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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至少,别毁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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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膝一软,我直接原地跌坐在了街上。

    我很想回家。

    可我不知道家有多远。

    笑闹着的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在我身旁走过,看不清面孔的人向我投以探究的视线,却谁都没有停下脚步。无声的世界里,巨大的恐惧铺天盖地的笼罩在上方。我看不见前路,也找不到归途。

    高温烧的脑子里断了线,很多念头很多回忆都从脑海中飞快的闪过,又因为太过细碎,什么都没能留下。高烧带来的是如同醉酒一样空白而迟钝的状态,准确来说,我的内心应该是恐惧的,心底正有另外一个我在歇斯底里的尖叫着,捶打那一层无形的厚墙。

    墙壁阻隔了所有情绪,身体跟不上内心的感情。

    直到有一双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冰凉的手指撩开额前的碎发探到了我的皮肤上,映入眼中的是卡卡西那张熟悉又莫名写满了焦急的脸。黑色布料的遮挡下,他的嘴唇张合着应该是在说些什么,我读不到他的唇语,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你在说什么?

    卡卡西拉住我的手腕,我反手攥住了他的衣袖。他怔了一下,视线柔和了一些,又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发顶。

    ――你在说什么?

    他的唇无声的动着,随后,卡卡西微微弯起眼睛对我露出了纵容的笑意。

    我用力攥紧手里的衣袖,望着那只墨色的独眼,茫然的张了张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卡卡西的动作一僵。

    “我说,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我以为是他没听清,努力调整着我根本就听不见的音量,试图把自己的声音传达出去:“从昨天开始,我就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想,人类可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啊。

    明明一分钟以前,我还恐惧到甚至无法挪动双腿。

    然而现在有一个旗木卡卡西站在我面前,不管他是安慰我也好,又或者等待着我解释自己失聪的原因也好,都让我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心底被困在墙壁中的另一个我偃旗息鼓,不再声嘶力竭的尖叫。

    内心的小小投影终于死掉了,没顶的恐惧与折磨都被一点点嚼成碎片吞咽下去,围着尸体筑成一道更加坚固的堡垒。

    我这才松开了抓在手中的衣袖。

    黑色长袖衫的掩盖下,露出了卡卡西小半截手腕。在无袖手套与袖口之间的皮肤上面,被绷带一层又一层的包裹起来。

    “你受伤了吗?”

    我抬起脸去看他,卡卡西不再笑了。

    “你要跟我一起去医院吗?”

    他一直都没有回答我,许久后,卡卡西才重新有了动作。他抬手拉下了面罩,这人明明习惯于遮挡起面孔,却在这种时候堂而皇之的将脸暴露出来。

    我看到他十分勉强的又弯了弯唇角,笑意还没爬上眉梢就飞快的落了下去。

    “……一起去医院吧。”

    他安静的用唇语对我说。

    我跟在他身后跌跌撞撞的走着,只觉得发热越来越严重。高烧和晕眩阻碍了身体的平衡,我一脚轻一脚重的踩在石板路也像踩在棉花上。

    卡卡西没催促我,也没有怜悯一样的自作主张搀扶我去医院。他只是时不时会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并在我即将跌倒时拉我那么一把。

    平时只要走上几分钟的路,卡卡西陪着我走了足有半小时。

    在医院办了手续,找来了医忍,一阵兵荒马乱,退烧的输液针终于刺穿了我手背那一小块皮肉的时候,卡卡西才终于故作轻松的露出一个笑脸。

    卡卡西没戴面罩时看起来比以往少了些懒洋洋的懈怠,又多了几分认真。

    “烧的这么厉害,你真是要吓死我了。”卡卡西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在病床旁边坐下。面罩的布料堆在他的脖颈上,一张一合的唇形让我看的非常清楚:“回头我跟天藏说,给你放一段时间假吧。”

    冰凉的药液流过手背滴入血管,高烧的燥热正在一点一点,缓慢的被药性抚平。

    “不用了。”

    喉头震颤着,我大致上能判断出我应该是发出了声音:“我要从暗部退役了。”

    “是吗。”

    卡卡西没有半点异样的反应,他沉思片刻就顺畅的接下了我的话。

    “那要不要来尝试一下做指导上忍?虽然你的年纪可能有些小,比这一届的下忍也大不了几岁,不过实力无可挑剔。”卡卡西耐心道:“学生对老师的反作用影响,不亚于老师对于学生的指导。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看,至少……”

    他说话时的唇形忽然放慢,幅度也变得很小。

    我想他可能是放轻了声音。

    “……至少,别毁了你自己。”

    我干巴巴的笑了一声,也可能是没笑。总之牵扯着嘴角,我对卡卡西挤出了一个不算好看的表情:“还是算了吧,整个暗部都知道比起团队战,我更擅长单打独斗。”

    卡卡西还想说些什么的样子,我错开视线低头看向病床上白色的被褥。他说什么我也听不见,就这么僵持了约莫十来秒,卡卡西屈指在我额上戳了一记。

    我这才侧过脸去看他。

    “都说你比佐助君开朗随和,在我看来,你却比那孩子棘手的多。”卡卡西不太赞同的摇摇头,戳在我额上的手指伸展开来,理顺了凌乱的头发:“佐助君是摆在明面上的冷淡,看着不好相处,实际那孩子单纯的很。”

    “你是有意识的画了一道线,所有人都站在那条线外面,谁都没能拉住你,连我也不能。”

    我没有。

    我眨了眨眼睛,在心里没有底气的小声反驳了一句。

    最起码,最起码……你是我唯一一个可以完全不防备的人。

    卡卡西做出了叹气的动作,在他继续说教之前,我先一步开口叫住了他:“卡卡西――”

    他一愣。

    我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又尽量放软了我自己现在根本听不见的嗓音。

    “我想睡觉。”

    他的表情微妙起来,又是担忧又是无奈,无可奈何的同时却又纵容的要命:“那你就睡吧,还在发烧呢,病人就多睡一会儿。”

    “可是我睡不着。”我撑着病床坐起来。我低下头,没被扎起来的长头发顺着肩膀滑下来,把最为致命的要害毫不设防的主动暴露在卡卡西面前:“能打晕我吗,我想多睡一会儿。”

    低着头我看不到卡卡西的唇形,只是看他迟迟不曾动手,大概也了解到了他的拒绝。

    我努力控制着声音,小声道:“求你了……卡卡西老师。”

    他的微凉的手指终于触碰在了我后颈的皮肤上,我瑟缩一下,偷偷抬起头去看他。

    卡卡西的神色有所动容,他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到:“……只此一次。”

    我迎来了睡梦中的长夜与星星。

    这是几年来唯一一场安静的梦。

    我只梦到有一条宽宽的河,涓涓流水倒映出天上的点点繁星。夜深露重,我在河边走过,河对岸,有人在等我。

    我想拽住他,伸手一抓,却抓住了满手的水。

    有人按住了我的手腕阻止我的动作,我用力一挣,却是从梦境里挣脱了出来。

    现实中的长夜早已被白昼所取代,没有繁星也没有河流,有的只是病房中满目单调的白。我顺着自己的手向右侧看去,发现睡梦中抓住的液体是自己满手的血,针头早就挑开了血管皮肉,堪堪挂在手背上,而梦里按住我手腕的人……正是此刻表情有些慌乱的,奈良鹿丸。

    极为稀有的安睡拉回了原本岌岌可危的精神,久高不下的体温也恢复了正常状态,只是可能输液太久了,舌根泛出隐隐一股苦涩的味道。我看了看奈良鹿丸,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背上豁开的伤口中正有汩汩血液冒出来,染脏了病床上纯白的被褥。

    我皱了皱鼻子,对他开口抱怨道:“好疼……”

    “疼就别动。”

    奈良鹿丸冲我翻了个白眼,虽说看起来是没什么好气的样子,动作却是轻手轻脚的抽掉了还挂在皮肉上的输液针。

    被针头豁开的小伤口甚至都用不着叫医生进来,从小到大都在和各种伤口打交道的忍者就能妥善的处理好。

    奈良鹿丸从忍具包中掏出伤药与绷带,动作轻快熟稔的给我处理好了手上的伤。

    我缩回手,抱着被子坐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老爸说你又住院了,让我过来看看你。”奈良鹿丸在床边坐下,皱着眉道:“他昨天来过,但是你还在睡。听老爸说,你从暗部……”

    他欲言又止。

    一开始他就是少数几个知道我加入暗部的人,也是我在两方暗部之间的联络者之一。如今,我从暗部退役的消息也没必要隐瞒他。

    “顾问死了,团藏也死了。我还留在暗部做什么。”

    鹿丸诧异的瞪向我:“死了?不是失踪吗,五代目现在还在派人找他。”

    我伸出舌头让他看清楚,奈良鹿丸一副迟疑的表情似乎不明白我这一举动的含义。

    “上面有东西吗?”

    “……没有。”

    “没有就对了,刚醒过来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果然是咒印不见了。”我毫不避讳的冲着他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团藏死了,所以束缚根部成员的咒印才会消失。你去让纲手查一查,隶属于根部的暗部……现在应该都被解除了咒印才对。”

    鹿丸的表情惊疑不定。

    我坦然的向后靠在床头上,倚着软乎乎的枕头没有说话。

    志村团藏身死,这件事我没必要隐瞒。有咒印这么个不□□存在,他已经死了的消息我也瞒不住多久。

    与其隐瞒下去直到纲手对我产生什么不必要的怀疑,倒不如由我主动说出来,还可以混淆团藏真正的死亡时间。

    鹿丸沉思了片刻,木叶高层的斗争跟他关系不大,就算团藏死了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鹿丸询问道:“新队伍刚刚编成不久,你出院后想加入也还来得及。或者你想去其他部门?你的战力在这里摆着,正是缺少人手的现在,恐怕不会轻易让你退下前线……不过,老爸大概会想办法给你安排吧。”

    “我哪里也不去。”说着,我歪歪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现在我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纲手大概不会给我指派任何任务。”

    “你听不见了?!”

    奈良鹿丸霍然起身,现在,他看上去甚至比得知团藏已经身亡时还要惊愕数倍:“那你――”

    只消片刻,奈良鹿丸这种聪明人就想通了我为何在耳聋后还能与他正常交流的原因。

    “……唇语吗。”

    “是,日常交流的话不影响什么。以暗部或者忍者身份出任务,就有些困难了。”

    见他在得知我失聪后有些低落的样子,我安慰他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纲手的诊断是突发性耳聋,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痊愈的。”

    “在你嘴里什么都不是大事。”他非但没被我安慰到,在我试图安抚他之后,鹿丸反而看上去更加低落:“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冷静,还是该骂你是个疯子。”

    我没忍住笑了起来:“你回家去问问鹿久老师有没有跟宇智波一族的人搭档过,他就该告诉你我这样的宇智波才是正常人了。”

    奈良鹿丸的唇角抽动着张合了几下,我想他应当是又说了什么,只是他的动作幅度太小,速度又太快,我基本上什么都没看清。

    我疑惑:“你刚才说什么?”

    他却微微别开头:“我什么都没说。”

    他不肯告诉我,我又问不出来,气氛陷入了微妙的沉默当中。

    直到数十分钟后,来取走输液瓶的护士小姐推门进来,才打破了此刻有些尴尬的氛围。

    鹿丸退开几步,给护士小姐让开了位置。木叶医院的护士一看我的手就抱怨了起来:“怎么成这样了,药也没输完,这不是还得再打一次吗。”

    手背上挑开了一道伤口,自然是没位置再扎上一针,护士小姐只好翻过我的手,将新的针头刺入手腕内侧的血管中。

    冰凉的药液重新流淌,奈良鹿丸在一旁安静的看了一会儿,在小护士忙着调整点滴速度时,他又开口叫住了我:“佐助。”

    “什么?”

    “还是算了……没什么。”

    “嗯?你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先走。对了,记得告诉纲手我跟你说的那件事。”

    “我知道了。”

    奈良鹿丸似是疲惫的长叹了一口气:“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