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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世子爷棱齐修被刑司局捉拿下狱的事情便在定国公府内悄悄流传开来。即便是拿人时特意选了个不被人留意的雷雨夜,即便是将此事捂得再严实,可身关府内主子,在府中当差的,都不是耳聋眼瞎的,自然也便知晓了。
但无论是护卫、小厮还是婢子奴仆,私底下未敢妄言,府中倒也算是太平。
倒是府外,柳姨娘重伤初醒指证棱世子奸污之事不胫而走,棱世子连夜被下狱一事也被人传得绘声绘色。有人赞誉君王大义灭亲秉公执法,有人辱骂定国公府世子爷德不配位需严惩不贷,有人为柳家人鸣不平的同时又为他家庆幸。
府外沸沸扬扬,府内却是平静无波。
浮婼去给柳姨娘探病时,听到柳姨娘院子里伺候的两个婢子在碎嘴。
“姨娘好不容易捡回条命来,三公子也不知道心疼着些,昨夜竟还传了两回水。怎……怎那般不怜香惜玉呢。”
“嘘,小声着些。三公子自然是有分寸的。姨娘险些就去了一条命,三公子也是后怕,如今失而复得,难免便狂浪了些。我等伺候的,少说多做。”
冷不防瞧见浮婼,两个婢子齐齐收了声,问了一句好:“浮娘子安好。”
“请问你家姨娘可在歇息?长公主命我带了些补品送过来。”
一听是长公主,两人不敢怠慢,其中一人忙道:“真是不巧了。姨娘她昨夜劳累,三公子便抱了姨娘去水榭赏雨后美景为姨娘散散疲,舒缓舒缓。浮娘子可将补品交于院中的管事嬷嬷,嬷嬷定会将长公主的好意告知三公子与姨娘。”
“如此,有劳两位姐姐前头带个路。”
“浮娘子客气了,应该的。”
虽说借着送礼探病的名义与柳姨娘唠嗑的打算扑了个空,浮婼还是在出了院子之后又去了两位婢子所说的水榭。
周钦衍虽将她丢在了定国公府,但也还是和她说了一嘴。这位三公子棱齐安之前因着柳姨娘重伤昏迷,便在军中告了假。如今柳姨娘醒来,也不见三公子销假回营,不得不说,这位三公子对于自己的妾室确实是宠到了极致。
位于定国公府东北角的荷花池水榭,三面临水,梁柱临空架设于水面之上。本是赏景休憩之所,此刻四周却是帷幔轻垂,那轻纱在风中舞动,掀开一角。也便是那一角,可窥见亭中设了一张檀香木案几,一张软榻。
而此刻,那软榻上,似有旖旎之色。
浮婼万万没料到竟会在此时此地撞见满池春色,脸刷地一下染上滚烫的红霞,可偏偏她的双脚竟如同生根般驻足当场。
好半晌过后,她的脚才恢复了意识,踉跄着撤离。
然而她才刚拐上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便冷不防撞上了一个人。
那是国公爷的妾室胡氏,国公夫人戚氏曾经的陪嫁丫头,也是三公子的亲娘,柳姨娘的婆母。
胡氏似乎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人,只一人在此,静静倚在树旁,也不知站了多久。两人蓦地撞上,她差点栽倒。
浮婼忙伸手将人一扶,随后见礼,嘴上也不忘告罪。
胡氏对浮婼是极有印象的。
她可是被周钦衍当着定国公、棱老夫人、国公夫人、长公主以及她的面,亲口吩咐让她留在府上的。且她前阵子还因着爬床而险些被君上摘了脑袋。如今她不仅生龙活虎,还代表君王留了下来,深意可想而知。
哪怕这位年轻的君王当着他们的面故意折辱了浮婼,但他确实是对她委以了重任。
“让浮娘子瞧笑话了。”胡氏浑不在意她的冒失,在站稳后,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闪现过一丝无奈,“安儿他年少轻狂,在男女之事上,容易把持不住失了分寸。”
风拂过面庞,浮婼只觉得脸庞被发丝刮得微痒,颇有些尴尬地接了一句:“三公子是性情中人。”
胡氏望向那水榭,眸光悠远:“他啊,到底还是缺乏历练。一副美貌的皮囊,便将他勾得成日里净干些混账事。不怕浮娘子笑话,当初这柳氏差点就被八抬大轿入了定国公府。”
这事,浮婼还真没听说。
她顺口问道:“那她最后怎么……”
“我也就安儿这么一个孩子,他想要什么我哪儿有不满足的?可他毕竟是定国公府的三公子,娶妻娶贤,正妻的容貌是万万不能太过于张扬,免得勾坏了他。棱老夫人和夫人毕竟才是掌着中馈的,且说得在理,这婚事也就没成。最终安儿退而求其次,且柳氏也甘愿入府为妾,两人的事儿也才成了。”
没曾想这位柳姨娘入府,竟还有这番波折。
浮婼不免唏嘘。
“此番柳氏蒙受了这般委屈,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是定国公府对不住她。老夫人和夫人商议着给柳氏一些补偿,想着是不是让安儿将人给扶正。但这事还没有定论,我也便没告诉安儿,省得他空欢喜一场。”
浮婼早就从孙嬷嬷口中得知棱齐安有意将柳氏扶正,甚至还与周钦衍的意见一致,觉得此番无论事情真相如何,柳姨娘只有攀扯上棱齐修玷辱了她,才能为自己谋一个出路。
如今事情果真沿着当初他们设想的那般发展,她倒是没有一丝儿意外。
但她还是忍不住询问道:“胡夫人,容阿婼问一句。若是柳姨娘当时醒来后指证此事与世子爷无关,世子爷并不曾有意奸污她,府上又会如何待她?”
胡氏被这问题给问得一怔,她也没有避讳隐瞒:“若这般,便是她失了名节,且险些酿成兄弟阋墙的惨剧。老爷此前也曾说过,未免再发生此事,让柳家人将柳氏领回去,从此不得进国公府的大门。”语声微顿,她叹道,“这事世子爷他,毕竟是犯了糊涂,也便没有那样的如果。”
浮婼不置一词。
也便是预料到了这显而易见的局面,柳姨娘的证词,才格外让人拿捏不准。如今棱世子下狱,依旧昏迷不醒,所有的一切,当时在现场的另一个当事人,或者说,受害人柳姨娘给出的证词,便是唯一的证词,极具说服力。
阳光透过树荫,洒落一地的碎金。
恰在此时,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婢子急切的声音。
“姨娘,老夫人请您去前厅呢!柳家夫人携着她家的几个媳妇上门了,说是特意来接柳姨娘回府养伤小住。”
出嫁的闺女,且是向来不受柳家人重视的庶女,如今柳家人却为了她屡屡上定国公府。
胡氏毕竟是柳氏的婆母,棱老夫人也懒怠操持这些琐事,便让胡氏去应付柳家人。
浮婼望着渐行渐远的胡氏,又望了一眼迎风飞舞着帷幔的水榭。
随即,眸光落向了远处那沐浴在光影中的思凡阁。
那是府上最高的阁楼,七层之高,登顶之后远眺,能将府上风光尽收眼底。
她绕过假山,沿着遮阴的长廊徐徐而行。越是往前走,便越是疑惑。君上那夜入住的院子距离思凡阁,确实是有着很长的一段距离。
她那夜被君上扔出房后,只可能有两个去处。
一个,便是长公主的院子。毕竟她当时是在长公主跟前伺候宿在长公主的居所的。
另一个,便是回浮家。
可这两个去处,都与去往思凡阁的方向不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