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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 这股冲动很快就就被抑制住了。这个挂件根本就是出自审神者自己的恶趣味,在埋笑面青江之前, 他恐怕得先把自己埋了才行。
安倍晴明发出一声轻笑:“只是这样而已吗?”
醍醐京弥理直气壮地点头:“只是这样而已。”
安倍晴明好似并不相信,不过不相信也没用, 审神者哪里会在这种时候掉节操......
暴露真面目是要循序渐进的嘛。
闪烁明灭的灯盏被灯罩盖住,漆黑的夜色里,只能听到三人缓缓的呼吸。如果他们是在露天就好了,天空会有月亮和星辰,就算天体被云雾遮蔽,也不会像室内这样暗沉到死寂。
静静等待的过程中,他几乎感受不到手脚的所在, 黑暗仿佛融入了他的身躯, 令他也化作了黑暗的一部分。
封闭、阴暗的环境中,重力让醍醐京弥产生了错觉,这错觉让他以为自己正在落下。落入黑暗,落入深渊, 落入时间。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他就明白,他们等待着的“那东西”已经降临。
安倍晴明拿起灯罩,光线泄了出来。昏暗的房间一角,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醍醐京弥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也许就在他眨眼的瞬间,又或者他在那里很久了,只是现在才被发现。
“哎, ”源博雅的声音响起,“这不是藤原伦宁大人吗?”
话音落下,那个轮廓变得清晰起来。此人身着白色水干,头戴乌帽,乍眼看去,的确和藤原佐为有几分相似。
“啊呀,”藤原伦宁好似大梦方醒,“博雅大人,你怎会在此处?”
“这话该我来问你,”源博雅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可是在宫内。”
“宫内?!”藤原伦宁大惊,“这可真是,这可真是,难道,我不在自己家里?”
源博雅点了点头:“你看看周围,这像是你的卧室吗?”
藤原伦宁依言环顾四周,长吁短叹:“可是,我明明已经睡下了,这是怎么回事......”
醍醐京弥看着他半透明的身体,以为他已经死了,却又觉得哪里不对。他的灵魂状态和藤原佐为明显不一样,他并不害怕笑面青江。
“恕我冒昧,您这是生魂离体,”安倍晴明解答了审神者的这个疑问,“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对这个地方怀有执念。”
怪不得他不怕笑面青江,怪不得这宫殿闹鬼却不见负面气息。他这样的生魂在大街上游荡,居然没被过路的鬼怪吃掉,也是非一般的强运。
“你是阴阳师?”藤原伦宁皱了皱眉头,态度冷淡,“罢了,你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吗?”
“恐怕您得先告诉我,您为什么对这里抱有执念。”
藤原伦宁又皱起了眉头。他看向源博雅,眼尾扫到了醍醐京弥,注意到他的短发,这才露出了笑容:“哎呀,这不是源氏的闲雅吗。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和你第一次会见,真是太失礼了。”
“不胜惶恐......”
“我曾拜读过你咏的和歌,词藻华丽,真是太精彩了,请务必出席下月在宫内举办的歌会。”
请务必不要邀请他!
醍醐京弥正要推脱,源博雅耿直地说:“这种邀请还是等你平安回魂后再正式发出吧。”
“也是,”藤原伦宁叹了一口气,“说不定,我根本活不到下月歌会。”
“其实,对离魂这件事,我自己也稍有觉察。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做奇怪的梦。”
“我曾经在这里遇见了一位绝代佳人。她就像汉诗中说的杨贵妃那样,云想衣裳花想容,美艳绝伦。”
“顺带一提,我为她作了好几首和歌,打算在下月歌会的时候拿出来,让大家鉴赏鉴赏。哈哈,你们想不想提前......”
源博雅对此不感兴趣:“那就下个月再说嘛。”
“......总之,这段时间以来,我每晚都能梦到她,与她共赴巫山云雨,十分快活。”藤原伦宁在小辈面前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可相对而言,白日里却精力不足,萎靡不振。”
“现在看来,那女子定有不妥之处。”
这种事情早该发现了好不好。
“也就是说,”安倍晴明给出总结,“宫内有一个能将气息收敛到极致的、长于魅惑的妖物。”
气氛为之一凝。
频频作祟又善于藏匿的妖鬼对付起来都很麻烦。藤原佐为之所以能藏起来,是因为他从未害人,不沾因果,不染污秽。至于这个诱惑了藤原伦宁的家伙,明显不在此列,绝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呵,呵,”拉门被推开,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想知道妾身的事情,直接来问妾身就好啦。”
“妾身对于好男人,可是一向知无不言呢。”
来者不愧是被看做杨贵妃的妖物,身上仅披一件单衣,肤白貌美,姿态窈窕,艳光四射,不愧“美艳绝伦”四字,连醍醐京弥这个基佬都不免恍惚了一瞬。
然而在他灵魂深处,危机感本能地爆发,第一时间唤回了他的神智。
这熟悉的妖力,熟悉的神魂,这个女人就是——
“九尾妖狐,玉藻前!”
樱冢护的使命,就是以她的神魂镇压富士山!
可九尾妖狐好奇地看向醍醐京弥:“妾身并非叫这个名字呀?”
哎呀,又不小心剧透了。
“刚才说错了,”醍醐京弥面不改色地纠正,“妲己。”玉藻前这个名字,应当是她在百年后混入鸟羽天皇后宫时自称的才对。
在场的几人都精通汉学,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九尾妖狐是什么东西。她就是传说中那个魅惑君王、颠覆王朝的极恶之女。这样可怕的大妖怪居然远渡重洋来到了本国,真是祸从天降。
“好吧,就当你是说错了,”九尾妖狐笑得风情万种,“不过,玉藻前这个名字挺不错的,我喜欢。以后,你们就叫我这个名字吧。”
名字是咒没错,可能这咒否生效,还是得看敌我双方实力差距。至少现在的安倍晴明绝对没法通过名字限制她,换成贺茂忠行或许还有一战之力,然而结果依旧很悬。
不过,以上的结论建立在,眼前之人是玉藻前的金狐本体之上。
“皇宫的结界没那么容易被打破,”安倍晴明临危不乱,冷静地指出破绽,“你只是将部分神念寄托在了这位女官身上而已吧?所以你才引诱了伦宁大人,不然,你这个分、身就会逐渐虚弱,回归本体。”
玉藻前笑不出来了。
“阴阳师,”她慢吞吞地说,“还是有点能耐的嘛。”
话音未落,安倍晴明打了个响指,拉门就在她身后自动关上了。玉藻前察觉到不对,转身想走。她刚伸出手,还没碰到门,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结界!”她抱着受伤的手惊慌失措,“到底是什么时候......”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为避免误伤,藤原伦宁和藤原佐为已被安倍晴明一并收入了棋盘。白狐之子很清楚狐狸的弱点在哪里,不慌不忙念诵起了调伏的咒文。
随着咒文的念诵,一条金色的尾巴从女官身上冒出,正在一点一点被他艰难地拔除。女官的容貌随着妖尾的抽离,瞬间衰败了下来,不复鲜妍。
“可恶的阴阳师!”玉藻前的一尾分、身发出一声咆哮,“竟敢驱逐妾身!”
她舍弃女官的身躯,猛的向安倍晴明扑来。源博雅早有防备,拔刀便斩,一刀砍中了金色妖狐的前爪。金色妖狐痛叫一声,落到地上,抱着爪子就舔,却连舌头都被伤口上的刀气割掉了一块。
“那把刀......可恶.......我要杀了你们......”
意愿不能改变现实,她变得越来越虚弱,再也无力抵抗。安倍晴明将她彻底拔除出女官的身体后,甩出几张符咒,将她禁锢在了原地。金色妖狐愤怒地想要攻击他,却只撞上了结界。
另一种咒文从阴阳师口中念了出来。小小的月亮在屋中闪现,月华撒下,凝聚成一把银色的长弓。
正当安倍晴明勾住弓弦,打算射出回头箭,将一尾分、身遣返、送出皇宫时,他被醍醐京弥叫住了。
“啊,晴明,等一等,”审神者双手合十,拜托道,“能不能帮我个忙,把她让给我?”
“可是可以,”安倍晴明放开了弓弦,金色妖狐在囚牢中咆哮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不过,你的灵力尚未恢复,想做什么都有限制吧?”
“嗯......我有一些特殊的技巧,”醍醐京弥转向源博雅,拉住他的手,“叔父大人,请你相信我。”
“哎?”源博雅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好啊,我该怎么做?”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
有什么东西透过自己被醍醐京弥拉住的手传导过来,直接入侵了他的灵魂。那东西引导着他不断落下,落入到他从未接触过的渊面。思维变得迟钝,感官却愈加灵敏,自己似乎同时变得无限大又无限小。他明白了春华秋实,明白了万物更迭,明白了星轨运行,那一瞬间属于异世界的知识将他的存在涂白。
他看不到,但就是知道,“闲雅”就在他的深处,那个静谧的灵魂正在和他毫无保留地握手、拥抱、相融。
于是他也毫无保留地回应了他。
安倍晴明捕捉到了这个术,睁大了眼睛:“这是......凭依合体?”
“源博雅”一手抱住审神者失神滑落的身体,扯出一个属于醍醐京弥的、僵硬的笑容。
“只要有一丁点的抗拒,这个术就会失败,”他的眼眸中闪烁着金色的流光,醍醐京弥的发声方式加上源博雅的音质,使得声音听上去像陌生的第三人,“只有博雅这样的赤子,会这般信任一个人。”
比如安倍晴明就绝对不行。他身为白狐之子,历经冷暖,防备他人已经成了习惯,怎能容忍他人入侵神魂?
源博雅在审神者的操纵下,把笑面青江抬起,刀尖指向了玉藻前的一尾分、身。
“这是为了提高灵力转化率,”醍醐京弥继续解释,“通过博雅中转,星轨就能暂时承认我,又不至于产生逆风。”
一尾分、身在接触到笑面青江的那一刻,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怎么......可能!”
醍醐京弥将源博雅的灵力和自身的灵力结合起来,和玉藻前的妖力同调。
“我不能浪费自己的灵力,所以以博雅的灵力为引,利用了你的妖力。”
审神者面前玉藻前的分、身肉眼可见地变小、变弱。她的声音透过瘴气发出了回响:“恶徒!恶徒!恶徒!”
很快,笑面青江吸收了足够的妖力,发生了微微的震颤。刀鸣一声,光之风在众人面前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