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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发生的,该说的,其实周钦衍都已经对她说过了。
只不过,她却非得深挖里头的细节。
他也明白,她忘却了前尘往事,有心想要寻回曾经的记忆。可一个女儿家家的,却如此执着于那般那日发生的那些羞煞人的过往,倒叫他不好开口。
但既然允诺的是他,如今她来让他兑现,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一点点回忆。
那夜他入住棱老夫人给他安排的小院,先去吩咐着处理了一些琐事。回到寝房时,她也并非是在榻上,而是乍然从红木衣柜中摔了出来。
对,她是自个儿摔出来的。
因着那一摔,她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竟有几分狼狈。可她在瞧见他时,从一开始的慌乱到随后的镇定,若无其事地爬上他的床,举手投足竟还从容淡然,且还提出要与他做易寿的交易。
一个擅闯入他寝房并爬上他的床的不知名女子,那般胡言乱语一通,他本不该放在心上的。可她却又能准确道出他寿数不佳,令他愈发起了疑。
脑中思绪纷乱,这一迟疑,他便发现她已经宽衣解带起来。嘴上明明说着那狂妄之言,可她解衣带的手却是哆嗦着好半晌才脱下外裳,一件又一件,最后只留下一件抹胸。那白皙滑腻的肌肤,向着他毫无芥蒂地袒露。
“君上且宽心,不过是具躯壳罢了,费不了您多少心神。互惠互利各取所需,不亦说乎?此间事了,君上定能万寿无疆名垂青史,而我亦能回到我原本的去处。”
他怒斥道:“你个贱婢胡言乱语什么?”
“君上若同我一般经历过星辰更替千年流转却不得不被囿于这亘古不变的年华,你便会明白,我之所求并非我之贪恋。这个世上,唯有君上能带我脱离苦海。君上,这笔交易,您不亏。”
在她冥顽不灵之下,他直接便上榻将她擒了下来,顾念着她的体面,亲自将衣服给她一件件裹了上去丢出了房。
至于她为何会在被他丢出房之后突然跑去思凡阁,他却是不知了。若非她跑去思凡阁,也不会正巧被棱齐苓安排的贾婆子误认为是柳姨娘设局了一场“跳楼自尽”。若非没有这番前情,事后他也便不会以定国公的名义派人将她带入国公府问话了。
事后他也查过那红木衣柜,并未察觉里头有什么暗道之类的机关。便开始疑心那日跟随自己前往定国公府的禁军中出现了纰漏。只不过至今,无论是明察还是暗访,这些人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
浮婼听着周钦衍道出那一夜的情景,脸色却是一点点发烫。
没想到,没想到自个儿竟然真的做出了那般龌龊无耻之事。
敢情真的是对人家见色起异了,才用了那般拙劣的借口?亘古不变的年华?她以为自己是谁啊?竟如此大言不惭。
只不过很快,她的那丝羞赧却消弭无踪,有什么记忆冲出囚笼,竟是一下子涤荡了她那错乱的大脑。
浮婼蓦地睁大了眸,难以置信地瞧着虚无的半空。刚刚那丝不顾一切闯入她脑中的记忆,让她心惊。
她竟想起来了!
她想起了,她的年华永世不老,她的寿数永无止境。可她却只想尽快将那绵长的寿数散去,逆天改命在所不惜。
而周钦衍,便是能改变她命运的唯一人选。
然而,浮婼却是无论如何都忆不起该如何与他做这一交易,自己又想获得怎样的命运结局。
从曾氏、柳姨娘、小喜子的事儿上,她一点点发现自己确实有易寿之能。似乎这种易寿,只要心里想着,通过与对方的接触,便能够达成。可她却是不知,对方换给她的究竟是什么。至今,她也没见自己身边多出些什么本该属于曾氏、柳姨娘和小喜子的东西。
年华永世不老,寿数永无止境吗?
她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脸。
触手软腻光滑,肌肤富有弹性,当真是让她舍不下这可人心的面皮子。
年华不老,多么妙不可言啊。
女子爱美,本是天性。她不信自个儿会做出想要舍弃这身面皮子的蠢事。
寿数永无止境,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事儿。她亦不信自个儿会舍弃那寿数,甘为平庸。
记忆这东西,可以丧失。可她的性子,失忆前与失忆后,该是相通才是。
她的想法不该会如此相悖。
究竟是因为什么?
“此间事了,君上定能万寿无疆名垂青史,而我亦能回到我原本的去处。”
浮婼蓦地对“原本的去处”几字多了几分兴致。
她若是真能年华不老,寿数无尽,那她究竟是谁?她原本的去处又在何方?拼尽一切,只为回到原本的去处。那里,究竟有何好,竟值得她做到如此份儿上?
零星的记忆,无法令浮婼窥见全貌。任凭她绞尽脑汁,依旧无果。
她长长叹了一声,只觉得脑中的那一团乱麻,愈发乱了些。
“你这什么表情?想起了那事儿,终于觉得自个儿德行有亏亏欠本君了?还是说,你想趁火打劫让本君对你负责?警告你啊,想都甭想,本君没摘了你的脑袋已是开恩,可不会被你借着这般的由头就封你个位份。本君的后宫虽空虚,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女子都能进的。你这般的家世……”
周钦衍有意无意地故意贬低她,以期和她撇清关系。浮婼自然不会觉察不出。她撇了撇唇:“君上您多虑了。”在他还待说时,她适时补上一句,“阿婼心有所属,不会对您再有非分之想了。”这是绝了她与他之间的可能,也省得他再以她曾经做下的这桩丑事埋汰她。再者,也断绝了他再逾矩以牙还牙报复她时对她做出些不合时宜的事来。
果然,周钦衍在听了她这话之后怔了怔,那双深邃的眸竟是难以置信地盯了她许久,似要从中瞧出些破绽。随后,他不死心道:“你说真的?”
“自然。”
“那人是谁?”他收敛了那慵懒之态,竟还较真上了。
堂堂一国之君,竟还关心这等小事。
浮婼失笑,朝他眨了眨眼:“您猜下?”
周钦衍被她那笑给蛰了下,恍然惊觉自己太过于关注她的事儿了。她一手策划了爬上他的床企图入他的后宫,失忆后倒是省事了,一副无辜样。
偏他经了她的提醒一遍遍回想那夜之事。
她不别扭,他却别扭得紧。
尤其是她当时放浪的举止,轻薄的姿态,狂佞的话语……每每想来,惊奇的同时,竟还想着与她一道儿查出些什么。呵,自己果真是中了她的蛊了。
想至此,他那当局者迷的状态一收,大笑出声。
“哦?本君猜啊,你心有所属的对象,是小喜子呢。”
得,人家这是完全不信她想要与他撇清关系的话呢。
她虚心请教:“为何不能是卫统领?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顺便暗生点儿情愫,不是司空见惯的吗?”
“他年纪太大了,老男人了,你瞧不上。”
这话若被卫如峥听去,那委实是够扎心的。
这位君王自个儿正是少年恣意的年纪,及冠之龄与而立之年一比,他倒是自信得很。轻轻松松便将人家正值壮年的人称作老男人。
浮婼默默翻了个白眼,决定还是为卫如峥保留点儿体面,不将这小话传出去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卫如峥匆匆入内躬禀:“君上,留在定国公府的暗卫传话过来。说国公爷打算清理门户,亲自带着人去棱三公子在外的宅子里拿柳茹芸了。”
浮婼一惊。
柳茹芸成为棱三公子的外室,竟惊动了定国公?
在柳夫人替柳长津兜下所有罪责时,柳家的子女并没有被追究。在柳夫人咬出柳长津之后,重罪压下来,一并追究的还有柳长津与伯爷夫人私通生子的重罪。这三人虽死,可身为罪臣家眷,柳府的妾室小姐公子们,自然是少不了吃些苦头。有些被罚入奴籍,有些则自个儿本事大逃出生天。柳茹芸便是逃出生天的人之一,被淮炀侯府浮妍照拂入了淮炀侯府,又因着浮妍的助力而成为棱三公子外室。
再怎么说,堂堂定国公也不会对一个卑贱如蝼蚁的外室公然出手。除非是……
浮婼瞬间想到了棱大公子上门讨要柳茹芸却与棱三公子口角相向的事儿。
一个柳茹芸,竟让家宅不宁,兄弟不睦。
柳姨娘在世时,因着玷辱一事,这两兄弟便有了嫌隙。
如今柳姨娘离世,柳茹芸仿佛成为了第二个柳姨娘,继续恶化两兄弟的关系。也难怪定国公会那般迫不及待地动柳茹芸。
“这是人家的家事,本君不便插手。你且派人继续盯着,有什么事随时来禀。”
“是。”
见卫如峥离去,浮婼也告辞离开。
周钦衍却是想起了什么,嘱咐她:“你要继续调查定国公府那未挖掘的真相,但切忌冒进。定国公府这两兄弟的事儿,就交由定国公他们去头疼,你别擅自逞强,做出些出格的事儿。”
什么叫她做出些出格的事儿?
浮婼有心辩驳几句,但顾忌着自个儿身份,只得按捺下:“阿婼谨记君上之言。”
“去吧。”
她刚走出几步,便又听得他吩咐道:“既然要调查,阿姊那边你也去瞧瞧。她……有孕了。”
这一消息,犹如惊雷,炸开在浮婼耳畔。
长公主她,竟怀孕了?