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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仙芝移目远顾:“梁朝然这个人很有侠气,为人极重然诺。答应了一个女子为其枉死的父亲报仇,官府不愿受理这难缠的官司,他便孤身提刀三千里砍下了那贼人头颅。”
余浪也是第一次听人提及阿翁年轻时的往事,显得很感兴趣,静静得听高仙芝讲述。
“可惜,他跟错了人。”至于那人是谁,高仙芝似乎不愿提及,余浪却心知其言之所指想必便是徐敬业了。
“昔日我与梁兄在扬州城中颇经历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彼此引为至交。可惜啊,美好时光短暂,后来我奉了家父之命不得不离开扬州奔赴长安,与他分别,他当年应是死于叛军之中了。”说到此处高仙芝脸上神情有些懊恼,“若是当年他与我同赴长安……哎……人各有命。”
余浪亦是一声轻叹:“是啊,人各有命。”
高仙芝看着余浪单薄的身影,料他是想起了自家阿翁去世的伤心事,心里更起怜惜:“余浪,你虽从小痛失双亲,如今却也有咱西征军这一帮生死兄弟,不必过度伤怀。咱不聊这些了,这鬼地方本就荒凉,再聊这些伤心事更让人难受。”
二人又闲扯了一阵,话题很快又拉回进攻连云堡的战术上。
连云堡依山而建,易守难攻。余浪认为,一旦被吐蕃军集结完兵力,做好几重布防,即使西征军能凭借人数优势强行拔下此城,亦必损失惨重。
高仙芝领会了余浪的意图:“你的意思是要强渡婆勒川,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激进,可是婆勒川水势湍急,我军连带着粮草辎重颇为笨重,若是遭到吐蕃兵半渡而击,恐怕损失惨重。”
半渡而击是一种极为有效的战术,以有心算无心,往往能以很小的代价对敌方造成重创。
余浪蹲在地上,用石子刻画出了婆勒川与连云堡的位置:“我的建议是由李嗣业将军率领陌刀营轻装简从,迅速渡河攻下连云堡。陌刀营只带三天随身干粮,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涉水过去,随后一鼓作气突袭。”
“李嗣业的陌刀营里个个都是好手,短期急行军的速度不再骑兵之下,作战能力确实强大。但是余浪你要清楚,连云堡易守难攻,即使堡内守军不足两千,据险而守,陌刀营又没有攻城器械,只怕死伤惨重。更何况连云堡南边的兵寨中也屯有一万吐蕃兵,一旦李嗣业不能第一时间取下连云堡,势必遭到两面夹击,到时候只怕要全军覆没!”高仙芝语气里有几分责备,似乎有些不满于余浪的草率。
余浪却对高仙芝的质疑并不感到以外,继续说道:“我的想法正是围城打援,李嗣业将军的陌刀营以最快速度渡河攻打连云堡,从连云堡被袭,到消息传到城南兵寨,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我的骁骑营渡河,从兵寨到连云堡有一片平原,适合骑兵冲锋,我只要卡在这个位置,兵寨援兵只有送死的份。等到埋伏完几波援兵,我再率领骁骑营彻底拔下兵寨。”
高仙芝这才恍然:“你这是声东击西啊,看起来是想打连云堡,其实真正想打的是兵寨里的肥肉。”
余浪微笑:“正是,连云堡虽然位置紧要,但毕竟太小,屯不了太多兵,兵寨对我们来说才是威胁。”
“此计可行,但是我可还得提醒你两句,兵寨守军的人数一万这是前些天从俘虏嘴里得到的消息,不一定是真的,以婆勒川兵寨的规模,里面即使藏兵十万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你和你的骁骑营当真能顶住压力吗?”
余浪又取出了第三块石头:“由我们骁骑营牵制出来的时间,足够剩余的三万大军渡河来援。我这计谋的核心便是将大军拆分为三部分渡河,再将有效兵力及时投入战场,以空间换时间。”
“妙!”高仙芝忍不住抚掌而赞,“三分渡河围城打援,这一战若是胜了,你余浪余子游的大名势必响彻整个大唐军方!现在要解决的只剩下一个问题,如何避免陌刀营遭到吐蕃一方半渡而击的可能性。”
余浪缓缓抽出手植剑:“我有一剑,可断婆勒川。昨日我去测算过,以我无相初境的实力,可以截断水流大约百息的时间,在这百息的时间里,陌刀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河对岸,这么短的时间里,吐蕃军决计无法施展半渡而击的战术,发呆愣神的时间足够陌刀营取下他们脑袋了。斩出这一剑后,我大约会有三天左右的虚弱期,所以无法连续施为,只能按照此前制定的计划,分三步渡河。最稳妥的方式,由李嗣业将军统领第一队陌刀营,我统领第二队骁骑营,将军你统帅大军最后压阵。”
至此,高仙芝对余浪一整套周密的战术感到心服口服,虽然听起来都有些闻所未闻的荒诞,可细想一番又确实可行。
余浪见高仙芝没有异议,又低声提醒道:“王天运这些日子不太安分,将军要小心他猝然发难,他手中毕竟也有陛下印信,若是在关键时刻阻碍行军……”
高仙芝眼中露出一抹凶光:“这窝囊废若是安分守己还好说,若是他胆敢有什么异动,我第一个宰了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咱们打了胜仗,即使他是李林甫的亲儿子,杀了也就杀了,陛下不会怪罪我们什么,更何况只是李林甫的一个女婿。”
得了高仙芝的这句话余浪才算彻底放心下来,王天运虽然是个废物,但毕竟身份在哪儿,自己可以用鹰眼营监视他,却没有理由干涉甚至伤害他,如果高仙芝这位大唐柱石愿意出手,此事就会变得简单许多了。
高仙芝回营以后召集了西征军的几位核心将领,与他详细叙述了余浪三分渡河围城打援的战术,对众人的任务做了细致的分配。
独独席元庆听了以后神色有些不愉:“将军,我怎么觉得余浪这小子在算计您呢?率大军最后渡河可捞不着什么军功……”
高仙芝一巴掌扇在席元庆脸上:“以后休也再提这种话!战术是余将军想出来的,婆勒川得依靠余将军超绝的个人武力断流,过川后实力最雄厚的兵寨要余将军亲自攻拔,他出力最多,任务最重,若是胜了,最大的功劳也本该属于他!你有空在这酸言酸语,不如多动脑向余将军学学。”
席元庆满面羞惭:“将军,元庆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