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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现实的教训和吃的那些亏,已经使这个杀猪的对日本人有了足够的提防。返了阳的四老虎,上来就给龟田使新招,撒黄豆样,四下里派爪牙子搜找八路军,堵抓共产党,梁山脚下,扫荡的鬼子围住了上千名群众,公安队雪夜大解救。
冬天天亮的晚,自然,太阳出来的也晚,躲藏在杏树林子里的公安队员们吃完饭好一阵子了,太阳才渐渐地升高了,太阳光才明亮起来,撒在杏树林子里,构成一幅立体的、宁静的图案,也在人们的心理上,少了些紧张和着急,多了些暖意和安详。
清晨袭击鬼子屠杀队的那一阵子枪声,陆陆续续吸引来十多个失散的军政人员,还有一部分逃难的百姓,却没引来蝗虫般围剿的鬼子,这使公安队的队员们多了一份自信,可见,凶残的鬼子,没有什么了不得,他们的短板渐渐地显露出来,小国、远来,一个个致命的弱点渐渐地显露出来了,尤其是兵员,短缺到了捉襟见肘的境地,也可以看出来,鬼子“梳篦合围”没什么高明处,反而显出了战术的弊端。
小鬼子就是小鬼子,日本人不管干什么,总是从它的小国意识出发,不会“量体裁衣”、“量锅下米”,围剿开始时,他们自不量力,战略企图很大,想一口吃个胖子,心想着把对手鲸吞活咽了,第一波次暴风骤雨,步步紧逼,兵撒得就像罐头里面的沙丁鱼,无山不搜,无村不梳,见人就杀,一门心思把对手连嚼加咽整口吞下去,但就像一张打鱼的网,处处都有网眼,对于意志坚强的八路军来说,只要在第一波次中漏下来,到了他们的身子后面,就成了孙悟空,到处都有空子钻,而鬼子,只能转成牛魔王,狼狈地躲闪和应付。
不过,李善本的好心情只保持到了太阳偏西,梁集乡区委一个失散干部带来的一个信息,把他们带入到血腥火海之中。
——梁山南脚的山梁里,藏着上千名逃难的军政干部和附近群众。
四老虎返了阳,当了官儿后,立即给龟田出了个新招儿,把他手下的小的们分派到四下里,给扫荡的鬼子当眼撒密探。
这些爪牙子,可都是些湖西的无赖无皮混,打仗不行,正经事儿不会干,爬墙根儿听风个个是高手。就是四老虎的干儿子宋树春把这消息探得出,告了密,鬼子龟田立即抽调重兵,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目前正“拉网”搜索,屠杀,很快就会降临在他们的身上。
李善本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一千多群众?!
他眼前又浮出杏花村里的惨景。
李善本把牙咬的吱吱响,事情紧急,来不及向彭队长,当下下定决定,自己人手再少,也要把他们带出虎口来!于是,赶紧部署,安排熟悉归途的四个民警继续留在树林里,等天黑后,带这些失散的干部一同向东潜移,直至安全的地方,他带领其余战士,前去把被围的群众救出来。
天傍黑的时候,雪又下了起来,先是雪粒子,后是棉花絮,飘飘扬扬,飒飒落落,仿佛要发慈悲帮公安队的忙。
李善本带领公安队,转到了梁山主峰的南侧的前集村。
读过《水浒传》的人都知道,梁山的南侧是众义士众好汉上山的取道,也是童贯率官兵进剿的方向,山势较为平缓,多沟壑,多林木,地势复杂。
李善本对这里太熟悉了,1939年3月,作为115师部的一名侦察员,跟随罗荣桓政委、陈光代师长由山西经河南越过黄河来到这里安营扎寨进行过休整。尤其第二次,同年的8月1日来这里,前集村已经是八路军东进支队的宿营地。那天早上,他记得很清楚,临时指挥部门前,战士们搭戏台,排节目,正欢天喜地地准备庆“八一”。突然,前面侦察员传来消息,住汶上县城的日军长田敏江大佐正带着一个大队还有四门大炮来袭。
这长田敏江可有来头,据说是天皇的近亲,来华前还觐见过天皇呢,因此骄横。
罗政委和陈光代师长决定顺水推舟干掉他。
李善本记得,跟着侦察科长彭琦辉来司令部领受任务,大敌当前,全司令部里人人亢奋,都在紧张的忙碌着,唯有罗政委“悠闲”,手摇一把蒲扇,依门翻看《水浒传》,见他们好奇,哈哈大笑着说,在梁山脚下,看水浒,打鬼子,多有意思呀。见政委的那闲逸情景,他当时就想起私塾先生教他的“羽扇伦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宋朝大学士苏轼苏东坡的诗句,罗政委多像那词里的意境潇洒呀。更潇洒的还在后面呢,由罗荣桓、陈光亲自指挥,秋风扫落叶般痛快,300多鬼子兵全都“卡擦”进了阎王殿,李善本找见长田敏江时,那鬼子肥胖的尸首倒在猪圈里,正被一头老母猪嘴拱着。那老百姓的爱国情绪多高涨,半个多月时间,光是梁山周围的青壮年,参加八路军的就有3000多。想到这些,李善本心里暖了好多,脚下的步子自然加快轻松起来。
前集村南的一条山沟里,公安队找到了逃难的老百姓。这些老百姓都是附近村庄的,连日来东躲西藏,侥幸逃脱鬼子的梳篦和魔爪,集在了这里,正不知下落,恐慌不安、走投无路间,猛见到雪人一样的救命的八路军,高兴地全都叫起来,一起涌向小分队,争相诉说着各家各人悲惨的遭遇。
望着满脸憔悴疲惫的百姓,李善本心里一阵酸痛。
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不知是被烟熏火燎,还是泥水浸泡,或者鲜血浸染,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有的棉袄已经是披在身上的布条条。他们的脸上,烟熏血染的痕迹,取代了皮肤颜色,有的人头上,腿上,胳膊上,还绑着绷带,涂着紫黑的血色,可是,他们见到八路军,腰倏地挺直了,神情也都平静起来。
——队长,您一人发给咱一颗手榴弹吧,咱跟狗日的小鬼子拼了,炸死一个算扯平,炸死两个攥一个。
李善本心里一热,他们是善良的老百姓,不会耍蛮欺负人,但,他们也是梁山英雄的后代,当别人欺负到头上时,忍不可忍的时候,同样有血性。
还是毛主席说得对,毛主席在《论持久战》中说,战争的伟力在广大的人民群众中,只要把群众发动起来,中国就亡不了!
当然,李善本清楚地知道,这些百姓,只是握过镰锄铣耙的农民,在武装到牙齿的日伪军们前,只能是被屠被杀的份。
李善本强压下涌上喉管的热流,跳上一块大石头,大声地对百姓们喊:老乡们,日本鬼子是兔子的尾巴,在咱中国长不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赶走了鬼子兵,咱好踏踏实实的逮鱼种庄稼,过咱的太平日子。现在,大家听我的,想法子撤出包围圈!乡亲们,我们就是来救你们的,大家不要慌,听从指挥。虽然咱们被鬼子围住了,但是,东北方向还有空隙的,等天黑下去了,就分批突围,向腊山、东平湖方向跑,那里有山有水有林子,回旋的余地大。乡亲们,趁行动还没开始,赶快吃点东西,路上好有劲儿,我们现在就去侦察路线,乡亲们耐心等待,公安队一定把大家全都带出去!
百姓们听完李善本的话,都像吃了定心丸,轻松安静了下来,纷纷解开包袱,拿出干粮,就着雪团,吃了起来。
天,黑了,凛冽的北风夹着雪花疯狂地肆虐着危难中的百姓,山沟里一阵阵细微的“沓沓”声,间或一两声小儿的啼哭,冻得实在受不了的人们不停地跺脚取暖,焦急地等待公安队的到来。
公安队终于返回来了,人群中好一阵激动。
李善本告诉大家,公安队已经选好了突围的路线,现在鬼子在火堆旁烤火、吃饭,必须等鬼子们睡着了才好行动。
仿佛老天再发慈悲,北风越刮越大,呼啸声惊天动地;雪也越下越大,三步以外只能看一片白茫。围剿的鬼子兵冻得实在受不了,离开火堆,钻进帐篷里躲避风雪睡觉去了。
公安队的行动开始了。
他们带着群众悄悄转到梁山东北角的一条深沟里。出了这条大深沟,就是丘陵平原,再朝东三十多里地,就是荒芜的东平湖大洼了。
这条深沟有四里多长,围剿的鬼子大意了,只是让宋树春带着他的伪军们在沟两边的山梁上站岗,他们进帐篷,躲风雪,避严寒,睡大觉去了。
为了缩小目标,尽可能地不发生意外,李善本把群众分成三批,一批批往沟外护送。李善本指定赵汉文带领警卫班走在最前面,干掉站岗的伪军后,继续引路,直送到安全的地方,五班、七班维持秩序,架扶行走困难的群众,八班担任后卫。
这会儿,山梁上的两侧,各燃起一堆大火,大火堆旁边,是伪军伙儿,全都冻得抱头缩脑,呵手跺脚。
宋树春是个疤瘌眼,时不时地睁着他那疤瘌眼子远远地瞭一眼大沟。
一个小爪牙子蹲在火堆旁,专心地翻着烤地瓜。
一股香气儿飘来,宋树春转过疤瘌眼子看,小子正把一块熟地瓜掰开来,就要往嘴里填,立刻大怒,一脚把那小吃货踢个老远,恶声恶气地骂开来,小马仔挨踢后赶紧地爬起来,把地瓜递给宋树春,害怕着腆着冻得像块拉毛芋头的枣猴儿脸的巴结着笑。
宋树春被熟地瓜烫得想要死前的咧着嘴巴子倒凉气,吃了半块后才腾过嘴来再骂,“你这个小王八孙子,知道现在是谁的天不?是四司令的的,你们以前追二熊邓云贤,显眼了不?”
那崽子赶紧地陪着笑,“是是是,俺们,以前,泥蛋子眼,没瞧见宋爷厉害,往后,跟着宋爷拼上命地干。”说着,递过来一瓶酒。
宋树春斜他一眼,嘿嘿一笑,“小子,舔腚的嘴巴子怪甜的呀,”说着,喝一口酒,然后摸一把嘴巴子,“你他们娘的赶紧地转舵跟俺干,要不然,要你们这些个王八孙子们四格现眼。”
“哎哎哎”,周遭的伪军小子们赶紧地送巴结。
宋树春把酒瓶子往怀里一抱,抬头看看天,天漆黑漆黑的飘下来大片的雪花,于是改口儿骂起天来了,“他奶奶的,这天,可是怪冷的。”
小爪牙子赶紧接上,“是是是,是怪冷的。”
听见接茬,宋树春转看小爪牙子一会儿,突然的瞪眼珠子,“你他娘的在这里干啥?滚,到沟沿上站岗去,要是放跑了八路,看我不把你活剥了。”骂着,又是一脚踢去。
小爪牙子连着滚了三个滚,再歪咧咧地爬起来,站岗去了。
李善本的开始突围了。
赵汉文把手枪往枪盒子里一插,右手握一把刺刀,弯着腰,向站岗的伪军悄悄地摸去。
警卫班的民警也学着他的样子,分头摸向自己的目标。
呼啸的北风、漫天的大雪,掩盖了他们的行踪。
山沟两侧,站岗的伪军毫无知觉,只是抱着长枪,跺着脚,来回走动。
“唰唰唰!”几个人影,山狸猫一样敏捷,毫无声息地扑向他们,从背后,一人捅一刀,尔后,放倒在沟涯旁。
呼啸的北风,把他们的声响,掩得干干净净。
“二狗子兵挨宰了。”
“奶奶的,爽!”
…….
突围的百姓忘了惊恐,高兴地蹦跳着。
“快走!”一声急促的低喝响起。
百姓们在民警的引导、搀扶下,低头弯腰,快速地跑出沟口,沿着山脚,向东北方向猛跑。
第一批群众突围成功了,李善本长嘘了一口气,带着民警们转身向回跑去。
第二批群众,已经等在沟底下,他们见公安队折回身来,就像老虎嘴里见了光,没用招呼,拼命地跟着往外跑。
就在一少半群众跑出沟口的时候,灾难发生了。
鬼子官儿从帐篷里出来,见沟涯边没有了站岗的,立即朝宋树春呲牙,宋树春对伪军横,可是对日本人软,连忙从火堆旁跑过去,看见刚刚巴结他的小爪牙子横躺着,一摸,没气了,知道遭了八路军的袭,慌忙捡起着了火的木头向沟里投,火光照出了逃难的老百姓,慌张着向沟里扔火把,火光,立即把沟底的百姓照亮了出来,宋树春顿时像挨了刀,鬼一声的大嚎,跟着朝沟里放起来枪。
枪声,招来了帐篷里的众鬼子,群狼般嚎叫着,向山沟里冲锋、投弹、射击。
正在奔跑的群众,纷纷中弹倒地,长蛇一样的队伍,顿时变了形,山沟里,成了捅了一棍的马蜂窝。
李善本把帽子一甩,命令赵汉文带群众突围,再大吼一声,豹子般率先向山梁冲去。
民警们紧跟其后,一边射击,一边打雷似的呐喊着,向两边合围的鬼子们冲锋。
吼叫声震撼着天和地,几百人的老百姓也跟着大声吼,霎时间,子弹的呼啸声,炸弹的轰鸣声,凌厉的吼喊声搅浑在一起,再经过山峰的回转,刚刚还死一样寂静的雪夜,顿时成为魔鬼的地域,震得人头皮发麻。
在这里,在这时,死亡是最轻松的事了,只有经历这样的场景,才知道什么是垂死的挣扎,什么是撼天的搏击!
宋江一干人等千余年前的厮杀场,与此相比,算得了什么?!
宋树春,鬼子兵,被这罕见的场面吓傻了,被这声响震呆了。
他们不知道,这山沟里,除了厚雪、寒冷和石头,还有多少不怕死的八路军,多少血性冲天的老百姓,于是胆颤了,躲到远远的地方,只往沟底扔手榴弹。
乘此机会,李善本把队伍一收,掩护群众冲出沟口,向东北方向奔跑。
第二批,终于从撕破的“网口”里,突出了。
但是,虎口里,还有第三批,二百多群众,如果不把他们带出去,明天,天一亮,恼羞成怒的鬼子一定会把他们杀个干净。
目送完逃难群众的背影,李善本抬袖子一抹脑门上的汗珠,望一望飘满白精灵的黑夜,长嘘一气,右手向后一挥,第一个跑进了山沟,民警们也紧随其后,向炸声连连的沟底奔跑。
等到与第三批群众见面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天亮了,雪也停了,一尺多厚的雪,把整个梁山,整个世界盖个严实,满眼都是眩目的白。能见度倒是远,二里路外的麻雀都能看清楚,更别说这几百号逃难的大活人了。
显然,再集体突围是不现实了。
天刚亮,被骚扰了一夜的鬼子清剿队,迫不及待的收网了,梁山四周,枪声响得像爆燎豆。
李善本知道,他的这个公安小分队,算是到最后的关口了。
他没再作任何战斗动员,因为他知道,这些久经战阵的民警,已经看懂了这一切,也习惯了这一切,他咬咬牙,赶紧让战士们就着雪块啃口干粮充充饥,然后和几个干部碰头,很快,做出决定,让后卫的八班当前锋,带群众向后沟里转移,公安队引着鬼子集体上梁山,固守险峻的山峰,吸引更多的鬼子,腾出更多的空隙,让四周的百姓逃出包围圈。
这就是孤注一掷。
也只有孤注一掷。
在鬼子窝里,一场只有牺牲、只有灾难的恶战。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