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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
暴昭面带忧容。
自从那日遇见朱棣,一同接受了教育之后,暴昭和叶希贤就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暴昭尚且还好,因为他早就从苏阳口中,察觉到了新帝改制的错误与疏漏。
所以现在接受新帝朱允炆做错了,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然而叶希贤可完全不一样了,失魂落魄了好几天。
作为建文帝朱允炆的小迷弟,叶希贤根本就不能接受,新帝朱允炆会出错!
偏偏苏阳的话语至今回荡在脑海,饶是叶希贤自问学识渊博,也根本无法反驳。
“大司寇!”
“苏阳说的那三道防线,是真的吗?”
“太祖高皇帝当真留下了这三道防线吗?不是他苏阳信口雌黄?”
暴昭闻言一怔,看着满眼血丝的叶希贤,他犹豫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是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叶希贤必须接受事实。
暴昭取来笔墨纸砚,在纸上画出了三条线。
“从长城防线到黄河防线,再到长江防线,各大藩王就藩之地,都是占据天险地利的要害之地,极为易守难攻。”
“希贤你来看,三大防线中,长城防线无疑兵力最为雄厚,共计八大塞王坐镇,个个都坐拥大军,这是因为长城防线直接与漠北草原接壤,需要抵御北元蛮夷!”
“而长城与黄河中间的两河地区则由朝廷直接管理,再无其他藩王就藩,这等同于是变相防范八大塞王,避免这八大塞王挥师南下杀入中原!”
叶希贤沉默着点了点头。
“长城防线后就是黄河防线,共计四位藩王坐镇,兵力比之八大塞王无疑少了一半,但是这四位藩王就藩之地不是前朝古都就是膏腴之地,哪怕兵力不如八大塞王,可真要抵御外敌来袭,也足以作为一座座坚城!”
“这个外敌不只是可能死灰复燃的蒙古蛮夷,还有可能是谋逆造反的八大塞王,所以黄河防线其实与长城防线一样重要,因为黄河防线既可以抵御北元,也可以阻挡作乱的藩王,同理黄河与长江中间的两淮地区也是由朝廷直接管理,对黄河防线的四位藩王起到防范作用。”
“至于最后一道兵力最少的长江中上游防线,只分布了三个藩王,道理也很简单,长江防线之后就是金陵帝都,而且倘若战局真到了长江防线这一步,分配再多的藩王也没有用处,反而会威胁到金陵朝廷!”
叶希贤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通红地盯着这三道防线。
沉默了良久之后,他终于声音颤抖地开了口。
“那朝廷削藩的话,这三道防线岂不是……毁坏殆尽?”
暴昭同样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陛下这一次,是真的做错了!”
“即位不过数月,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削藩,搅得天下不安,人人自危!”
“甚至为了削平燕王朱棣,陛下还准备牺牲北平府这数万万百姓,希贤啊认清现实吧!”
自从上次得到了新帝朱允炆的回复,暴昭就对新帝朱允炆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尤其是在与苏阳多次交流之后,朱允炆身上那层伪善的神圣光辉,被彻底撕了个粉碎!
肉食者!
这饱含质疑,饱含愤懑,饱含不屑的三个字,无疑是对新帝朱允炆最好的权势!
但是,暴昭从心底里还是不愿相信,或者说他对新帝朱允炆仍旧抱有一丝希望。
所以他再次不顾一切,上了一封奏章,请求新帝朱允炆暂停削藩行动,请求朱允炆恢复北平府的粮草供应。
暴昭已经输了一次,他不想再输第二次。
叶希贤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椅子上面,脑海里面那道伟岸的身影,正在逐渐消失。
正当这个时候,一名护卫匆匆赶来。
“大司寇,叶大人,钦差队伍到了!”
“周公公请二位大人前去相见。”
这位“周公公”,乃是御前太监周恕,新帝朱允炆的贴身太监。
新帝还是皇太孙的时候,周恕就陪伴在他身边。
如今新帝即位,周恕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此次北平之行,新帝派遣周恕为宣旨太监,足见新帝对燕王的重视。
眼中钉肉中刺,不是说说而已。
暴昭闻言叹了口气,换上官服之后,带着叶希贤赶往北平布政司官署。
等他二人抵达,只见郭资、吕震等人尽数在此。
坐在主位上面的人,面白无须相貌阴柔,赫然正是大太监周恕。
“大司寇来了,快快请坐!”
周恕急忙起身相迎,给足了暴昭面子。
暴昭注意到了郭资等人难看的脸色,心中隐隐有了计较。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就说正事吧!”
“皇上最新旨意,刑部侍郎张昺大人就任北平左布政使一职,正在赶来的路上!”
“郭资大人坐镇北平多年,可谓是劳苦功高,奈何如今北平局势复杂,而且张昺大人初来乍到,恐难以服众,所以就暂且委屈郭资大人一番,暂列右布政使一职。”
此话一出,郭资脸色大变,青白交加阴晴不定。
不过他到底是宦海沉浮多年的经年老狐狸,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不过还是恨恨地瞪了暴昭一眼。
肯定是暴昭这个老匹夫!
真是混账至极!
而且张昺是什么人物,他来做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自己这些人还有好日子过吗?
相比于此,郭资更加不安的是,皇帝的态度。
很明显新帝已经对他郭资起了疑心,否则决计不会在此刻空降一位北平布政使!
周恕笑眯眯地环顾左右,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
随即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将郭资等人赶了出去。
“大司寇,诚如您所说,郭资等人只怕当真与那燕王朱棣暗中勾结!”
周恕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试探性地开了口。
暴昭没有理会,而是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陛下旨意中,可曾提及北平府粮草一事?”
“哎呀我的大司寇,这都什么时候来,你怎么还咬着此事不放啊?”
周恕满脸焦急地埋怨道,“大司寇,陛下对您十分器重,可您却听信奸人蛊惑,还上奏请求陛下停止削藩!”
“据闻陛下勃然大怒,若非念及大司寇往日的功绩,只怕就要拿大司寇回京治罪了!”
暴昭听到这话,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恕,那原本目光如炬的双眼,里面的光芒正在逐渐消散。
“大司寇,咱家可得提醒你一句,陛下已经对您不满了。”
“所以北平粮草这事儿,你就千万莫要再提了,安心完成陛下交代的差事就行了。”
“那北平府的百姓呢?”暴昭咬牙,死死地盯着周恕。
周恕见状一惊,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皇上的意思是,先苦一苦北平府的百姓,等铲除了燕王朱棣,再补偿他们便是!”
“再说了,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燕王朱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已然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必须将其铲除,至于北平百姓先委屈一下又怎么了?大司寇这么浅显的道理您都不懂吗……”
暴昭眼中的光芒彻底消失,双目无神地瘫坐在椅子上面。
他不但输了,而且输得很彻底,输得一败涂地啊!
苏阳啊苏阳,老夫愧对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