着路上。小黄狗摇着尾巴首先来到,窜到楚江童跟前“窃窃”私语,然后又窜回奶奶身边。
啪儿啪儿……奶奶拍手的动作很笨拙,一看就知道她不喜欢这种运动,那她究竟要掩饰什么?可以肯定,今晚奶奶一定是要找自己,有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楚江童没动,看看奶奶接下来要做什么。为了看到一个真实的结局必须首先辅助奶奶完成她的一步步过程。
小黄狗很聪明,若无其事地跟着奶奶,径直来到画廊门口。此时,天色已经黑透,南边工地上的工人们大胆地站在板房门口排队洗澡,粗野的笑骂声,时高时低。
奶奶一看画廊里没有亮灯,便趴在窗户上喊道:“小童,小童,奶奶过来看看!开门吧!”
楚江童躲在吉普车一侧,有心要出来,转念一想,不行!再等一会儿吧!
奶奶误以为楚江童在房内没听见,握着门把手转了一会儿,便回转身坐在门槛上等。
“奶奶,你来了哈!”楚江童一看,只好从车后侧出来。
“哎,小童,你没在屋里哪?我说喊你没动静!”奶奶的脸色很正常,楚江童便放心了许多,向她身后搜寻了一番,并无异常。
开了门,奶奶笑嘻嘻的,双手搓起来,好像又换了一种运动方式。
猛地,楚江童感觉奶奶有些反常。因为她的眼神总是在画廊里乱找。
“奶奶,你找什么?”
“小童,奶奶不找啥,就是想看看那幅什么画,叫什么来?上面画着几只“皮巴子”,还有一间破草屋……”在沂蒙山区,鸭子的土语叫皮巴子。
“噢!”楚江童顿时明白奶奶要找的正是《茅屋暮色图》,才要拿给奶奶看,但手一哆嗦,有点犹豫,因为这几天已经将它卷放收起来,总是挂着容易蒙尘。再说也为了安全起见,将它放到床下的一只木箱子里,还上了锁。
“奶奶,咱不看那破画了,你看这仙鹤多好看?”伸手指着一幅松鹤图。
奶奶不依,撅着嘴像个孩子。此时的小黄狗非常听话,站在门外的夜色中,警惕地盯着画廊里,它不安的眼神中,让人有种莫名其妙地恐慌,仿佛有个非常可怕的事即将来临。
人和动物有着各自不同的感知能力,许多时候,人没有动物灵敏,应该是动物所具有的特异本能吧!
楚江童眼睛再不敢离开奶奶,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附于她身上。
“小童,我要喝茶!”奶奶坐下来,摸摸咽部。
“好吧奶奶,您先稍坐!我去烧水!”楚江童说着话,提了一只铁壶去门外灌水,然后在柴炉上烧。他从不喝纯净水和用电烧水,总觉得有股怪味儿。
门外有个用泥抟起来的三足炉子,这还是奶奶为自己抟的呢,本地叫它“抱窝鸡炉”。仔细端详,外型特别像一只母鸡正趴在窝里孵小鸡呵!
刚点上火,楚江童感觉画廊里有点不对劲,小黄狗也围着自己拼命地乱窜,还冲画廊里发出呜呜地低鸣,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吠叫,这种备受压抑的叫声,让人更加疑惑和恐惧。
就在楚江童猛起身准备向画廊里奔去的瞬间,奶奶已经连蹦带跳地从屋里出来,径直奔到火炉旁——楚江童定睛一看:啊!奶奶你怎么把这画拿出来了?
此时奶奶的手里握着那幅《茅屋暮色图》,几乎毫不犹豫地一下投进火炉,咣当一声,铁壶被捅翻在地。
火苗子纷飞而起,如一群飞闪的小火虫。
楚江童急了,一把抓住奶奶的手臂,飞手夺出画轴,还好,刚放进火炉中,并没有引燃。
奶奶见没有引燃画轴,冲上前,脸型扭曲,下巴向一旁歪斜,嘴里又含混不清地吩咐道:“××××——××××——”
以前听老人们说过:若是有邪气附身,你跺跺脚,呵斥几声,八字硬的人会把粘附在身上的邪气吓跑。
突然,楚江童大吼一声:“奶奶——你这是要干什么?给我听话!”
随即咚咚跺几下脚,真奇怪,奶奶的脸居然一下子恢复原来的样子,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小童呵,你咋了这是?要烧了这画吗?”奶奶不解的问。
楚江童有点担心,分不清奶奶此时是真恢复了还是装得!邪气偏偏看中了奶奶,或许,她身体虚弱的缘故吧!
不经意间往吉普车的顶上一看,那里怎么蹲着个红呼呼的东西?尾巴长长的——当再次仔细看时,车顶棚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